老太太見媱兒來了,忙握着媞媱的手。若清娶的這個孫媳,自己是真心喜歡的。自離了金府,再沒見過金府的親人了。媞媱的到來,老太太好像如沐甘霖。
可此番,老太太也知道媱兒來的目的。便先開了口。
“媱兒,如今這檔子事,祖母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清兒母親去的早,這麼多年都是老身一人帶他。尹家在馨水發家根基還不穩固,這些年若清的父親奔前忙後的跟在你父親左右,爲朝中盡力。其實若清這孩子本不是這個樣子,他是隨了他爺爺的性情的,也隨了他爺爺的才華。自他幼時剛剛識字便可對着詩詞指點一二了,再大了些,便是可以吟詩作賦了。但是老身怕這孩子覆了他祖父的路,便是生生壓着了這孩子的天性。我就怕清兒同他祖父一般,可老身還是錯了,他骨子裡的模樣是老身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你可聽聞當年你的祖母,差點要嫁與尹祖?”說着嘆了口氣。媞媱是個好孩子,若是能博得同情,興許還好說。媞媱聽着,也就是說我的祖母差點嫁給了若清的祖父?
“這其實是一樁醜聞。我不知你知不知馨水這規矩,除了皇上可以有一個正妻,五個妃妾外,便是任何人只得娶一個正妻和一個妾室,而且最多不得生出超過三個孩子。且馨水明文規定,可以納妾,但不可誤了某個姑娘的終身。那年,尹祖與你祖母乾柴烈火燒的火熱,你的祖父尚與你的祖母無甚交集。那個時候,金府上下還尊稱我一句藥夫人。”
“藥娘娘?祖母出自金府?”媞媱驚訝,祖母與自己是同族?
“對,那年我還是金府的藥夫人。尹祖與你的祖父,吃酒賞月,對酒當歌,吟詩作賦。不知怎的,就醉醺醺的出現在了素芒院。那一次,我便懷了若清的父親。你的祖母當年是受過無上皇賜封號的公主。我自問,我只是一個受了金府重視的藥夫人,如何比的了那時的公主。公主又怎會給嫁給尹祖再容納下我的存在,於是當朝皇帝一怒之下便嚴令寧府那位不能再與尹祖見面,將我賜給了尹祖做了正妻。尹祖不怪我,也不怪公主,只是一味的自責怪着他自己。尹祖晚年,我和尹祖才又和你祖父祖母見了一面。人上了年紀,便也不去在意什麼前塵往事了。老身知道,長公主背後仰仗的是金府乃至整個皇族,可是清兒這孩子現在這個樣子怪我。老身知道你受盡了委屈,可老身仍是請求你原諒了清兒。”說着,變向媞媱行了大禮。若是平日裡,街上的一位尋常老婦向她行如此大禮她也大可寬慰自己是爲着長公主行禮,可現在是若清的祖母,那便也是自己的祖母,且又是金府的先輩。這禮是求着兒媳的禮,可並非什麼長公主的大禮。媞媱忙扶起了祖母。
“素芒院?”
“啊,當年的素芒院現在已經改名字了,叫初昭院。就是你妹妹住的那個院子。那是樁醜聞,金祖怕是不願再提吧。”
媞媱點了點頭,這樣啊,想了想又道:“祖母,孫媳此番來是想接祖母回趟金府。正巧祖母可回艸緫院瞧瞧。二來,我回了孃家也可放心祖母。”
“媱兒還是要告於你的父母?”清兒若真的被扣上了耽誤素妝終身,又無故帶外界人回府的罪名,可就算是徹底毀了。且不說金家現在那位不再提拔,就是尹府也難再往上爬了。
“孫媳不說,孫媳只是想回家,靜靜心罷了。還望祖母成全。”老太太抿着嘴,眼中含淚。她何嘗不想回去,那是她長大的地方,那裡有她最喜歡的藥房。
“好,祖母跟着你回去。”只是現在的金府,與當年不一樣了。老太太想了想:“媱兒,萬不可與你父母說當年的事情。”既然金府如今的老爺夫人不知這回往事,便也是不要再說了,說了不知又要扯出什麼。媞媱應承了,吩咐着丫頭幫老夫人收拾着東西,自己也回院子了。
金府。
到底是自己家,到底是不一樣。
安置好了祖母,向父親母親請了安,便一個人回祇韶院歇着了。就這麼平平淡淡的歇了一天,倒是感覺放鬆多了。倒是金世禕,看出了不對勁。
許久未去看望孃親了。
“姑娘,尹家那位,來了。”竹月告訴了正在裝茶點的媞媱。
“怕是來尋祖母了吧。”媞媱的眼睛,動了動。將撿好的茶店遞給了竹月“裝好了以後在府門口等我就好。”說罷便出去了。媞媱在平靜自己的內心,她不能讓任何人可以看出來端倪,她有些慌了。
“夫人。我…我一時迷了心竅,跟我回去吧。”媞媱淡淡的從他的手裡把自己的手抽走。
“夫君回去自有素妝在等着,不必再費心來尋我了。”媱兒還肯與自己說話,不算太壞。
“是我的錯,媱兒。”媞媱抿着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夫人,帶祖母一同回了金府嗎?”
“祖母與我本是同族,此番只是想帶祖母回母家省親罷了。”
“同族?”
“祖母原是金府的藥夫人。”
“哦…夫人這是要出門?”尹若清瞧着媞媱盛裝,便也內心多了幾分僥倖,萬一媱兒是要回去呢!
“自與你婚後,便是很久沒有去看望孃親了,此番便是要去瞧瞧了。”
“煙柳巷?”尹若清不在意媞媱長自那裡,畢竟現在已經回到了金府,可他希望媞媱就此和那種地方斷了聯繫,不再往來。
“是,夫君覺着我丟了臉面,對…”還未說完,便聽到哥哥的聲音。“呦,尹大公子能光顧金府,真是不易!”不知幾時,金世禕從街上另一頭疾步走了過來。本就昨天覺着事有蹊蹺,媱兒怎得突然回府還帶回了太夫人,尹家公子帶一陌生女子回尹府的傳聞雖然被尹府壓的差不多可自己也是聽了一二的。
“世禕…”尹若清回頭模糊的看着。
“媱兒嫁與你,竟讓媱兒受這等欺侮,我沒告與父親母親便是對你最大的寬縱!皇上已經下旨命你將那素妝即刻送入宮中,這會子想來聖旨已經到了府上了,尹公子還是趕緊回吧!媱兒,我們走!”說着金世禕攬着媞媱,往煙柳巷的方向去了。一旁的竹月見狀忙跟了兩步上來。
一路上,世禕一直在寬慰媞媱,媞媱愣愣的看着前面,一句話不說。
“媱兒,嫁人了心裡不爽快。即是回了自家,就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久未與煙柳巷那位見面了,你心裡也定是常唸叨,好生與那位聊聊。但也早點回家,我會派轎伕在巷口等你。”聽着聽着,媞媱的眼淚便開始打轉,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了。這近一年來,自己整日裡覺着姀兒與太子的婚成的奇怪,卻也感嘆世事無常,陰晴圓缺的情分。卻怎麼也想不到若清看到那素妝便自亂了陣腳。如今姀兒和太子殿下的感情稍稍緩和,自己卻出了這樣子的問題,真是世事無常了。
“哥哥,我想出去轉轉。我不想在馨水呆着了。”
這金世禕看的更是心疼“也好,哥哥給你安排妥當,你散散心也好。”是自己當初將尹若清帶給了妹妹,如今卻是這般光景,媱兒在尹府定是忍耐萬分不願發作,此番便是聽了哥哥的話,一時忍不住了。世禕半蹲着看着媱兒“媱兒別哭紅了眼眶,引得那位擔心。好好在家歇歇。”將媞媱的眼淚擦了擦,便在巷口看着她進了醉香樓,自己轉身離開了。
近來的事情委實太多了,多到世禕甚至一下蒼老了幾歲,多了幾根白髮。世禕揉了揉太陽穴,往自家走。
北部村落山洪暴發,自太子親政,父親致仕,無論是皇族還是自家,都希望這是自己順利踏入朝堂的一個考驗。自己定當盡心竭力,是自己冒着隨時赴死的危險實地考察了三月有餘,熬了四個日夜才寫出來的治洪方案,卻莫名被他人搶了功勞。自己從未想過身爲金家人居然會受這等委屈。史書工筆,滿載功名史,沒有自己的隻言片語。坊間百姓,大街小巷,傳頌的全是他人姓名。甚至世禕去喝個茶聽個書,都在誇那人治洪有方,豐功偉績。自己尚且連自己都顧不上,便冷落了淺兒。淺兒本身沒什麼,理解自己的難處。可是她那母親,不知從哪聽到了消息,怕淺兒嫁了過來正趕上自己官場不順,淺兒會受了委屈,便是今日尋個由頭送到府裡,明日尋個過失告訴自己。可禮金已是全數的送到了葉府上,葉夫人也是開開心心收了的。責備自己不及時迎娶,此時又是不想讓淺兒嫁過來,自己也委實不知那葉夫人腦子裡整日裡在想什麼。今日正巧當街撞見這兩口子的口舌之爭,雖說尹府已經將此事壓的七七八八,但那日藥娘娘回府左思右想的便與自己說了這檔子事,又趕上媱兒此時因爲此事回府。世禕抓了抓頭髮。最近到底都怎麼了!
好在也算心寬,告了幾日假,在家一連躺了幾日,沒有了俗世紛擾,在家也還算舒服的很。正好也可以爲媱兒擬一擬出去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