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月叫醒媞媱的時候,月牙已經掛在樹梢了。
“姑娘,家中舉辦了家宴,叫您趕緊過去呢。”媞媱應了聲簡單的拾掇了一番,下了樓便發現允姀和允逸一同在一樓等她呢。
“不是說去尋哥哥嗎?怎得竟都沒去?”媞媱看到允逸突然想了起來。
“嗨。這不是世禕哥哥在午休嗎,我和姀兒怎能打擾。”媞媱撇了他一眼,話說的真是好聽。
“那你把我的姀兒拐哪去了!跟着你定學不到什麼好!”說着便將允姀往自己身邊拽了拽,還瞪了一眼允逸。
“長姐多慮了,我和允逸只是在茶樓喝了杯茶,聽了會戲,便回來了。”允逸看着她,生怕她爲今天下午的事情生氣,可她顯然是沒有。何況二人回來的時候允姀已經往祇韶院走了一趟,允逸呼了一口氣,要是說便早說了,何必又當着自己的面,真是多慮了。
三個人一同進正廳的時候,老爺子又瞪了一眼允逸。
“拾華宴的竹牌快公佈了。允兒,寫你名字的世家小姐一堆,你的竹牌上怎得就是空的呢!”一提起這個老爺子就氣不打起出來。怎得在金家這樣的環境薰陶下,允逸這孩子怎得就不像自己一般,一生一世一雙人?整日裡在他耳前嘮叨,從未見他上過心,不過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罷了,允兒這性子,就是終生不娶,也不會覺着孤單。老爺子心裡嘆了口氣。
可允逸聽着這話,低下了眼眉,他何嘗不想能痛痛快快的寫在竹牌上。可他心裡的姑娘,從來都是不能出現在竹牌上的。遞了空牌子,纔算遂了自己的意。允逸嘆了口氣,鮮少的沒回父親的話。
至於兩個女兒的竹牌,空的便是空的吧,姑娘家更得慎重,就是這輩子都不嫁了,我們金家也是供養的起的。
老爺子又看了看世禕,竟沒想着只是爲了走個過場的那葉家姑娘的竹牌上,也是空的…
世禕擡眼看了看父親,不太想說話。本想着自己今日回府,明日便登門謝罪,好好與淺兒解釋清楚。如此這般,世禕倒是不想去了。悶頭喝了一杯酒,也不再說話,自顧自的吃着。
這下允逸也不再聒噪了,也只是悶頭喝了杯酒,自顧自的吃着。夫人見着這般,總算是年關在即,老爺和禕兒纔回來,卻這般冷清,說幾句話暖場也沒什麼人理會。
這頓家宴,當真是食之無味。
世禕悶頭喝了幾杯酒,便以身體不適爲由回祇梧院了,緊跟着的,就是允逸也以身體不適爲由,回初林院了。老爺子回來後,委實是乏了,沒吃幾口便也和夫人回正清和了。
“哥哥還爲着下午的事情生氣?”允姀看着允逸這般,忙追了出去,以爲還是爲着下午的事情生氣。自己都沒什麼的,他怎得這般生氣?那一堆寫着允逸的竹牌上,定是有今日撒潑的林家千金。
“啊?我沒事。也嚇到你了,你沒事纔好。”允姀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倒是見着允逸走遠後,媞媱上前問了一句。
允姀左思右想覺着實在是沒什麼,便道:“我與哥哥出去的時候那林家長女在素息茶樓同哥哥撒了一頓潑,哥哥便很生氣。”媞媱點了點頭,允逸素來最討厭這種女子了。一直生氣倒是也可以理解。
只是允逸一直看着太陽升起的地方,想着下午的場景,他拽着允姀離開,允姀除了驚慌失措,什麼反應都沒有,怕是被嚇傻了吧。想着想着便冷哼一聲,那竹牌上,自己寫不下別人的名字了,若你從未出現,我是否也會隨意寫上一個女子的名字,也會開開心心的成親,生子,讓父親母親不再因這些事情整日爲我擔憂。
可既然你出現了,我便無法隨意了。
無法相愛,止步於此,我會不會成爲你一生惦念的人。
因爲有些人,註定只是爲了相遇。如此這般,倘若可以,便會無愛無恨吧。
允逸揉了揉眼睛,回房了。
臘月二十七這天,是媞媱的生辰。
可媞媱渾渾噩噩的偏是要回房睡覺,允逸也不知道又跑去了哪,一大早上就不見了人影。允姀拿着風箏,索然無味,便帶着昍晴去了後山。
這廂。
“殿下,這馬上要過年了,殿下怎得還往外跑…”說着合瑾便緊跟了兩步,殿下走得太快,若不是自己非要粘着,怕是早把自己甩了。
木銀閣。
“之前派人來做的簪花,不知做好了沒有。”
這聲音,怎得這麼熟悉。
“殿…子翛!”太子翛聞聲回頭,卻不想允逸竟也在這裡。
“你怎得也在這?”太子翛瞧着允逸剛拿到手的簪花,笑了。這是又不知給哪家姑娘做的呢,櫻花簪花,倒是精細。允逸瞧着太子翛盯着自己手中的簪花,忙收到了身後,打了個哈哈。卻見着太子翛也是來取這女人家的玩意。
“子翛,你那又是什麼?”說着允逸就衝着掌櫃手裡的簪花揚了個下巴。
太子翛看着他,又看了看掌櫃手中的簪花,乾咳了兩聲,一臉的不自然,張了張嘴,又想了想才道:“和你一樣。”說着便取走手中的簪花忙走了出去。
允逸追了出來,看着太子翛走向後山的方向,笑了。我們萬年冰山臉的太子殿下竟也有了心上人,嘖嘖兩聲轉身回府了。允姀卻不在府中。
“你不知道馨水不能放風箏嗎?”允姀的風箏還沒飛起來,就被厲聲阻止了,是一個不夠熟悉的聲音,允姀瞧着發出聲音的人,所謂冤家路窄,當真是氣不打一出來。可還未等自己開口,倒是熟悉的聲音先響起了。
“公子什麼話不能好生說,何必如此口氣出口訓斥,又何況還是個姑娘家。”允姀回頭往下看着孃親正往這裡來。還未全褪去的青草裹着星星點點的雪,溫和的陽光,映着孃親格外溫暖,只見孃親提着長裙,緩步的向自己走來。
“孃親!”允姀扔下風箏就衝着孃親跑了過去。太子翛在一旁傻傻的看着這對母女,竟有幾分像那位皇后娘娘,本以爲是哪家的夫人竟有如此的氣質,語氣安靜而沉穩,不驕不躁。可允姀喚了句孃親才讓太子翛反應過來,這個女人竟是花樓老鴇。自己不曉得真正的花樓老鴇該是什麼樣子,只是自己也瞧了不少外頭的話本子,皆道那是個紙醉金迷的地方,那地方的媽媽更是妖嬈多姿,風情萬種。可並非如這位一般,青衣白裙,怕草地浸溼了裙襬。
“見過這位夫人,夫人教訓的是,男子本不應該如此喝斥一位姑娘。”太子翛做了拱手禮,算是賠罪。翠香也只是多瞧了幾眼這公子,倒是彬彬有禮,卻也沒再對這件事情做出什麼迴應。
“怎得就你一個人?媱兒呢?”翠香四處張望,也只有面前的這四個人,確實沒有媱兒。
“長姐說什麼也要睡午覺,我便自己一個人來了。”這扎風箏也是許多年前會的手藝了,近日突然想了起來,便也做了一個,誰成想竟也能遇到張演翛?
“我在那樓上瞧着,你一個人在這,便來瞧瞧你。”說着就看向了太子翛道:“怎麼,公子也來陪小女放風箏?”允姀拉了拉孃親的衣服,使了個眼色。這可是太子啊,孃親莫要再說了。
“小生只是途經此處,見着令嬡竟在此放風箏,故出言阻止,許是小生言語嚴重了,還望夫人見諒。”說着便又是畢恭畢敬的拱手禮。允姀只是瞧着,這太子翛和自己眼中的,也並非是一樣的。且前些日子在拾華宴上的太子殿下,倒也算是令自己耳目一新了,如此,倒對他也是沒那麼大的偏見了。
“你們本就認識?”翠香聽着,面前的少年郎雖是偶然途徑,但這語氣委實像本就識得允姀。
“啊,對,孃親,是認得的。”允姀撇了撇嘴,但她並不打算向孃親介紹,若是介紹了這太子殿下定是趾高氣揚般的。
“那倒是我錯怪你了,即是如此,便也同允姀一起來我這用頓飯吧。”說着翠香便笑着看着允姀和太子殿下,這公子周遭氣質非凡,姀兒若與其關係甚好,也是件好事。倒是允姀在一旁張了張嘴,欲阻止,孃親那處的粗茶淡飯太子翛怎能吃得慣!可還未等允姀開口,太子翛就看着允姀忙應承道:“那晚生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允姀一臉驚訝的看着太子翛,就是合瑾也是一臉驚訝,自家主子從不喜與別人一同用膳的。可自家主子即已應承,自己只能緊隨其右。
酉離院。
酉離院在後山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任誰也想不到就是這樣不起眼的地方竟也通着紙醉金迷的煙柳巷。
覆着薄雪的青竹藤蔓,古香古色,窗明几淨,似被青山綠水環抱,卻無人問津。好似一個沒有人間煙火閉世高人的住所,這讓太子翛對這位老鴇更是好奇了。世人皆怪,醉香樓那種煙火地出來的兩個姑娘竟也如此清新淡雅。如此看來,倒是不奇怪的。
“粗茶淡飯,還望公子不嫌棄。”太子翛淺淺嘗了一口,確實不比宮裡的精細,味道卻是極好的。
“ 這是孃親釀的青梅酒,你嚐嚐。“允姀倒了一杯,遞給了太子翛。
“好喝!”太子翛是不勝酒力的,但這酒一來是允姀親自倒的,二來是允姀的孃親親自釀的,自己是必然要嘗的。
若翠香說自己釀青梅酒的手藝是第二,馨水怕是沒人敢稱自己是第一的。些許個馨水的老人還記得,曾經的寧府後院是一大片青梅林,寧府釀青梅酒的手藝,就是宮裡的釀造師傅都不敢比試一二。多數人不喜梅子酒的酸性,翠香卻獨愛青梅酒。沒人知道翠香的手藝,是師承誰手。
“馨水這地方,不比俗世,就是現在也不要分什麼三六九等了,昍晴與合瑾一同坐下吧。”昍晴和合瑾面面相覷,看着各自的主子,允姀倒不覺什麼,只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又怎可與下人同食。允姀看着太子殿下,卻只見太子殿下使了個顏色,合瑾怯怯的坐在了主子身旁,卻也是不敢動碗筷。太子翛見狀,一臉無奈的遞給了他,合瑾怯怯的接過,纔開始動。
這是允姀的孃親,自己定要和藹可親般。
飯飽茶餘後,太子翛和允姀走在路上。前幾日剛剛下過一場大雪,路上還有些許溼潤。
允姀也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跟面前這個人說些什麼。謝謝他當年的救命之恩?那豈不是暴露了當年就是自己。與他聊一聊孃親?可孃親有什麼可跟他聊的?就這樣走着,二人都不說話。
良久,似是要到金府了,太子翛纔開口。
“今日是我思慮不周了,還望姀公主見諒。”
“小事,小事。”允姀尷尬的笑了笑。這眼瞧着已經能瞧見金府的府門了,也還是沒什麼話說。太子翛嘆了口氣,罷了,新年那天就該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吧。
“你們兩個怎麼在一處。”允姀擡頭,見着允逸在門口正瞧着自己和太子翛。允逸這語氣,可並非善類。允姀忙走了過去,似是解釋一般的道:“我在後山放風箏,正巧遇到太子殿下了。”允逸點了點頭,朝着太子福了福禮,便和允姀一同回府了。太子翛在他們身後看着允姀的背影,直到連背影都在轉角小時,才與合瑾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