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書膝行着到蘇陌素面前:“小姐,徐小姐既然能讓曼舞患上疫症,您的疫症指不定也是她作祟啊!”
“放肆!”蘇陌素厲聲喝止知書繼續說下去,“知書,今日的事不許再提。徐姑娘不管做了什麼,你都給我吞到肚子裡去。打斷骨頭連着筋,她與姨母,姨母與蘇府,是在一條船上的。”
“知書,你明白嗎?”蘇陌素深吸一口氣,將聲音放得柔了一些。她伸出手,拉起知書,臉上有種莫名的光彩:“知書,害我們的人,很快就要得到報應了。”
走到正廳,蘇老夫人正沉着一張臉坐在正位,柴氏一臉慘白地跪在廳中。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個這樣能作的孫媳婦!”蘇老夫人將手中的一沓白條全部砸向柴氏,“這是謄抄下來的欠條,你自己數數,自己數數!”
白色的紙片從柴氏身上滑落下去。她一張臉更白了。
“老祖宗,孫媳知錯了。孫媳知錯了。”柴氏不住地磕着頭。她沒有想到那羣人會這樣快找上門來。徐丹兒明明承諾過,斡脫錢的事,她會解決。而且,她也分明見過徐丹兒遞銀票換欠條。
“五千兩黃金,是誰給了你這樣的膽量!你說,你把金子都花到哪裡去了!”蘇老夫人按住心口,越想越氣,“斡脫錢是什麼!你有沒有腦子!才一個月,如今就已經是五萬兩黃金!”
“知書,你給我去,去把三爺給我請來!”因顧及柴氏的顏面,蘇老夫人院中的僕從,包括兩位貼身的媽媽都被她吩咐到院門去守着了。蘇陌素因爲本來就住在落幽院中,才暢通無阻地走了進來。
見蘇老夫人喚了知書,蘇陌素便揣測她並不排斥自己站在此處。她忙上前替蘇老夫人輕撫胸口:“曾祖母,您先順口氣,姨母或許也只是被人騙了。”
“那斡脫錢怎麼這樣厲害,五千兩變成了五萬兩?”蘇陌素想到師父提過的一萬兩黃金,便更加肯定保生丸的真正出處。
聽到蘇陌素的話,柴氏也反應過來。徐丹兒先前借的根本不止五千兩黃金,她既然能還掉一部分,肯定手中便還有其他倚仗。
是藥材!藥材!柴氏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正要開口,卻聽到蘇瑞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祖母這樣着急喚孫兒過來,可是出了什麼事?”蘇瑞武被知書扶着一崴一崴地走了進來。
他幼年從樹上摔下來後,腿腳便再未恢復。因爲自己身有殘疾的緣故,且不論柴氏這個續絃出身不好,就連他的髮妻徐氏,出身也是遠遜於兩位嫂子的。
蘇老夫人見蘇瑞武來了,便指着那地上的白條道:“你看看你的好夫人都做了一些什麼事!”
想到蘇瑞武腿腳不便,蘇老夫人還是補充了一句:“知書,撿起地上的白條給三爺看。”
知書先前聽到那數額的時候已經心驚肉跳,待眼睛清清楚楚看到後面的利錢本金到了五萬兩黃金,她手都有些發抖。
“五萬兩黃金,柴慧心?”蘇瑞武自己身子不好,脾氣也比兩位兄長要弱得多。即使心中已經無比震驚,他還是好聲好氣地問跪着的柴氏,“這是怎麼回事,娘子?”
柴氏已經想好了措辭,她用袖子掩着臉,嗚咽哭道:“老祖宗,三爺,這都是妾身被人騙了!”
“是七娘和她的女兒騙了我!妾身原是一片好心纔將她母女二人接到府上來小住。可誰知她們恩將仇報,竟挖了一個大坑給妾身跳!”柴氏哭泣間望了一眼端坐的蘇老夫人。對方臉色冷淡,顯然並未消氣。
幸虧蘇瑞武還是個給臉子的,他接着問道:“她們如何害的娘子?”
蘇陌素望着柴氏眼神有些閃躲,便知她心中還有些猶豫:“嬸孃趕緊和曾祖母說清楚吧,這五萬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呢!”
柴氏只當蘇陌素這是給自己吃了一顆定心丸,便感激地朝她點點頭,繼續說道:“妾身一直覺得自己出身小戶,配不上三爺。雖給三爺生了兩個兒子,卻又擔心教不好他們,耽誤了他們。”
“那日,妾身那外甥女徐丹兒告訴妾身,能給妾身賺些銀子回來。妾身見她年幼,也並不疑她,便讓她去了。誰知道,竟惹回這樣大的禍事來!”
蘇老夫人見柴氏一直說不到點子上,便有些怒了。她重重一拍桌子:“你當世人都同你一般愚昧!無緣無故就能借回五千兩黃金來!你平時候穿着確實有些奢靡,但也用不了五千兩黃金。再不將原委說來,我便替瑞武送你大歸!”
柴氏頓時癱在地上,蘇老夫人這時要讓蘇瑞武休了自己。她眼淚鼻涕一齊涌了上來,
柴氏跪着上前,一把抱住蘇老夫人的腿。她再不敢隱瞞,將徐丹兒藉由輕歌,在外佘了銀子、囤積藥材的事情一併說了出來。
聽柴氏終於不再顧慮地咬上徐丹兒,蘇陌素由衷生出幾分期待來。柴氏只當自己不會與她計較,但且不論在京城發生過什麼,單論學堂失火之事,蘇陌素豈會輕易原諒!
徐丹兒前世就心狠手辣,柴氏將她咬出,她又豈會坐以待斃!
蘇陌素可真是期待兩人狗咬狗的畫面。
但如今柴氏的慘狀卻還沒有結束。蘇老夫人年紀大了,人卻不糊塗,她很快找到了柴氏話語中的問題:“你說徐丹兒借了黃金,是要囤積藥材。她囤積那藥材做什麼用,又爲何突然要囤積藥材?瑞武,你這媳婦,我蘇府地小屋低,實在是裝不下。你還是送……”
“不,老祖宗,我都說,我都說。”柴氏猶豫地望了一眼蘇陌素。
“你也擔心丟人?都丟了這麼久了,你就別端着了!”蘇老夫人這麼多年,一直記着自己的出身尊貴,從不做多說半句難聽的話。如今對着柴氏,她將這些年當寡婦、寡母的怒氣一次都發泄了出來。
“是時疫。妾身真不知道徐丹兒是從何處得知疫症會爆發,又如何知道疫症的治病之方的。她囤積了整個平城的幾種藥材,爲的就是時疫爆發的時候,好坐地起價。”柴氏心中也清楚,此話一出,她多年來在蘇老夫人面前樹立的形象便要毀了。
柴氏回過頭,一臉淚水地望着自己的夫君:“三爺,妾身真是受了矇蔽啊!妾身知道的時候,藥材已經進了後院,妾身也沒有辦法了啊!”
“時疫、藥方!”蘇瑞武身子一軟,便坐到了旁邊的凳子上。
他一直都知道柴氏在曾祖母面前的柔順都是裝的。他也知道柴氏平時是如何收拾荷風院中的妾室通房。但他身有殘疾,柴氏又爲他生下了兩個嫡子,蘇瑞武很多時候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柴氏去了。
可沒有想到,他這一縱,竟縱出一個這樣膽大包天、禍害全家的女人來!
“祖母,一切都由您處置。”蘇瑞武爲柴氏求情的心也涼了下去。
“不,夫君,三爺,妾身做這些都是爲了您,爲了我們的孩兒,爲了這個家啊!”柴氏第一次見蘇瑞武這樣對自己,她徹底慌了神,鬆開蘇老夫人的腿,便往蘇瑞武那邊撲。
她是瞧不起蘇瑞武,也羨慕蘇瑞祥和蘇瑞文的妻子,可是她更知道,自己不能被休啊。
“那藥材現在何處,你可有鑰匙?”蘇老夫人終究是大戶出身,她想的遠比蘇瑞武和柴氏長遠。
“鑰匙,鑰匙應該在輕歌手中。只是輕歌現在都聽徐丹兒的。”柴氏跪在蘇瑞武身邊,可憐巴巴地擡頭望他。
蘇瑞武卻是把臉轉開,不再給柴氏一個眼神。
“素丫頭,你親自去請你師父過來。”蘇老夫人其實想自己去,但是對李家那種皇帝來家還避讓的性格,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張老臉遠比不過曾孫女的面子。
如果可以,蘇老夫人並不想現在就動用和李允之間好不容易建立的關係。但柴氏這錯誤,實在是太大了!
蘇老夫人深深地望向廳內的每一個人:“此事非同小可。在柴慧心你自己的荷風院,可以說犯錯的是徐丹兒這個人。但在蘇家,犯錯的便只能是你柴慧心!”
未等柴氏辯駁,蘇老夫人又繼續說道:“在平城,犯錯的便是我們整個蘇家。在聖上面前,犯錯的便是我蘇家整族了!”
歲瑞武也反應過來:“祖母,您是說聖上若是知道,會滅我們……”
“不僅是借用時疫發死人財,更重要的是,試圖在操控整個平城!平城的主人是誰,不是楊知博,而是當今天子!”蘇老夫人的聲音已不如先前嚴厲,但卻是透露着濃濃的失望,甚至是絕望,“這不僅是欺君之罪,更是挑戰天子的權威!”
“呵,別說是蘇府一族,滅九族也有可能!”蘇老夫人記得先帝在世時的幾起案子。當時的京城縱使是用血流成河來形容也毫不誇張。
如今,只能希冀小曾孫女能打動李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