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冷眼望向杜微風。
從來沒有見到過蘇陌素這樣的眼神,杜微風忍不住愣了一下。莫不是被氣得決心魚死網破了?
不能這樣就被嚇倒,既然都已經下手了,豈能輕易放棄?杜微風擔憂地看蘇陌素:“陌素,你肩膀怎麼了?裙裳都破了,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我怎麼受傷的,杜姑娘不清楚嗎?”蘇陌素問的是杜微風,眼神卻是望向她扶着的杜凜凜。
“姐姐。”杜凜凜已經甦醒過來,他知道姐姐的想法。可他沒有想到,周大哥說了那樣的話,姐姐依然不死心。
杜微風回過頭,關切地看着杜凜凜:“凜凜,方纔發生了什麼,你快跟姐姐說。你這個渾身是傷的樣子,讓姐姐好擔心。”
除了花清越因給蘇陌素包紮傷口的緣故站得較近,其他人都站在離蘇陌素和杜氏姐弟一丈以外的地方。
魏泓睿幾個生在皇宮,長在皇宮,對於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事最是司空見慣。蘇、杜二人的反應,讓他們感覺十分熟悉和不快。
這明顯是爲了一個男人產生的矛盾。很顯然,這個男人不會是他們這三位皇子中的任何一個。蘇陌素中意哪一位,他們不清楚。但杜微風心儀誰,傻子都知道。
那個比傻子還不如的人此時站了出來。
周雲端皺着眉走近蘇陌素,問道:“疼嗎?我先送你回府吧。”
蘇陌素點點頭:“好,有勞周公子。”
如今這情形,很顯然,今日之事爭論不出一個高低。杜凜凜不可能倒戈相向。三皇子……這幾位都不可能爲了一個庶女出頭。爲了避免杜微風再說出什麼來,及時離去是最好的辦法。
看到周雲端就要扶着蘇陌素離去,杜微風的臉都要氣白了。她催促地去看杜凜凜,可對方卻只是搖了搖頭。
杜微風咬了咬嘴脣,終於還是喊了出來:“陌素,我們杜府會負責的。”
負責!
所有人都望向蘇陌素。
杜微風接着說:“我方纔遠遠看着,你一直是被、被凜凜抱着的。我知道,你是姑娘家,有些話不好說出口。可我驃騎將軍府絕不會那般沒有擔當!”
杜微風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每字每詞都是要往蘇陌素身上套。
蘇陌素轉過身,從上到下地打探了一番杜微風:“杜姑娘可真讓人刮目相看!不過可惜你的一片苦心了,陌素只是落馬受傷,前行困難,與其他人並無關係。”
“蘇陌素,你不要賭氣。”杜微風咬着牙道。
蘇陌素搖搖頭:“我從來不賭氣。周公子,我們走吧。”
杜微風的臉色更白了一分,她眼中有明顯的波光在閃動:“凜凜、凜凜。”
杜凜凜閉了一下眼,復又睜開。他的聲音不像杜微風那樣,是刻意喊出來的。但是,男子天生的宏亮聲音,讓在場每一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杜凜凜說的是,蘇姑娘,我會上門提親的。
蘇陌素連頭都沒有回,拖着傷到的腿,繼續往前走。
“你的腳,這樣是不行的。”周雲端本來想問杜凜凜的事,可開口就變成了單純關心蘇陌素的傷勢。他向皇子們借了一匹馬,扶了蘇陌素上馬,便帶着她疾馳回去。
魏泓涵和魏泓澤看了兩人離去的背影,很是感慨。
“四哥,你說,這周呆子該不會也是上門給那蘇什麼提親吧?”
“蘇陌素,叫蘇陌素。對吧,三哥?”
魏泓睿的一張臉幾乎凍成了冰塊。他冷然地望了杜氏姐弟一眼,就轉身走了。
走的時候,能聽到他這般吩咐身邊的侍衛:“挑了那匹踏雪給蘇府送去,說是我輸給蘇家小姐的。”
魏泓涵和魏泓澤對視一眼,滿是迷茫。
這是真動心了?
杜微風死死攥着拳頭,眼睛盯着前方已經看不見的背影,臉上滿是不甘和憤怒。
杜凜凜拉着姐姐往回走:“姐,我既然承諾了,就會做到。你就別擔心了。”
周大哥那,卻不能保證。杜凜凜記得周雲端跟他說過蘇府的情形,嫡出庶出的姐妹有七個。奪走一個蘇陌素,剩下的六個就沒有關係了嗎?杜凜凜覺得,並不盡然。
等到衆人都已經走到了前方,花清越才彎下腰去尋找蛛絲馬跡。他手中捏起一塊石頭,心中嘆道:果然如此。真不愧是八分才氣之家教出的弟子。
蘇陌素,你一如既往地讓人驚豔。
魏泓睿送來的馬,和蘇陌素的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到的蘇府。
雖然馬纔到門口,可消息已經遞了進去。原本一直鮮少露面的蘇瑞文也到了門口。
“多謝殿下恩典!”蘇瑞文整張臉都幾乎貼到了地面上去。平日裡,他謝恩典固然恭敬,但也不至於這般低姿態。可今日,卻真是歡喜到心裡去了。
歡喜得遮都遮不住的喜慶之色。
可那胖胖的太監卻非在旁邊提醒道:“蘇大人、蘇大人,您可千萬記得。三皇子讓帶的話,奴才可是帶到您這了。”
蘇瑞文這才反應過來,想起來還有一個女兒等在那邊。
待傳話的太監走遠了,蘇瑞文去看蘇陌素:“陌素,三皇子送了匹馬過來,說是輸給你的。那馬,可真好啊!”
蘇陌素望回去:“是的盧馬吧?”
“你認識的盧?你會辨馬?”蘇瑞文欣喜地問。
蘇陌素點點頭:“我會。今日我還去了馬會。”
蘇瑞文這才發現,蘇陌素的一張臉十分的慘白:“你受傷了?你這衣裳怎麼破成這樣?”
太后知後覺了。蘇陌素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在馬會被人用鞭子從馬上甩了下來,所以才傷成這樣。”
蘇瑞文連忙吩咐管家找大夫過來。他看着面前的蘇陌素,第一次覺得,這個妾室生的女兒,其實還是有幾分像自己的。比如愛馬,比如不怎麼樣的騎術。
“是何人用鞭子打你了?不要怪父親說得直白,莫不是騎術太差,別人看不下去了?那馬會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蘇瑞文說話的時候,是帶着笑意的。
他並不是在恥笑和嘲諷,而是單純的開懷。因爲有個女兒也愛馬術而開懷,因爲得到了一匹絕世好馬而開心。
蘇陌素被父親那深達眼底的笑容有些驚到。想不到自己真的做到了,果然只要自己能去學,父親就會開心。她心中的鬱結也因此散去了一些。
蘇陌素回答的時候便不自覺就帶上了幾分撒嬌,就像前世那樣,對着父親毫無芥蒂地撒嬌:“父親怎麼這樣說女兒,女兒若是被打擊了,以後可不敢再騎了。”
蘇瑞文因爲心情甚好,倒也不覺得蘇陌素的撒嬌有什麼不妥。他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真是個孩子。好了,父親不說你,你學的很好,以後會越來越厲害的。不過,還是跟我說說,馬會上怎麼就與人爭執了,是因爲什麼事情?”
蘇陌素沒有任何遮掩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她有些期待地望向蘇瑞文:“父親,這件事,您會替我做主的對不對?”
記憶中的父親就是那樣寵溺自己的一個人。即使明知道不可爲之,爲了自己依舊會爲之。
“陌素。”蘇瑞文喚了一聲女兒的名字,也將蘇陌素喚醒回來。
是了,她忘記了。她早已不再是父親蘇瑞文心尖上的那一個了。不是父親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那一個女兒。
她如今是蘇陌素。她不過是蘇陌素。一個不討他喜歡的庶女罷了。
蘇陌素那眼中突然出現的受傷,讓蘇瑞文的心中突然涌上些許內疚。這畢竟也是他自己的骨血,他待她往日真是太苛刻了。
如今他已過而立之年,膝下只得四女。亭亭和玉立都是那個樣子,除了蔓玖,他也只有這一個庶女還算好了。
蘇瑞文將原本的呵斥強吞下去,皺着眉望了一眼蘇陌素。不過須臾,他又望了一眼她。
“這事,其實有些棘手。她畢竟是驃騎將軍家的嫡女。這京城,有幾個驃騎將軍?縱使將軍不少,但是連着幾代都能征善戰的又有幾家?”蘇瑞文見蘇陌素眼中的失望越來越濃,又補充道,“但你可以有自己的所求。你告訴我你想如何,父親會盡力去做。”
蘇陌素沒有想到父親會這樣說,她的眼淚當即就落了下來。不是傷心、不是委屈,是失而復得的喜悅。即使調換了身體,可父親依舊是愛自己的。
“傻孩子,別哭了。”蘇瑞文愈發覺得,蘇陌素還只是個孩子。他從懷裡把帕子掏出來,遞過去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想往回收,可最後依然遞到了蘇陌素手中。
這帕子是蔓玖給自己的。蔓玖那般通情達理,她不會在意的。
蘇瑞文問:“你想要怎麼辦,跟父親說說。”
蘇陌素擡眼望回去:“女兒不想嫁到杜家去,不想嫁給杜凜凜。”
門外的丫鬟真想開口喊來人,卻被對方制止了。
蘇蔓玖走到門口,卻並沒有擡手敲門。她看見父親蘇瑞文坐在蘇陌素牀邊,滿是慈愛地看着她。
這種眼神,只有我蘇蔓玖能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