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迅速上前扶住蘇陌素,李小花則迅速扯下衣服的一角,替蘇陌素裹上傷口。
“還是趕緊去醫館看看吧。”李允始終有些不放心。他心中有些後悔,方纔自己應該上前的,“那人方纔說的火,和書院前些日子的失火有關係?”
蘇陌素點點頭,望向躲在一邊嚇壞了的狗蛋和鐵牛。
“你們還知道些什麼?”李允見蘇陌素執意查個清楚,便開口問道。他臉色有些肅穆,讓狗蛋和鐵牛心中不由得慌張起來。
狗蛋知道,這次先生是真生氣了。他趕緊跑回廟中,從自己墊身的那堆稻草中翻出一些東西,捧在手中,又跑了出來。
“先生,這是那個漂亮姐姐每次走後都會用的東西。我偷偷跟過她,見她每次跟元寶說完話,都會在廟外不遠的地方,點燃這個藥。我猜着是跟元寶的病有關,便每次都把她用剩的撿了回來,給大家一起用。”
狗蛋打開雙手,只見這是一些明顯燒枯的草藥。
李小花上前捏起一小搓,他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是彌葉。此藥內服止血,外薰活絡。”
蘇陌素聞到狗蛋手中彌葉氣味,微微有些皺眉,她指了指已經死去的小冬。
“丫頭是說,那元寶身上也有這種藥味?”李允一直擔憂地注視着蘇陌素的傷口,因此率先發現她的細微動作。
蘇陌素點點頭,小冬身上的彌葉氣味十分濃郁。如果不是身處這片污穢之中,只要靠近小冬三尺以內,便足以聞到彌葉氣味。
彌葉、污穢。徐丹兒到底在掩飾什麼?蘇陌素有些不解地望向廟中。
狗蛋因愧疚方纔自己撒謊了,於是一留意到蘇陌素的視線,便主動解釋起來:“我、鐵牛、元寶,還有裡面的其他人,平日裡都是住在這廟中。姐姐你看的那個地方,就是元寶過去睡的。”
蘇陌素望過去,那處的稻草已經結成了餅狀,這明顯不是十天半月能被壓出來的模樣。小冬被髮賣出去不到兩月,難道一直就誰在這破廟之中?
見蘇陌素在地上寫了一個字,狗蛋抿了抿嘴,最後還是隻能求助李允:“先生,我不懂姐姐的意思。”
李允看過去,是個“時”字。
小徒兒分明是認識那元寶纔會靠近對方。可是她卻是第一次來這破廟。李允想通了關鍵,便徑直問道:“狗蛋,那元寶可和你是從小相識的?他一直住在此處,並未離開過?”
狗蛋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仰面望李允:“先生,元寶與我們是一起行乞的。但是他生病了,病到站都站不起來。我們想出去討銅板爲他治病,可是怎麼都不夠,大夫不肯來。”
“後來,有個善心的姐姐來了這裡。她見元寶生病了,請了大夫過來。元寶病得很重,善心姐姐便帶着元寶去治病了。再回來的時候,元寶可以走路了,只是臉卻受傷了,終日垂着頭髮,也不給我們看。”
“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漂亮姐姐會來廟裡。她大部分時候是來看元寶,但後面也會給我們吃饅頭。”狗蛋忐忑地望着李允,生怕先生對自己再露出失望的眼神,“先生,狗蛋說的都是真的。沒有半句謊話。”
李允和李小花聽得卻有些迷糊,一下子是善心姐姐,一下子又是漂亮姐姐。那個善心姐姐又是誰。
蘇陌素卻是吸取了先前的教訓,直接比劃了一個身高,望狗蛋。
“善心姐姐是這麼高。她和元寶差不多高,我記得。元寶能走路後,也是比我高了一個頭。”狗蛋觸類旁通,踮起腳比劃道,“漂亮姐姐比善心姐姐高一些。她只到先生胸口位置。”
確定了狗蛋口中的善心姐姐是小冬,蘇陌素想到了一個可能。
李代桃僵。
李允亦想到了這一點:“元寶是男是女?”
狗蛋昂起頭:“我們可都是帶把的!”
蘇陌素在地上寫了一個“女”字。李允和李小花都沉默下來。
明顯,從狗蛋口中的元寶能重新走路開始,元寶就不是元寶了。
黃昏的街道上,兩個身影被拉得長長的。
“李小花,你醫術如何?”李允文才武略、琴棋書畫都自信不輸他人。但醫術,卻並非他所涉獵。
李小花猶豫了一下,還是坦誠道:“我醫術應不遜於陳守道。”
“倒不愧是我教出的學子。”李允嘴角微微有些上揚,“陳守道的醫術在平城歷來是他自謙第二,無人敢做第一。那你的醫術,也算得上個平城並肩第一了。”
李小花卻是停住腳步,臉色有些鬱郁:“李先生,我擔心元寶的病會傳染。”
李允亦轉過身看李小花:“你擔心是瘟疫?”
“我不敢確定。現在最需要擔心的是陌素妹妹。方纔狗蛋已經證明,假元寶出現之日,分明就是書院失火之日。再加上陌素妹妹提過的紅衣,書院失火,分明就是有人爲奪她性命而縱火。”
“假元寶臨死吐露幕後黑手,可下一步卻是咬了陌素妹妹一口。若說她是想要置陌素妹妹於死地,我又看過,她的傷口並沒有毒。我都不知道這假元寶到底是想幹什麼了?”李小花痛苦地敲了一下頭,他感覺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個盲區。無論往左往右,都是錯的。
李允走上前拉住他的手,他望着來路道:“既然懷疑那屍首有問題,我們如今便去燒了她。擔心丫頭,我們便多留意她的身體。在這裡爲難自己,並不能暢通前路。只有往前走,才能看清方向。”
荷風院中,柴氏正獨坐在桌前,吃一碗糯米丸子。
“夫人,素小姐過來了。”曼舞在門外稟道。
柴氏將碗推到一邊:“讓她進來吧。”
方纔她按照徐丹兒所說的算了一筆,若真將平城所有的彌葉收下,以十倍的價格賣出去……日後她的日子就不用受任何人的氣了。
柴氏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她望了眼蘇陌素,又將碗挪了回來。像丹兒說的,自己手中左右拿着蘇陌素的把柄,何必對她這般客氣呢。
蘇陌素卻並不在意柴氏的動作。小冬的話真假雖不可知,但說柴氏清清白白,她也是不信的。
柴氏是要低頭去咬丸子的,可身上突然又癢起來。她被癢得一顫,咬住了嘴脣。
一股腥味從脣間蔓開,柴氏也沒有心情再吃丸子了。她皺着眉問蘇陌素:“陌素有事?”
蘇陌素走上前,將袖子挽起給柴氏看。
那被藥糊住的傷口嚇了柴氏一跳:“陌素是怎麼了?”
蘇陌素卻是不說話,只是指了指手另一處。
柴氏這才發現,蘇陌素的疹子既然全退了。見蘇陌素疹子沒了,她感覺自己渾身火燒火燎:“陌素是去了大夫那?大夫開的什麼方子?”
蘇陌素搖搖頭,望向房中。
柴氏瞬間明白過來,她忙將自己那碗吃食挪開,又給蘇陌素遞上紙筆,還在一旁親自磨墨。
蘇陌素擡筆卻未寫什麼藥方,只是跟柴氏說,自己去了一趟破廟,見到了小冬。
看到小冬二字的時候,柴氏的手顫動一下:“那賤婢怎麼去了那兒?她不是被、被髮賣了嗎?”
蘇陌素望了一眼柴氏破皮的脣角,繼續寫道:小冬並未說話。只是她病得有些嚴重。我見她旁邊的乞兒們都在嚼一樣藥葉,便取了幾片過來。
“藥葉?”柴氏聽後,心中一動,“你莫不是也吃了那個,疹子便退了?”
蘇陌素點點頭。
柴氏停下手中動作,急切地問道:“那藥葉何在,快給我。”
蘇陌素慢條斯理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帕子,將帕子中加了料的彌葉露出。
“彌葉?”柴氏方纔還在猶豫,若是藥葉露出來了,讓蘇陌素先嚐上一塊纔好。可是這藥葉,她卻是才見過。她內室裡有幾大箱呢。徐丹兒還讓她把全平城的都買下呢。
聽柴氏喚出彌葉的名字,蘇陌素微微有些詫異。先前柴氏會中招,自己利用的就是藥物相生相剋。柴氏應是不懂藥理的,否則便不會不敢吃糕點,以至於如今瘙癢難耐。
柴氏捏起一片彌葉放到口中嚼了嚼。那苦澀的味道在口中瀰漫開來。尤其是這彌葉乾枯,紮在自己破皮的地方,鮮血又流了出來。
柴氏想到自己內室的彌葉,便停下咀嚼:“先放着,嬸孃等下再吃。”
蘇陌素卻是連連搖頭,寫道:乞兒們說一定要一次吃十片。中途停下,下次就要吃更多才有用了。
柴氏皺了下眉,她又癢起來了,下意識她就撓了一下手臂。可撓了一下後,感覺更癢了。柴氏再也受不住,一把抓起小搓彌葉塞入口中。
乾枯的彌葉和血混合在一起,柴氏只覺刺鼻。她初時,因瘙癢難耐,還感覺不到痛感。可瘙癢漸漸退下,脣上的痛意便越來越明顯了。她痛得連口都不想開了。
蘇陌素望着柴氏難受的模樣,臉色卻漸漸沉下去。
柴氏先前那話,分明是知道小冬是並未被髮賣的。想來縱火之事確是她指使。但徐丹兒當日既然沒有坦誠她在破廟之事,顯然小冬一事,她有瞞着柴氏的地方。
既是如此,就讓二人間的間隙來得更大一些吧。
蘇陌素站起身來,似乎是坐了太久的緣故,她一時間頭重腳輕,身子直接歪倒在地。
“陌素!”柴氏嚇得往後一退,她還尚來不及作出其他反應,就聽到門外有知書的聲音:“小姐,李先生過來了。老祖宗讓您現在去正廳。”
柴氏只覺得一把刀子已經放到了自己的脖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