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的這一場喪事,辦得極爲不順。先是世子夫妻兩個不肯爲繼母守孝,甚至被皇帝一道聖旨召進了宮中。再有,鎮南王病倒在牀,竟也不能主持喪事。幸好有禮部主持,每日裡人來人往,但也並不顯得失禮。
因鎮南王妃是暴病身亡,便不好安照慣例停靈七七四十九日。禮部官員請示了鎮南王,鎮南王雖然不捨,但還是決定。三七一過,便出殯發喪。
這個決定,就意味着,鎮南王妃要埋在了京城。
“當年她多囂張?”進宮請安的靖寧侯夫人笑着哭出了眼淚,“二妹妹那麼溫柔沉靜的一個人,生生的被賤人氣死!如今,總是讓我看到他的報應!”
燕皇后神色黯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那又如何呢?二妹生前,終究是鬱鬱寡歡,沒有過過一日順心的日子。”燕皇后擦了擦眼角,“就連阿殤,也因那姜氏受了多少的苦楚。便她死了,不能進鎮南王府的墳塋,也彌補不了她這些年造過的孽。”
靖寧侯夫人想到那紅顏薄命的小姑子,再想想如今如霜月滿身。輕易不露一絲笑臉的外甥,神色哀慼,靜默不語。
“她怎麼樣了?”燕皇后沉默半晌問道,“可還苦惱着找那個程文馨?”
她問的,便是靖寧侯老夫人了。
外孫女被送進了尼姑庵裡。對外邊只說是程文馨夢到故去的父母在陰間受苦,執意出家爲父母祈福,算是保住了程家和燕家的名聲。
然而靖寧侯老夫人如同挖心挖肺一般的疼,已經病倒有一段日子了,只哭着喊着,要麼就是求着,想要把程文馨接回侯府去。
“哪怕,就在府裡邊給她騰出個小院子,建個小佛堂呢,也好過她孤零零一個人在那冷素寒苦的地方受罪呀!”
這老婦人還曾遣人悄悄地找過了蕭厲,試圖從他這裡入手。原話是這麼說的,“你表妹也是對你一片真心,就算是不願意,也不該叫他去受苦呀!叫你表妹出來了,外祖母一輩子念着你的好兒!”
可巧的是來人傳話的時候,靖寧侯和燕北辰父子也在呢,屏風後邊兒聽到了,回去後,老夫人病情更重,身邊的人也換了一批。
“我能眼看着不太好。”靖寧侯夫人捏了捏眉心,“所以我和侯爺商量着,先把北辰和長寧的婚事辦起來。對外頭呢,只說衝一衝。也免得萬一老夫人有個山高水低,耽誤了這兩個孩子。”
燕皇后點頭,“這樣倒是也對。只是會不會太趕了些?”
“不趕了!”靖寧侯夫人看了看坐在皇后一旁,乖乖巧巧聽着她們說話的我,笑着說道,“長公主那邊,早就將常寧的東西預備好了,咱們家裡也都是?備的。”
說的又壓低了聲音。“不瞞娘娘說,時間長了,我也怕蘇家那邊出什麼變化。”
理國公一門心思想着叫庶女進了靖寧侯府的門,那庶女從前一個勁兒討好,最近倒是安生了下來。然而靖寧侯夫人想起蘇星兒對兒子那種莫名的執念,便有些心裡發慌,那丫頭的眼神,太過可怕了。她總怕拖下去會生出變故來。
皇后與自家嫂子說了一會兒話,靖寧侯夫人便起身辭去。
燕皇后聽了鎮南王繼妃的事情後。總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我便上前去,替她捏着肩頭,“娘娘,舒服了些沒有?”
又取下身邊的一個小香包,這裡頭有花瑤替我配的清心安神的花瓣,遞給皇后,“這個香味兒好,您試試?”
其實這個舉動多少有些不合規矩,一國之母,貼身的東西怎麼可能這樣隨意便上身?不過,因爲我的身份比較特殊,就連皇后身邊的第一個心腹人許姑姑都不曾說什麼,別的侍女們自然也就沒有提醒我。
燕皇后含笑接了過來,隨手便掛在了腰間,撫着我的頭髮。“委屈你了。”
我搖了搖頭。
能和蕭厲在一起,談何委屈?
鎮南王妃的葬禮倉促,甚至有些簡單過了。這叫楚雲兮和從西南千里迢迢,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來的另外三個鎮南王妃所出的兒子都十分的不滿。
兩位大公子年紀大些,性格便有些沉穩了。知道如今王府世子之位已經定了,母妃在世時候還有些微末希望將蕭厲拉下馬來。王妃一死,雖然死因蹊蹺,但他們這一脈的命運基本就是定了下來。這樣的境遇,雖然叫他們難以接受,卻也明白,這個時候必須要好好地攏住了鎮南王。否則,往後的日子必然就不好過了。
然而和楚雲兮一胎雙生的四公子,卻不是這麼想。
他的性子與楚雲兮極爲相似,從進京的那一日開始,便大罵蕭厲。不,是罵楚殤,罵他害死了自己的母妃。
這一天喪事完畢,鎮南王遣人來說,想要回西南去了,叫我和蕭厲回去一趟。
我與蕭厲從宮裡回去,才進了大門,就看到了迎面正有幾個身穿素服的人站在儀門處迎接。
打頭的兩個,看上去年紀相仿,都是二十三四歲的模樣。長身玉立的,眉眼間與鎮南王很是相似,都是那種高大頎長,身形高挑,五官俊美的男子。
這,應該就是鎮南王妃所生的長子和次子。他們身旁,又有兩個年輕婦人,亦都是孝服素面,鬢邊簪着白色絨花,是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妻子。
如今蕭厲身份乃是世子,位比太子。見到我們進去,幾個人無論是否願意,都??地行下禮去,口裡只叫着:“見過世子殿下。”
蕭厲挽着我的手,如若未聞,一路走到了王府正院裡。鎮南王,就住在裡邊。
“你竟然還敢回來!”
病牀前,正站着一個與楚雲兮極爲相似,身形高瘦,滿臉戾色的少年。
“你這……賤種,你害死我母妃,我與你拼了!”
楚四狀若瘋狂,只朝着蕭厲便撲了過來。
他的手中竟有寒光閃動!
“住手!”這是鎮南王。
“四弟,住手!”這是跟着進來的楚大楚二。
就連捂着臉在牀邊哀哀哭泣的楚雲兮,也都驚呆了。
鎮南王妃的死總算是叫她一夜之間長大了些。母妃暴斃,從前疼愛她的父王不知爲何,突然冷落了她,更大的打擊是父王竟然同意了叫她的母妃便在京城入土爲安,而不是叫他們扶靈回到西南。這就意味着,母妃不能與父王合葬。以後,父王百年後,陪在他身邊的,是母妃對着她嘲笑了十幾年的先王妃!
這叫楚雲兮無論如何不能接受!
但更叫她傷心的是,大哥他們趕來後,竟然還勸她不要鬧事!
她不忿。她難過,她知道母妃的死有內情,府裡誰也不肯多說一句,她與自己的乳孃私下裡忖度,必然是與世子夫妻兩個有關。
果然。就連母妃的葬禮,我與蕭厲都沒有出現過,鎮南王竟然一句話都沒有說,叫楚雲兮怎麼能不氣怒?
但與同胞哥哥抱怨後,卻也沒有想到,楚四會直接在鎮南王病牀前發飆了!
這樣的一個人,還傷不到蕭厲。
甚至,沒有來得及碰到蕭厲的衣角,便已經被人踹了出去。
楚四和楚雲兮乃是罕見的龍鳳雙生,自小被鎮南王妃千嬌萬寵。若說楚大楚二多少還有幾分功夫護身,這楚四便是個十足的別腳蟹了。
我冷眼看着,他被蕭厲的護衛一腳踹飛,重重地撞在了鎮南王的牀上,跌落在地的時候。痛的大呼,眼淚都流了下來。
“你……”鎮南王正倚在牀頭,見到這一幕也不知道是急還是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那小庶子連忙替他捶背順氣,卻很是聰明地不吭一聲。
楚四吐了一口血水出來,一臉憤恨,狠狠地瞪着我。
我:“……”
這是柿子撿軟和的捏?
“你……你這賤人,你剋死了我母妃,和這個賤種一起,也不是好人!”
最近被人罵的多了些,我頗有些唾面自乾的能爲了。
當下便掩脣輕笑,“這位公子還請慎言。這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害人終害己,凡事皆有報應而已。有些事情呢,大家心知肚明彼此留下一線,自然是你好我好彼此都好。但若是捅破了那層窗戶紙,這後果,怕是你無法承受的吧?”
“你說的是什麼?”楚四顯然不是一個多有腦子的人。
楚大連忙對蕭厲躬身行禮,“世子殿下,母妃突然走了,四弟一時心痛,以至於做出了駭人之事。還望世子殿下看在……”
他見蕭厲臉上冷若寒冰,眼中便閃過了一絲惱怒與屈辱,畢竟從前,他可是從來沒有將這個唯一的嫡出兄弟看在眼裡過。
更別論,是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而這一切,都得怪楚四那個蠢貨!
深吸了一口氣,楚大嘴邊便掛上了苦笑,“四弟有錯……”
“錯?”
我不禁冷笑,“這位是大公子?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鎮南王世子,位比當朝太子。這位四公子可是白身吧?以庶民之身,舉刀行刺世子,你竟說是,錯?這是罪,是可做謀反的大罪!”
先把鎮南王府的一攤子事情解決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