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五個人站在馬路的一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一輛車亮着車燈,從他們身邊開過,開過的那一霎那,開啓了喇叭。那一聲尖銳的“滴——”就像是劃破黑夜的晨光,底鼓又一次氣勢地響起,兩秒後各種樂器都響了起來,大家演奏着激烈的樂曲,在大街上如癡如醉,那投入的神態,激昂的音樂,隔着屏幕,也叫現場的人興奮了起來,彷彿自己和他們一起暢遊在了音樂的海洋。
忽然,底鼓發出了“嗒嗒嗒”的悲鳴,沒錯,大家都能感受出來的悲鳴。
又一輛車開了過來,隨之而來的是傾盆的大雨,雨點兇狠地砸下來,車輪的旋轉帶起了大片朝樂手們噴薄而去的水花。演奏被迫停止了。青年們低着頭,頭髮都黏在臉上,他們珍愛的樂器在雨水裡浸泡着,一如他們沮喪下來的心。
“叮。”清脆的一聲,連青年們頭頂的唯一一盞路燈都在此時掐滅了。屏幕一片黑暗。
猛地,現場的舞臺上的燈打開了,樂手和視頻裡一樣,一樣的站姿,一樣的垂頭喪氣,渾身散發着無奈的氣息。
吳桑動了。
“咚!”“咚!”“咚!”……
他始終只敲着那面大鼓,單調卻富有節奏。他的眼睛略微眯着,看上去思緒縹緲。
簡繁坐在臺下。蕭未寒告訴她,如果坐在最前面,她的身體會受不了,因爲第一排的衝擊太大。她不懂,也不信。而現在,當鼓聲響起,她的心臟就彷彿停滯了一秒,隨後,便隨着鼓聲而動。她的心,不再是她的心了。
貝斯加入了,鍵盤加入了,最後的吉他,也融了進去。所有的樂手在大鼓響起的那一瞬同時擡頭,他們瘋狂了,背後的屏幕同時放出青年們在雨中朦朧的狂舞,他們奮力地嘶吼,他們奮力地演奏,哪怕黑暗,他們的樂曲自行構成了一副最美的圖畫!整個舞臺,整個現場,炸裂了!
簡繁半身發麻,她的小腿有點發抖,興奮到了發抖。一羣在講臺上嚴肅認真的老師們,教授們,這一刻,他們化作了最單純的觀衆,講臺上壓抑的不可能,在這裡歇斯底里的爆發。
難怪蕭未寒說,這是最棒的興奮劑;難怪梵骨說,你不來會後悔;當堅持成爲信仰,就會爆發出最強大的力量!
簡繁站起來,隨着人羣一起爲臺上的青年們歡呼。
整場演奏下來,何止是演奏的樂手們,觀衆們都氣喘如牛,一個個扶着腰往外走。
“怎麼樣?”蕭未寒問簡繁。
“呼。”簡繁泛紅的小臉回答了他的問題。“太棒了。吳桑簡直是太棒了,他控制了我的心臟!”那種感覺,絕對說不出來,她到現在都是非冷靜的。
“開心了吧。我們走吧。”蕭未寒拉起簡繁,簡繁的身子軟軟的,他笑了。
梵骨站在簡繁身後,她就靜靜地看着蕭未寒,嘴脣抿了抿,“蕭……”
“再見。”蕭未寒對梵骨說道,卻是盯着簡繁。他的話語無比冷靜,和周邊面色潮紅的離場觀衆有着最根本的差別。他的語調是溫柔的屠刀,根本不容你的質疑。
梵骨頓時說不出話來了。她都沒和簡繁打招呼,就飛快地捂臉走了。她放下了所有的驕傲,那個男人卻連一個眼神都吝嗇於施捨。
“小骨!”簡繁看着梵骨腳上十公分的高跟鞋,生怕她摔着,甩開蕭未寒的手就要追上去。
蕭未寒長臂一伸,就讓簡繁半步也挪動不得。“你去追她做什麼,她連你半句招呼都沒有打,也不管你擔心不擔心,就顧自己跑走了,可見你在她心裡沒有那麼重要。小繁,你要學會看清人心。”
簡繁氣憤地回頭,他憑什麼用阿難的語氣!她剛想理論,蕭未寒的那雙眼睛卻讓她愣住了,她淚光閃爍,甚至忍不住動手去摸。
雖然那雙眼睛不像是蕭未寒了,但是他卻像極了一個人,不對,是一隻鬼才對。
沒有感情,永遠那麼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可他卻獨對你流露出彆扭的關心,你懂他的無情,也懂他的多情。阿難,幾月不見,分外想念,看,我都把別人當做了你。而你,在哪裡?
簡繁閉上了眼睛,握緊了手。她不敢看,也不敢流眼淚。因爲唯獨會爲你擦淚的那個人,不在這裡。只有孤獨,纔會成長。
“走吧。”彩排的現場所帶來的餘熱已經揮發,簡繁睜開眼睛,她依舊是那個爲了查案而開始奔波的陰陽使。
蕭未寒看着她大步離開,脣角掛了一抹苦笑,他做不到啊。這一刻,簡繁已經不是他記憶裡的那個簡繁了。
——
根據秦歌的報告,暖師大死亡的人數就近期來說,一月份淹死在福爾馬林裡,二月份跳樓,三月四月非正常死亡。“死了四個人,小繁,你一個都沒看到嗎?”簡繁的眼睛特殊,但她沒有告訴過蕭未寒她是陰陽使,所以蕭未寒只問了她,開啓了陰陽眼後是否見到了鬼魂,而非你是否引渡了鬼魂。
簡繁搖搖頭。他們現在正站在死了兩個女生的大禮堂內。舞臺正中間是女孩的屍體擺放的位置,出現一次就算了,竟然連着出現了兩次,且在警方的監控底下不留痕跡,很難不讓她想到同道中人。這裡沒有一個魂魄。難道有人在煉魂?
“那我們去寢室樓下看看。”大禮堂裡都是死物,很難找到線索。可寢室樓下就不一樣了,哪怕找不到靈魂,一草一木也是他們的眼睛。
夜已經很深了,除了寢室樓下亮着的一盞路燈,剩下的全都是黑暗的俘虜。
簡繁走到女生墜樓的地方,警方貼着的白線已經撤掉,不過兩個月,大家就已經把她淡忘。她閉上眼睛,開始與周圍的花草樹木溝通。
蕭未寒朝着女生跳樓的那個窗口看去,還在腦子裡模仿一下跳下來的動作,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似乎是理所應當的自殺,如果沒有其他幾起案件,沒準這件事這麼結了。
見簡繁睜開了眼睛,蕭未寒湊過去,“怎麼樣?”
“杭之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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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祖爺爺給的,不一樣吶。胡黎晶頭上的大手拿開,他終於看清楚了眼前這一對有些蒼老得不符年齡的夫妻,這一對對他充滿着愛意的——父親母親。其實,還不錯?他想着。
“小恙你想吃點什麼,媽媽什麼都給你做!”
胡黎晶剛想開口要吃肉,男人卻忽然揮手阻止,“你這個笨蛋,兒子剛剛醒過來,什麼都不能吃。不行,我得打個電話問醫生。”
“那老吳你快打啊!”
老吳!他叫小恙,那他的全名是吳恙!這不是妮妮說的隔壁的隔壁的植物人兒子的名字嘛!
“媽,媽。”胡黎晶,也就是吳恙拼盡全力喊了母親過來,詢問了關於妮妮的事情。吳媽媽還真的知道。
“妮妮是個好孩子,不過這兩天就要走了吧。妮妮媽媽,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就像她當初看見變成植物人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