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暖暖的,我懶懶地趴在桌子上,整個脊背都暖融融的,頭腦也越來越昏沉,正要大夢春秋一番,門口的風鈴卻發出一陣不合時宜地“叮叮咚咚”的聲音,我沒好氣地說:“白天不營業!”
“白天不營業,那什麼時候營業,難道是晚上?”
嬌俏甜美的女聲響起,我的身後就響起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耳朵上一軟,已經被一隻柔軟的小手抓到了手心裡,手的主人咯咯笑道:“哥哥,大白天的就偷懶,怪不得你這店沒有生意。”
我擡起頭,入眼正是一張笑盈盈的瓜子臉,一對杏仁眼水汪汪地瞟呀瞟,彎彎的紅脣嘴角掛着溫暖的笑意,正是我鄰家的小美女沐溫晴。
“你怎麼來了?”我揉了揉眼睛,向椅背上一靠,懶洋洋地看着她。
“今兒星期天,章奶奶要來給你送飯,我就自告奮勇幫章奶奶一把了。”
沐溫晴說的章奶奶就是我的奶奶,也是我唯一的親人,我高中上完就輟學了,在一家醫院旁邊開了一家燈籠店。是的,你沒聽錯,確實是家燈籠店,是專門買給活人用來紀念死人的。但顯然的,我的生意遠遠不如隔壁的花圈紙紮店,於是很多時候,我都是趴在店裡打盹。
“唉,都說了不讓我奶奶給我準備飯了,就是不聽。”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奶奶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也是奶奶唯一的親人,所以奶奶把我看的比她的眼珠子都要金貴一些,雖然我整日守着這個根本就賺不到錢的燈籠店,她也從來都不說我,寧可自己去撿廢品,還錢給我買些肉吃,否則,我恐怕天天都要在這裡喝西北風的。
“章奶奶還不是關心你?不要說章奶奶,連我都懷疑你能不能賺到吃飯的錢,我看別家店裡都有幾個人呢,你這裡怎麼就自個睡大覺呢?”沐溫晴撅起了小嘴,鼓鼓的蘋果腮看起來吹彈欲破,讓人想要忍不住咬上一口。
我砸吧砸吧嘴,接過她手中的食盒:”沒人就沒人吧,餓不死不就得了。
”
“這樣下去,我看你早晚得餓死。”
“行了。”我捏捏她的臉蛋,”別跟個管家婆似的,在這一起吃吧。”
“討厭,人家不小了,以後不要捏我臉!”她鼓着腮幫子坐了下來,跟我一起擺飯盒。
“是啊,不小了。”我呵呵一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沐溫晴今年高二,出落的是亭亭玉立,這在我們那小區裡是出了名的小美女。因爲奶奶家跟她家是對門,所以這沐溫晴從小就跟我比較熟,天天哥哥長哥哥短的,就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面。不過現在嗎,姑娘大了,我經常能看到送沐溫晴回家的小男生,那些男生也是今天是這個明天是那個,這丫頭,真是個招蜂引蝶的胚子。
“哥,你這燈籠店……也不重新裝修一下,一個一個這麼掛在牆上,真像……”沐溫晴環顧了一下我這十平方的小店,有些瑟縮。
我這侷促的小店除了進門的地方有三面牆,這三面牆都打了一排一排的架子,架子上擺放着一個接一個的燈籠,白色的燈籠,有的燈籠是通體煞白,有的燈籠上印着看不明白是什麼的篆體小字,漆黑漆黑的,給人的感覺,就像……
“像什麼?”我問沐溫晴。
“就像……”沐溫晴壓低了聲音,“就像一個一個的墓碑,就跟我去公墓掃墓時候看到的一樣,一塊一塊雪白的墓碑,就是這樣接連低林立着,有空白的,有題字的,一塊一塊安靜寂寞,可是,都昭示着,死亡。”
沐溫晴的神情有些傷感,她的爸爸在她剛上高一的時候去世了,如今纔不過一年多些,她遠遠沒有從喪父的巨大悲痛中緩解過來,經常在週末跟媽媽到公墓去拜祭自己的父親,每次都哭得雙眼紅腫地回來。
墓碑?我暗自一笑,嗯,也算形象,這些燈籠,確實也跟墓碑差不多,只不過,墓碑標示的是人死後那具皮囊化作的骨灰埋葬的地方,而這些燈籠,收的卻是人的魂魄。
我說的其實沒錯,這裡,白天確實不營業。
“好了,別難過了。”我摸了摸沐溫晴柔順的黑髮,“不都說善良的人死後都會化作星星嗎?你的爸爸,一直都在看着你呢。”
“真的嗎?”小丫頭有些淚眼朦朧了。
“真的。”我點點頭,“他還說,將你這個漂亮的小丫頭就交給我了,以後讓我好好照顧你,不許別人欺負你……”
“你瞎說。”沐溫晴被我逗笑了,“我爸,我爸纔不會說這樣的話。”她有點忸怩起來,小臉鍍上了一層紅暈,看上去更加可愛了,就像一個小蘋果。
“好了,一起吃點吧,我奶奶的手藝可是很不錯的哦。”我打開飯盒,裡面擺了兩樣菜,麻婆豆腐和西紅柿炒蛋,簡簡單單卻香氣撲鼻,這可是我從小到大都喜歡吃的味道。
“嗯。”沐溫晴點點頭,“對了,章奶奶還讓我囑咐你,這幾天晚上讓你回家,說電視上新聞播了,最近夜裡有好幾個人都失蹤了,公安局告誡市民夜裡儘量不要外出,有見到什麼可疑人物要立刻報案。”
“哦,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幾天,媽媽不讓我看電視,是章奶奶說的,說連着一個周已經失蹤了四個人了,還都是二三十歲的男性,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真嚇人。我們學校都停晚自習了,說等公安破案之後再繼續呢。哥,一會兒跟我一起回去吧。”
“公安局有說什麼路段嗎?”
“章奶奶說就在我們這個區,好像還離這個醫院不遠,叫什麼古城路還是什麼城路的,我沒記住。
”沐溫晴吐了吐舌頭,夾了一塊西紅柿填到嘴裡。
“那你吃完飯趕快回家去。”
“你不回去?章奶奶可特爲囑咐的。”
“不回去,我得看店,你跟我奶奶說讓她放心,我就在店裡哪都不去,啊。。”
沐溫晴撇了撇嘴:”這破店,有什麼好看的?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會有賊偷這些個東西!”
“對你來說這是個破店,對我來說,這卻是衣食父母呢,行了,行了,快吃吧,吃完回去。”我三下五除二將兩個菜掃蕩一空,裝起飯盒就要趕沐溫晴走,沐溫晴擎着筷子撅着小嘴看着我,就是不擡屁股。
我好說歹說,日頭偏西了,這大小姐才點了點頭,我忙送她出門,一直將她送到小區對面看着她走進小區才放心回來。
回到店裡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三面牆壁上的燈籠有的已經自發地亮了起來,慘白的燈籠皮,綠幽幽的火焰,火焰一抖一抖的,就像有一個人影在火焰中掙扎一般,拼盡所有的力氣,卻怎麼也掙不脫那拘魂之焰。哭泣聲就在這時候斷斷續續地響了起來,壓抑而尖利,痛苦而綿長,高高低低,徘徊低旋,鑽到人的耳朵裡,啃噬大腦,簡直……讓人想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