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離開去收拾家務,把空間留給了這父女倆。
高宙木然,還能怎麼批評,客觀上林妍的交通事故是因爲高一涵的失態,主觀上認定了那天林妍駕車超速失控後才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結果。
“一涵,你從小都那麼大度、友善,爲什麼在這件事情上要犯這樣嚴重的錯誤?”
“爸,其中也有你的原因。”
父親不解,很想自己聽聽,所以沒有對女兒的抱怨發怒。“什麼原因?”
“你不信任別人,特別是楊……”許久都沒有提起過的名字,現在不得不再次呼喚,顯得沉重而陌生,“特別是對楊晨。你讓我想方設法地去從人性深處瞭解、試探和拷問他。你想過沒有,女兒有一天會愛上這個人。而且,一開始我姐不也是帶着這個目的去到他身邊工作的嗎?”
高宙不語,事實如此,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這個人,兩個女兒的行動都是他逼迫去做的,“可是……”
“可是,你並沒有讓我們都愛上這個人,對吧?”
“難道不是嗎?”固執己見到了極點。
“爸,事情到了今天,你還不檢討自己。對於英文,你放縱自流,是他造成了那樣的困局。楊晨始終不是在爲你解困嗎?到頭來你來謝都沒有,還不斷地懷疑他的忠誠。”
高一涵麗眼微睜,想在父親這裡討個說法,“我姐和他戀愛後,是你一直在後面鼓勵我拆散他們……”
“我不能讓一個外人來從我女兒身上獲得利益!”發怒的父親,不可一世,他到現在還覺得楊晨在利用兩個女兒覬覦他的家產。
“你錯了!他不是那樣的人,我姐更不是。可是你一再讓我行動,可是最後還是我沒有把持住,你知道嗎?很多次我都要放棄了,愛一個人不需要擁有,可是總被你推上去,結果是我真的愛了!”
姑娘悔恨的淚水再次留下,情緒又一次陷入到最沉重的部分。
“可是,一涵,我覺得你是能夠自如有度的,那小子配不上你!”
“不!是我配不上他。你和你的父輩一樣,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你們對待林如阿姨難道不是這種心理嗎?要不怎麼會有我姐的結局?”來自女兒的拷問,惱羞成怒的父親再也不能忍受,一聲厲喝。
“如果我們不那樣選擇,哪有你的存在!哪有你公主一般的生活環境!”
“你以爲給我優厚的生活條件就夠了!你知道現在我對我姐、對林如阿姨,對楊晨有多麼愧疚,是我們一家人害了他們,你知道嗎?”
高一涵終於爆發,一年來的隱忍和麻木終於在這個時候徹底釋放,積累良久的心裡話全部朝父親倒了出來。高宙詫異。
“你,你是這樣想的?那你想過一個父親失去女兒的悲痛嗎?我都沒有聽她叫我一聲‘爸’,她就……”再也不能往下訴說,情緒激動地捂住胸口。
妻子看到連忙過來摟住丈夫,“老高,你和一涵都需要平心靜氣地對話好不,很多事我看說開了心裡的結才能解開。我們的女兒總有不對,可是你也要自我檢討,在對待這件事情上,是不是也有不妥?”
妻子始終在國企當領導多年,又出生在一個書香門第,道理是很清楚了,今天的結果誰都不願意看到,問題的關鍵還是要當事人彼此理解和諒解。
“一涵,媽媽覺得你問題在於不該用那樣的方式去報復你姐和她的愛人,這對於他而言傷害是一生的。我都不知道他會不會原諒你?”
“不用!”高宙一聲斷喝,“我們高家的女兒爲什麼要去得到他的諒解。如果不是他,林妍也不會!”怒火轉而悲傷,痛苦地把身體下俯到最低限度去表達自己的傷懷。
“爸,我覺得錯都在你、我,這件事終究怪不到楊晨的身上。你知道嗎?他離開前那一個月在幹什麼?”
“什麼?”
“他把未來幾年項目發展的規劃和計劃都詳細地幫我做好了,爲我留下了一個非常能幹的團隊。英文爲了感激您的恩惠,現在已經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想在所有的股東都在念您的好呢!這一切都是他維護您和我的結果。原因只有一個,在他事業低谷的時候,是您和我給了他一個機會。”
繼續爭辯和訴說,“那年春節在壩上,他冒着生命危險幫着我挽回了員工的生命,幫着我們把邊疆和英文做下的大錯一一糾正。完事後,他自己從來都不曾好大喜功過,一直在背後默默地幫着您搽屁股呀!”
高一涵心緒難平,激動的不能自己,那長久積壓的怨氣都倒了出來,讓高宙不免動容。
“但是,他夥同明方兵父女都做了些什麼呢?一涵,你太年輕了,很多事你看不清!”還在掙扎不願就此信服。
“不,明家父女從來都沒有拿楊晨來打擊我們高家,以前、現在都沒有。你現在可以仔細分析,整個項目在誰手裡控制?楊晨的不辭而別其實最後的結果就是把一切都交還了給我。”
高宙終於不再說話,事實如此,楊晨走後,明家父女退居後臺,整個局勢牢牢掌控在他們父女的手裡。高宙以爲是自己的佈局和女兒的優秀使得格局大變,可是現在分析下來,別人從未對他和女兒做過任何不堪。
一絲慚愧和歉意浮現在臉上,不知道心裡在盤算什麼,不可一世了一生的人,很難理解別人的善意。
稍加舒緩後一家人圍坐在了飯桌周圍,高一涵乖巧地給父母夾菜盛飯,難得的天倫之樂重新在這個家裡恢復。
“一涵,你也不小了,媽媽覺得你該談戀愛了。有沒有中意的人?”
“楊晨!”
她是不由自主的情感流露,他是不由自主的怒氣,“什麼?!你還!”
已經被妻子強壓了回去,緩緩地對女兒講道理,“我們都知道你喜歡他,不過那始終是你姐的愛人,而且現在他也走了。你該走出來了,我們不說過去,只說未來。”
“不知道,反正我現在不想,再說吧。”低頭不語只顧自己碗裡的菜飯。
“她還想着那個人呢,我看你往哪裡去找?”狠狠的。
高一涵怒了,“爸,我喜歡他又怎麼了,接不接受是人家的事情,愛不愛是我自己的事,誰也管不了!”
妻子還是理智的,及時阻止了父女之間的鬥氣,“行了!你倆都少說幾句,人都不在跟前了,說些現實點的事情好不好?爲一個沒眼的人爭什麼?”
“一涵,媽媽覺得你可以嘗試一段新的戀情,天底下優秀的男子多的很,又不缺這一兩個,我女兒這麼漂亮,怕是很多青年才俊在追求的吧?”還是母親更策略些,女兒不會因此發作和動怒。
“媽,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張羅吧,再說了眼下不是沒有合適的嘛。”高一涵應付着母親,希望這個話題趕緊過去。
“媽媽同事有個孩子,在清華做老師,高大英俊。哦,你也認識,小時候一起長大的那個,叫即白的那孩子?”
高一涵並不認真隨口就應了,“即白,我認識,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我有印象。怎麼還在清華當老師?不錯。”
趁熱打鐵是每個父母的催婚手段,喜笑顏開的母親覺得靠譜,馬上跟進倒,“哪天我約來,到家一起敘敘舊?”
“隨便,我看時間再定。”姑娘不想糾纏,以此爲藉口以爲就推脫掉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高宙兩口子可真沒把這事就擱下了。
未來幾個月,那個叫即白的年輕人成了高家的常客。高一涵因爲是發小,對方母親又是媽媽的上級,應付着見了幾次,打算這樣也就完事了。
但是,即白,非一般的人,從父母那裡得知了高一涵的家境,又被姑娘的樣貌所吸引,從此攻勢一輪緊似一輪,開始追求起高一涵來。
冬天很快就來了,高一涵和張娟在壩上辛苦勞作了幾個月纔回到北京,今年項目發展的效果都不好,她不斷嘗試各種想法,可是由於專業和經驗的限制總是解不開困局。
張娟駕駛着那輛阿斯頓馬丁剛在公司樓底下的停車場停好車,高一涵車窗前一位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男士手捧超大的一束鮮花迎了上來。
“一涵,我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來這裡迎接你,辛苦了!”
即白,身材高大,北方男子特有的白淨面龐和寬闊肩背,西裝筆挺,眼神炯炯,熱情而富有溫度,在女孩眼中就是一位白馬王子。
張娟多聰明呀,在車裡對老闆說了一句,“高董,這人靠譜。我先上去咯。”下車就先回辦公室了。
“即白,你這整的,想求婚似的,這是我公司,你不怕影響不好?”高一涵一貫的不以爲然。
“我看這裡挺好,我又沒什麼意思,過來的時候碰巧路過一個花店,想着不能空手就帶上了。你也不要呀。”讀書人,說話很到位,得體得讓人不好拒絕。
“好吧,謝謝!”把公司保安叫過來順手就把花交給他,“請你幫我送辦公室去。”回頭問即白,“接下來幹嘛?”
小夥子看出了她對鮮花並不在意,也許對他人也不在意,可是心有丘壑之人從不會計較一城一池得失。“請你吃飯,就去我們原來大院衚衕裡的滷煮店,高大小姐可否賞光?”
一上來就把高一涵拿捏得死死的,認清眼前姑娘不是那種追求所謂高檔的人,因爲她不需要,去這種地方,她不會反對,欣然接受了。
即白上了車,高一涵開着,一路朝目標奔去。
“哦,你側身,不要壓到我的花。”說的是放在副駕駛座旁的一束嬌豔欲滴的紫藍色小花,非常可愛,但是相當普通。
“咦,這是什麼花?”男孩問道。
“forget-me-not。”
“勿忘草。”他說出了名稱。
“對,你知道呀?”高一涵也不驚訝,好歹人家是大學老師,這點英文難不住的。“不要壓到了,幫我放後面去,小心……”
男孩照做了,心中生出關注來,“你喜歡這個?”
“是的,我和我老大都喜歡!”隨口回到他,專注地開着車。
“你自己不是老大嗎,誰是你老大?伯父嗎?”
“不是,我老大,我原來的職業經理人,我哥哥。不是,還有,以後稱呼我把,請用叔叔,伯父不合適。”姑娘也不覺得自己生分,直接提醒糾正。
“那個人不簡單呀,被你這樣敬佩,非常優秀吧?”八卦的男人高一涵不喜歡,很不高興地對男孩說,“關你什麼事?他是我愛人。”
高一涵直接把嘴裡的那個人定位爲愛人,她不笨,即白出現的目的和舉動誰都知道,她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今天同意一起出行,就是個禮貌問題。
假裝驚喜,這樣的男子非常了得。“啊,一涵你有男朋友了,有機會我要見見。”他當然知道這個人的不存在,見和不見有什麼分別,不過這樣說顯得非常大度,更不會讓姑娘不高興。
“見不着了,他走了。”黯然神傷起來。“不說他了,我們聊點別的。”把話題拉開。
聰明的男孩欣然接受,知道姑娘的相思都是徒勞,當下他的存在纔是最重要的砝碼。即使那人回來,插隊的總比排隊的快吧?
到了目的地,高一涵穿着高筒皮靴,毛呢腰裙,上身是緊身的高領毛衣,漂亮精緻,線條畢現。
男孩早就被這風采迷倒,正要側目。
高一涵突然回身,自言自語道;“老大讓我注意冷暖的,差點給忘了。”回到車裡拿了棉衣把自己包裹好,和男孩一起走進了那間滷煮店。
後面尾隨着的即白五味雜陳,要去和一位不存在的人去競爭姑娘,受雙方父母委託走入她的生活,最終的結局也許更加複雜而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