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汗流浹背的他在工地上雙手拿着施工圖紙和施工方的負責人交流着,興奮而高興,按照這個進度,承德市散客集散中心在國慶節應該能夠交付使用了。
回去和高一涵商量,下一步就該開始準備這個運營團隊的籌建了。
口袋了電話響起,卻因爲一直在聽取施工方介紹,悄悄禮貌地在口袋裡掛斷了。
又一次,再一次掛斷;再響起,對方想要停下來等他接打電話後再繼續,他卻抱歉地示意繼續,悄然把電話調到了靜音狀態。認真地把手頭的工作繼續下去。
兩個小時後,心滿意足的楊晨坐進了車裡,李曉冉發動了引擎,“老大,我們回酒店嗎?”
“是的。回去向高董彙報這裡的情況,進度非常好!我放心了,你也是熟手了,看得出來這個施工單位很給力呀!”大加讚賞的。
“沒錯,始終是高董他們那邊多年的合作方,是很給力。”李曉冉附和着,朝他們的酒店駛去。
楊晨想起什麼,解開安全帶,拿出電話,復又繫上。
那上面十多個提示都是林妍的打來的未接電話,“怎麼了?的那麼多。”
“老大,是嫂子的。我不聽,你儘管接。”揶揄的羨慕這二人常規性的膩膩歪歪。
沒等撥回去,卻是林妍先又打了過來,“喂,林妍,不好意思,剛纔……”欲要好好解釋一下剛纔的忙碌,想必愛人定能諒解。
“喂?……”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是死者的家屬還是朋友?你是不是叫楊晨,趕緊過來,事故地點在北京至承德方向……”
……
在林妍租住的房間裡,楊晨收拾好了愛人身前的所有物品,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身邊都是打了包的紙箱,手裡捧着那朵盛開的瓷片蓮花,矇住臉龐讓淚水順着項鍊滑落到地面。
這對愛人在訂婚儀式一個禮拜後,從此天各一方,人神不見。
“嗚嗚嗚……”
“高一涵,你還我林妍,還給我你的姐姐,嗚、嗚、嗚……”這段時間以來他的泣不成聲已經無數次地發生,卻永遠喚不回愛人的身影和音容笑貌。
拒絕了明凡,拒絕了李曉冉、拒絕了馮成和蘇淺夏的幫忙,自己收拾林妍的身前小屋,只想自己再最後一次來呼吸、感知她的氣息,哪怕它已經漸漸淡去。
悔愧萬分的高一涵如實告訴了他發生事故當天的情況,只在林妍出殯的時候見過她一面,之後姑娘就把自己鎖在了公寓裡,一個月都沒有出現在公司裡,即使高宙親自去砸門都沒能見到。
林如帶走了女兒,楊晨陪伴着下了葬。
臨了對在場的楊晨、高宙父女說了一句:“你們以後都不要再來打擾我和妍兒,求你們了。妍兒的身前之物楊晨處理吧,不要拿回來交給我,我會心疼的。”
然後母親萬念俱灰地離開墓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好像這對母女從來都沒有在這些人中出現過一樣。
高宙就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多歲,一夜之間頭髮全白,他不知道該去怪責楊晨或是自己的女兒高一涵。大女兒林妍辭世前都不知道父親是誰,白髮人送黑髮人是這個老江湖所服務承受的痛苦,很快便病倒住院了。
在楊晨的出租屋裡,靈魂只剩下了軀殼,呆呆的長時間不知道自己和世界的存在。明凡和李曉冉輪流陪伴,當心已經完全崩潰的男子出問題。
一整夜、一整夜的不眠不休,一個人坐在電腦前玩命地寫着工作方案、流程、制度、計劃、規程……。任由明凡和李曉冉跟他翻臉都不曾停下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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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楊晨漸漸正常了一些,滿臉歉意地對着李曉冉說:“曉冉,今天你回去休息吧,不要陪我了,我沒事。明天上班公司見。”
“老大,您確認?”
“確認!”很愉快地把人往外推去,“你以爲你老大是個慫人呀?會過去的。”卻已經淚流滿面。
看得出來,他人已經不再是那種無聲地哭泣,李曉冉確定算是緩過來了一些,忐忑地離開後給明凡打去了電話。
“明董,我被老大驅離了。”
“你怎麼搞的,等着,我就過去……”明凡焦急萬分欲要動身。
“明董,您不要着急,我覺得他好了,我們誰都幫不了他,讓他自己消化吧。剛纔我走的時候,他告訴我明天上班見。”
“好吧……”明凡無奈,李曉冉說的道理她明白。
次日,明凡早早來到公司樓下,瞧見楊晨自己把那輛奧迪Q8開來停在了公司停車場屬於它的車位上,一整晚提着的心放到了肚子裡。
上到樓上,路過他的辦公室,門半掩着,裡面沒人,想必先到會議室去了。進到自己的辦公室拿了筆記本快步朝會議室走去,想着怎麼給他一個愉快的見面禮。
一進門,李曉冉在那兒。其他人也在那兒,唯獨沒有他。都站着一動不動。
“各位,罰站呢?楊總呢?”
沒有人回答她,寂靜無聲,安靜的掉下一根針都是驚天的響動,所有人看着那專屬於總經理的座位和桌面上的一本筆記本。
明凡感覺氣氛不對,跑過去,打開那已經被看過的筆記本,那上面是楊晨的字體:
“親愛的你們,再見。下一站,歸來也無風雨也無晴……”
明凡欲哭,無淚。欲喊,無聲。欲追,往哪?
他辦公室裡,車鑰匙、房門鑰匙,出租屋鑰匙……。人和熟悉的身影,皆無。
“高一涵,老大不見了,在你那兒嗎?”明凡在電話裡吼着,是從嗓子眼裡擠壓出來的怒火。
“什麼?我一個月沒見到他人了,我是昨天才進辦公室的。明凡你說清楚些,怎麼啦?”
“高一涵,你如願了,老大走了!”明凡的聲音裡全是哭泣。
不一會兒,高一涵從力寶集團奔了過來,車都沒聽到車位上,衝進明凡屋裡就吼道:“明凡,你說清楚,老大哪去了!不是你看着的呀?人呢?”
明凡一指那本子,高一涵打開來,看見裡面除了那句話,下一頁裡還夾着一朵forget-me-not。
再沒有一個人理睬她,悄悄地離開明凡的辦公室,只剩下兩個姑娘自己在那相對佇立。
“高一涵!你爲什麼要那樣做?你害死了林妍姐,害了老大,害了我們大家!”抓住她的肩膀猛然來回晃動,“你瘋了呀!太可怕了,你竟然是這樣一個人,你就是個伏地魔,走!……”
無力反抗,無臉面對,無法辯解,回身離開,開車融進北京的車流,後悔的淚水再次沾染上了那蒼白的臉龐。
北京國際機場的出發大廳裡,蒼老的楊晨坐在候機室裡,打開電話、打開電腦,連上手機熱點,把一個月來做好的工程方案、運營平臺公司運營方案、基金公司運作規程,酒莊及兩個公園運營管理改進方案……,等等文件分別發到了明凡、高一涵和林妍的郵箱裡。
關閉電話電源,抽出電話卡,掰斷,丟到身邊的垃圾桶裡。
“各位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從北京飛往昆明的MU6666次航班開始登機了,請您帶好隨身行李,準備排隊登機。”
回頭看看來時的路,親吻了一下那塊蓮花瓷片吊墜,把林妍的項鍊掛到自己的脖子上,提起行李登上飛機,飛往三年前來時的地方。
明凡和李曉冉追到了機場,查到了航班和他人的行程,可是還是遲了一步。當機場大廳裡響起尋人廣播時,楊晨已經在萬米高空帶開了那本來時的書。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品味着這三年以來的每一個畫面,苦笑着的楊晨第一次在飛機上沉沉地睡去,一個月來他太累了,愛人離世帶來的傷痛榨乾了身體裡的所有能量,現在的他需要有一方土地可以用來淨化一下心靈裡陰霾。哭是已經哭不動了,悲傷到了深處,哭泣都不能承擔得了傷痛的程度,枯竭了的情緒纔是悲的代碼。
他還不眠不休地完成了海量的文案工作,在決定離開的第一時間,能想到的還是工作,不希望因爲離去而造成所有事情的遲滯和影響,他在用文字手把手交代同事們繼續開展以後的工作,包括恨到骨髓裡的高一涵。
把一切責任都歸罪於自己,自從在武烈河畔下定決心佈局開始,到逐步付諸於行動。中間和明凡有過探討和交底,和高一涵有過試探和切磋。自己無數次地調正、糾正整個事態的發展。
可是,傷害到的是最心愛的愛人,而且這種傷害竟然是時間最悲切和痛苦的那種。他知道自己講帶着愧疚了卻後半生,猶如一個尸位素餐的鬼魅魍魎透支去生命直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