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涵當然擔憂的是項目失去了楊晨的直接操盤可能帶來的問題,接下來需要盤算如何彌補。
楊晨知道她要表達的深意,溝通至此,無話不說已經成了他必然的方式,把可能的後果分析清楚了,供其判斷和決策,無疑更好。“我不在,壩上項目的指標完成不了,對不?”
“嗯。”
“我說了,時間是到明年這個時候,如果完不成我辭職是順理成章得,這是我在集團股東面前的承諾?”
“嗯,如果任務完不成,我就沒機會起復你了。”
“我就捲鋪蓋走人。”
“還是失敗了呀?”高一涵又一次陷入沉思,事情到了這個環節好像她還是那個做了一筆不合算買賣的人,他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呢,她白底不得其解。
“您早點把我開了,就不會失敗。”
“什麼?你再說清楚,我早點把你開了,不就更失敗嘛?”
“是的。”
“我不理解。”
“我會在更早的時候辭職,那壩上項目的任務該誰去接手承擔?”
“林妍姐。”
“對,那就不是我完不成任務了,是您和林妍。”
“這樣的話,股東沒話可說,沒刺可挑?”
“聰明!只要我的工作和項目還有聯繫,這個指標就沒得跑。但是,它和我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後,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這你放心。難不成你連基金公司總經理的職位也不留給我?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老大,你很坦誠。我可能會保不了你,我現在不可能承諾,你也知道我承諾不了。”高一涵說的更坦誠,朋友之間纔有的。
“所以,在牽出英文的時候,我會請明方兵董事長出面。暴揍一頓英文,這是他應得的。”
“你剛纔對他的做法和設計非常悲憫,爲什麼下手那麼狠?”
“皮肉之苦是要吃點的,要不便宜他了。”狠狠的,心裡爽爽的。
“這個可以,不過……”高一涵想不出楊晨的做法有什麼好處,最終如果自己不保,他不一樣還是很危險?“老大,我不保你怎麼辦?”
“明董事長會保我,我會去求明凡的。”很有風險的信息,他說出來後在看老闆的理解和反應,他在測試,反客爲主。
“你不求我?”
“不求。”
“爲何?”
“不需要你保我。”
“自尊心?”
“或許是。”
“明董保了你,還是沒辦法起復你呀?我覺得你算漏了。你以爲我一定能在起復你,對不?”
“不是一定,是肯定。”非常自信,卻讓她疑惑。今天的楊晨叫她畏懼,不是那個原來的他,謹慎小心。
“肯定?”
楊晨感覺她累了,給她加了杯熱水,輕輕放在她面前。
“因爲到那個時候,您會因爲滅掉英文有功,被你爸和股東們會更加信任你。因爲您滅了英文,其他股東對你將會人人自危。還有,那個時候,你旗下將有一大把文化旅遊項目同時開展投資和運營,我人還在,您何必不用我呢?”
“哦……!以退爲進。”高一涵好像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
這是高一涵的計劃,在她心裡籌算的目標就是要從父親手裡接過大旗,去打造自己的文化旅遊王國。她自己曾經想過很多次,但是野心和現實之間總有些差距。今天被楊晨醍醐灌頂地一番推論,她有一種破開烏雲見青天的感覺了。
“這是你的計劃,對不?”他反問,其實是爲了讓她更加篤定。
“嗯。哦,不不不,我沒有什麼計劃!”高一涵趕緊否認,雖然否認的拙劣。被人看透很不好玩,她一直覺得自己深沉,但是現在完全就是一個透明的存在,現在她有那麼一點穿着比基尼被別人凝視的感覺,雖然對自己的資質信心滿滿,不過總有大大的不爽。
楊晨無意點穿她。
“高董,開弓沒有回頭箭,你現在已經上了馬,既然選擇了遠方,那就只顧風雨兼程。到時候如果您需要我幫您牽馬執鐙,我願效犬馬之勞?”
楊晨今天是徹底向高一涵交底了,他這幾天一直在思考和糾結,最後他選擇了和她交底。如果她對他產生了懷疑、被他的智慧盤算所嚇到、被他的野心所震懾,如果真是這樣他寧願離開。他希望她是個“女王”,這才配得上他的才幹、忠誠和坦誠。
“如果我執旗了,那麼集團就需要一位CEO?”她人在順從的跟着思考,索然想自拔,卻已經不可能做到。
“如您不吝,楊晨有此願望。”他突然變了一個樣子,大膽、自信、驕傲,毫不避諱自己的想法。
“妙招!老大!我服你了!”
高一涵突然站起來,饒過餐桌,俯下身緊緊地給楊晨一個深情的擁抱,像極了當初楊晨給她出建立“基金”方案時的擁抱。
對於這一瞬間的突發,楊晨毫無準備,被她溫暖的身軀所包裹,鼻息裡全是她蘭芝依依的體香,大爲尷尬,嚇得身體絲毫不敢動彈。
高一涵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謝謝你!老大,有你真好!”
加上這句,楊晨實在受不了了,他的尷尬已經到了頂點。他趕緊把自己的身體抽了出來,面紅耳赤地。
“高董,您這嚇人不償命呀!”突然的矜持,“您”又回到了他和她的交流言語中。
高一涵回到自己座位上,也是面帶粉彩,低頭只顧吃東西。自己的大腦絲毫沒有停滯,智慧的思考總能讓她在瞬間發現問題的存在。
“但是,這裡面還是有漏洞。”
“老大,雖然說不上完美,但是我覺得可行呀?”
“我辭職了,文旅事業部需要一個領路人,誰合適?”
“林妍姐。”
“可以,但是她需要在這短短的一年當中得到磨練。”
“鳳凰涅槃嗎?”
“比那痛苦。”
“會嗎?”
“我會長時間的不直接插手和干預承德分公司的具體工作。”
“林妍姐太感性,有的時候顯得有些懦弱。”高一涵還是擔心。
“那是您的評價。”
“難道不是你,老大的看法嗎?”
“不,您不要小看她,她是一個目標感極強的人,她有咬定青山不鬆口的毅力。我擔憂的反而是她失去自我,變得極度理性。”
“不好嗎?”
“沒什麼不好,可是生活如果把一個人打造成了另一個人,她和身邊的人會不適應的。”
“你憐惜?”
“不是憐惜,是無奈。自從我親手把她推上這個戰場,結果已經註定。”
“我們都需要這種成長。”高一涵悠悠地、無奈地說着,想到自己小小年紀就要開始讀人、讀心,其中的心累只有自己知道,這種使命感今後連同林妍也要開始品嚐,他們這撥人誰都將開始變化起來,直至彼此不懂嗎?
楊晨好像讀懂她一樣,把只在心裡產生的波動變成了當下要去較真的現實。“我希望僅僅是成長。過程裡有的人會保持本真,變化只是手段;可有的人是本性的變化,最後讓人認不出來原先的那個人。”
“你是不是杞人憂天?林妍姐我瞭解,大概不會。”高一涵對於這個顧慮很是不以爲然。
“但願。以後的事,誰又能知道它會去到哪裡呢?”
“是的。你是棋行險招。如果到時候,我不需要CEO了,不也是竹籃子打水嗎?”
“呵呵,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楊晨意味深長地把這句詩詞還給了高一涵。
……
楊晨覺得身上有點冷,他起身來發現自己原來在酒店的房間裡睡着了,剛纔是個夢……
他獨自在武烈河邊來回踱步很長時間,直到累了於是就晚飯都沒有吃就回酒店躺下了。這個時候他已經飢腸轆轆,坐在大牀上仔細覆盤了夢裡的內容,他心底裡冒出一個念頭:這樣,未嘗不可呢?
一個夢,它原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但是,心有所思,夢裡所想,那是一種必然。既然事態的發展已經來到了關鍵所在,任何的猶豫都可能貽誤戰機。承德公司的問題已經到了必須解決的時候,他的牽絆將越來越多起來。現在去冒這個險還是值得的。
在心裡久久地不斷衡量和斟酌着,楊晨已入化境,不斷把那夢裡的所有不斷覆盤和修正,在他心裡逐漸形成了一個有形的行動邏輯,這中間不能掌控的一個關鍵人物需要加入進來,幫助他去實現所有的行動,那很關鍵,將要從何開始,成了他一直想不透的節點。
這個節點就是,明凡。
明凡已經很多時候沒有在他們的工作裡發揮她要發揮的作用了,她低調、順從,站得遠遠的,那彷彿是明方兵的受益和安排,讓她像一個“攝像頭”一樣呆着,收集到的信息裡忽視了所有的正常,你不加註意都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不過她又是那麼清晰地在那裡,如果發生不正常的情況,她的內存價值一定會在某個時候發生質的變化。現在恐怕需要她出場來大秀她的存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