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高董還是有遠見的。”張娟補充了林妍的分析。
“老大他們這次肯定是遇到大麻煩了,他也不說清,真讓人着急。”明凡也不無擔心地。
“還好是他在,要不員工得出事。”高一涵一說,幾個人都點頭稱是。
“一涵,以後你怕是要拽着點他,老這樣拼,早晚不得擔心死人呀?”
“林妍姐,你就不要烏鴉嘴了,以後還能由着他,我高一涵就不姓高。公司不論誰出了事,我都不好交代。”這是高一涵的心裡話,作爲企業的法人她無疑是第一責任人,想象發生的這一切姑娘後背一直在發涼。一個爲人們提供快樂、幸福、開心的項目,在它的背後經營者們需要如此的付出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但凡這其中出現一點不測,後續的影響不容人多項,沒有哪項事業的成就能夠輕鬆得來。
“好嘛,高大小姐你有擔當,我們有你這個老闆幸福啦!”這算是林妍說着冷幽默來緩和嚴肅的氣氛。其實大家的心理誰不是揣着後怕和憂慮呢?
……
整整兩天後,啞巴被安全地轉運到了林場的醫務室,安排了留院治療,張自強幾個輪流照顧病人。楊晨衣衫襤褸地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他本來還想在地窨子裡堅守,被林場的領導勒令一起回來了。時間已經是春節的大年初七的下午。
首先採取行動的是周鬆,兩個男人之間的熊抱,大難之後的喜悅和興奮。
高一涵和明凡,連張娟都興高采烈地上去給楊晨最溫暖最長久的擁抱,抱得他幾乎都要摔倒,大家真的太高興了,一次意外的險情終於還算完美地過去了。
林妍站在最後,楚楚動人地抽泣着,始終不知道用什麼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緒,爾後她跑回自己的房間去消化複雜情緒去了。
這時的楊晨頭髮鬍子更長了,多日來不洗澡、不打理,加上泥雪裡的浸泡,寒風的洗禮,地窨子裡煙火的烘焙,就像一個粗鄙不堪的老農,比之要飯的也沒好到哪去。
這邊他洗澡、換衣,收拾形骸,整理心情。那邊高一涵招呼所有人,包餃子、做菜、打酒,幾個姑娘還很有儀式感地都換了衣服,打扮了新妝,她們要在今天補過一個有意義的春節。
周鬆敲開了樓下小賣部的門,把老闆所有的鞭炮和煙花都拿下,喜氣洋洋地在樓下空地上排開,就等開飯。
不久張自強、二勇、小黃等幾個人來到樓下的空地裡,雪停了,風歇了,天晴了,漫天的星斗都亮了,人們的心情在鞭炮的炸響聲中、在煙火迸發出的彩色烈焰裡都張開了笑顏,經歷過磨難的人才能體驗恬靜的美麗。
所有人圍坐於宿舍客廳裡,斟滿酒等着楊晨,全是殷切的眼神。
感慨萬千的他用力地穩定着自己的情緒,不想慷慨悲歌,也不願熱情洋溢,他只是希望平靜地對待過去幾天的動地和驚天。生活裡這樣的事情對於尋常老百姓而言並不少見,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讓現下成爲歌功頌德的場景。
“今天,我們和高董一起可以過年了,願大家在新的一年裡平安、幸福、快樂,健康!”普通的毫無新意的祝福,人們聽到的全是風輕雲淡,預想中的情緒在他平靜的臉龐上和話語裡絲毫沒有呈現。
看着所有人的沉默,楊晨又補充了一句,叫醒了迷茫的高一涵。“來吧,高董,您發話,我們走一個,開開心心過大年!”
這一桌人都醞釀着情緒調動着神經等着他滿含激情的話語後一起高歌慶祝,沒想到楊晨輕描淡寫地把前幾天的驚心動魄都掠過,直接把話語權交給了高一涵。
“老大,你是不是還沒走出來,是不是現在還想着後怕呀?”高一涵不解地問他。
張自強他們終於知道了老闆對上司的稱呼是什麼,心裡油然升起一股敬意。不過,一起經歷的險情的他們才能彼此心意相通,楊晨不刻意地訴苦,其實是對所有經歷者最大的尊重,生死考驗後人們的心靈交流層面早已經不再是對苦難的糾結,生命不需要悲歌,它自行已然昇華成人和人之間的相互信賴。
“沒有,我覺得,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家就不要在糾結了。除了啞巴,其他人都好好的,我也算把他們完整地交回給了公司。其實,我還是有些沉重的,沒出大事是萬幸。之後,我會檢討我的工作失誤的,高董。”楊晨冷靜得讓人敬佩,甚至是叫人生畏,他是在以一種真正的責任感在面對發生的一切。只有熱愛,熱愛事業、熱愛身邊的團隊和人,纔會有的責任。
一羣人陷入深思,的確在壩上創業太不容易,這次對所有人都是一個教訓,作爲一名成熟的職業人,一個項目的領頭者,楊晨確實高興不起來。他哪有資格沾沾自喜呢?他心裡有一塊巨大的石頭沉重地呀在那兒,只有把它搬走,才能抒懷。
“好的,老大,我們不說這些了。我來說個開場白吧。”高一涵放過了他。
“今天是我們遲到的大年夜,好酒不嫌晚。剛纔老大說了他的祝福,我也祝福各位:開開心心、順順利利,完事如意!我們就幹吧!”
大家舉杯同慶,相互致意,喝下了充滿暖意的烈酒,楊晨在高一涵面前真心誠意地誇讚和表揚了一同值班的4個員工,一一把他們遇險時的表現向大家講述、敘說,唯獨沒有提及自己,他在有意淡化這件事。
正月十五,到收假的日子,高一涵必須要回北京、回集團主持自己的日常工作了。
壩上的氣候條件還是不適合經營,高一涵採納了楊晨的意見放棄了對會所的值守,讓張自強等人留守在了宿舍區,等啞巴出院。並要求他們也回家休整等待公司通知。
她看望了即將康復的啞巴,慰問了他的家屬,她帶着這幾位高管先回到了承德。
高一涵、張娟和楊晨住進了紫御酒店,林妍他們各自回承德的宿舍休整。
下午時分,天光微亮,北風淅淅,陽光照在人身上一點暖意都沒有。楊晨習慣性地來到武烈河邊。河牀上白花花凍結了的冰面,看不到水流的蹤影,幾隻鴉雀在冰面上站立不動,期望日光溫暖羽毛。他出神地看着它們,對岸河堤上縮着脖頸走過的人們拖着的長長身影掠過冰面,驚得小鳥一炸毛又懶懶地恢復原樣。
“老大,你也在這?”高一涵清脆的聲音。
“您也來了?”楊晨淺淺一笑,並沒有過於驚喜的神情。“在屋裡悶得心慌,出來透氣。”
“一樣。”還是很淺,看着武烈河的冰面。
“這次很驚險。”心有餘悸,高一涵的淺嘆。
“還行,都過去了。”他們又以最簡短的方式開始交流,彼此都知道修飾語言不是對方要的交流方式。
“你有心事?”高一涵看出了他的情緒,悠悠地詢問。
“您也有。”彼此心照不宣,都明白心裡的沉重。
高一涵也遠望對岸的人流。“嗯,感覺你有內容的樣子。”
嘆了一口氣,肯定了她的猜測。“複雜的內容。”
“講講?”俏臉迴轉,專注地看着他。
“不冷嗎?”楊晨看似不經意的問道,似乎想要把話題拉開。
“冷靜,有利於接收信息。”她還是堅持要聽,她需要知道他的心想。
楊晨詳細地把壩上那幾天自己看到、聽到、想到的內容合盤告訴了高一涵。
“我有點熱血上涌!”沒有評論和分析,只是說出了情緒的變化,並沒有說她很憤怒,但是這比憤怒還要嚴重。
“不出我所料,這些擱誰身上都不能冷靜面對。”楊晨讀懂了她。
接下來,兩個人面無表情地開始彼此分析,在不需要試探和顧忌心裡的波動,力爭還原當下最根本的情緒。
“你想怎麼辦?”
“沒想好。”
“有擔憂?”
“林妍。”不是疑問,是肯定,兩個人的擔憂很一致。
“是,林妍姐恐應付不來。”
“您的想法?”
“我也沒想好,擔憂你。”
“?”偏頭看看她嚴肅認真的雙眼。
“擔憂你下手的時候有顧慮。”
“有。”
“我爸?”
“不僅僅。怕出來的東西太多、太複雜,收拾不了。”
“憑你,我想可以。”
“憑我,可能真不行。”
“信心呢?”
“不是信心,是逃避。”
“你會逃避?”
“會。”
“哪有?”
“比如推薦林妍做總經理,就是一次逃避。”
“這個我可沒想到。”
“這些終究是老闆自己要面對的事。”
“我爸,也逃避了。”
“他會逃避?”
“事實如此。”
“這個,我也沒想到。”
“要不,怎麼是我來主持集團呢?”
“他的企業,他說了算?”
“不,有的事他說了不算。”
“比如?”
“比如交情和恩惠。”
“確實很難取捨。”
“但是,現在必須有所取捨。”
“怎麼取捨?”
“老大,項目其實是你的,在某種層面。”
“你懂?”
“我懂。你也明白。從救出你們那天開始,你隻字不提自己,我就懂了。”
“嗯。”
高一涵娓娓說出了她對於楊晨思慮的分析和理解。
“項目但凡有所閃失,你在這裡存在的必要性都會消失,你都要離開。而且,如果你把英文鬥趴下了,其他股東對你會很忌憚的。”
“沒錯。”
“所以,你逃避。想有更好的辦法?” 高一涵本質上很懂得楊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