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昨日是因着蘇雪的一句提醒二老爺纔想到法子撇清與鄒府的關係,又是因着她張姨娘才能母子平安的消息在府內流傳,蘇雪再帶着綠茵等人離府,攔的人態度就有些模棱兩可了。再被綠蘿一陣搶白,自然便放了行。
想到終於可以離開那個鬼地方在自己的地盤自由自在地生活些日子,綠蘿說不出的興奮。便是曾到過一次那邊的秋黎秋揚也忍不住心情愉悅。
看着她們如出籠的小鳥般興奮不已,蘇雪也忍不住笑彎了脣。而想到此時蘇文成或許會因尋不到自己作決定而吃鱉的模樣,她更是心中舒暢。
蘇文成心腸狠毒,蘇家人更是一個個絕情無比,她既決定替韓氏報仇爲民除害,又怎麼可能半途而廢,反倒自己打自己的嘴?再說,就算她要幫他,那兩門所謂的親事,也都不是她想要的。
“小姐,您看,練雜耍的。”綠蘿一手微掀簾子,一手指着遠處吆喝聲不斷的密集人羣,欣喜地叫了一聲。
蘇雪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見得人羣正中間,正有一個赤着上身的男子踩着寒光閃閃的大刀往上爬,周圍喝彩聲叫好聲不斷,現場氣氛十分熱烈。
便是透過簾子看到的綠蘿幾人,也均是兩眼冒光,恨不能拍手大喊。
看慣現代多彩技藝的蘇雪,讚歎歸讚歎,目光卻沒有停留太久。反而是周圍充滿古樸氣息的各色商鋪、攤販更吸引她的注意。
目光緩緩掠過街道兩旁旗幡高揚名目繁多的商鋪,她腦海中念頭一閃,便衝車外道:“先把車駕去珠翠街上的明珠坊。”
“娘子要去買首飾嗎?”綠蘿好奇地湊過來,卻是擺了擺手提醒道,“那明珠坊奴婢倒也曾聽人提起過,卻只是新開才兩三年的小鋪子,哪比得了鳳來坊樣式新穎?那可是當年皇后未出閣前最喜歡去的地方呢。娘子若要添置首飾,倒不若去那兒看看。”
綠茵卻顯然比綠蘿關注得更多,有些意外地看着蘇雪:“娘子也知道明珠坊?”
既是新開才兩三年的鋪子,她們又是日常服侍在娘子身邊的,按說不會連她都不知道明珠坊,娘子這個離京十數年的人卻連位置都說得一清二楚啊。
“我自然知道。”蘇雪只是頗爲神秘地含笑說了這麼一句,隨即便被綠蘿拉着介紹起了各式首飾樣式。
綠蘿雖之前在江和鎮上生活了幾年,回來後又被拘在蘇府難以出門,卻仍對京都當下流行的首飾樣式說得頭頭是道,再加上秋黎秋揚不時從旁補充一兩句,倒讓蘇雪這個首飾盲又對首飾添了幾分新的認識。
主僕幾人一路說笑,不知不覺間便已到了。掀開簾子看着門面不大的鋪子上方懸着的黑底紅字的明珠坊三字,以及門口熱情地迎來送往的年青夥計,蘇雪不由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娘子可是要添置些首飾?”夥計一眼瞅見停在門前的馬車,立時便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進裡面瞧瞧吧,我們這兒的首飾不止樣式新穎獨特,在別的地兒買不到,且可以根據客人的喜好與設計重新打造,若是您爲表心意想替自己的家人閨友自個兒打造一套首飾,我們這兒也爲您提供了全套打造首飾的工具。”
“說得這麼好,豈不比鳳來坊還厲害?可怎麼不見鳳來坊那般的人來人往呢?”綠蘿似乎覺得夥計太過浮誇,很是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
按理說這樣挑釁帶刺的話落在耳裡,一般的夥計必會氣惱在心,忍不住反擊幾句。便連綠茵也覺得她太過失禮,用力拽了她一把。
那夥計卻只是皺了皺眉,便依舊笑着道:“眼見爲實,耳聽爲虛,好不好的,自要娘子到了店內真真切切看到了纔算是真的。至於鳳來坊,那是百年的老字號,無論聲譽還是經年的老顧客自都不是我們這樣的小店現在能比的。但我們明珠坊有我們自己的特色,相信用不了幾年,必也會明滿京都,門庭若市。到時,姑娘就瞧我們的好吧。”
“說得好!”看着夥計臉上發自內心的自豪,蘇雪很是讚賞地衝他豎了個大拇指,大聲讚了一聲。看得綠蘿直噘嘴,“娘子,您怎麼倒贊起他來了?”
蘇雪只是呵呵一笑,便擡腿走向店內。雪白的牆面、乾淨整潔的櫃面及櫃檯後方笑容可掬的一個個夥計,都給人一股爽心悅目之感。落在蘇雪眼裡,又引得她會心一笑。
“娘子可是要添置些首飾頭面?我們二樓有專門供娘子挑選的包廂,裡面環境優雅而安靜,還有專門的夥計介紹,可要去樓上看看?”四十出頭的高瘦掌櫃親自含笑迎上前來,指着樓梯處熱情介紹道。
“不了,我今日就隨便看看。”蘇雪緩步在櫃檯邊遊走,狀似無意地說道,眼角餘光卻落在中年掌櫃的臉上。
“既如此,那我讓一位夥計給娘子介紹介紹。”掌櫃的臉上的笑意並未因着蘇雪說不買首飾而斂去,而是依舊熱心地召來了一位夥計。
而那夥計亦是引着蘇雪走到櫃檯前,指着裡面的首飾盡心而詳細地介紹着,間或蘇雪提問幾句,他亦是答得異常認真。
“嗯,這兒無論是掌櫃的還是夥計,都態度極好,有你們這樣的人守着鋪子,你們東家必然是歡喜的。”末了,蘇雪含笑衝面前的夥計點頭稱讚,說得他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後腦勺。
待到被夥計當貴客送出來,蘇雪左右環顧了一下,目光又落到了不遠處斜對面的午記米麪鋪子裡。
遠遠看到裡面人來人往,內裡穿着夥計服飾的人跑前跑後忙得不亦樂乎,她稍一遲疑,便止住了前去一觀的想法。
轉過身欲要步上馬車,她的目光卻因着緩緩靠近前來的一人而凝住。
“娘子,是鄒氏!”綠茵也察覺到來人,忙不着痕跡地側身一步擋在蘇雪前面,低聲提醒道。
聽到聲音的綠蘿等人循聲看去,果見得街道旁有一位婦人拖着一條殘腿吃力地走來。她的衣衫髒亂不堪,左邊裙角還劃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而她的髮髻更是一半留在發頂,另一半卻散亂地披在身側,將她半張臉擋住,只露出另半張腫脹通紅的臉來。
可即便是這樣,幾人還是第一眼便認出了這個狼狽至極的跛腳婦人正是鄒桐豔。
見到她像是聽到了綠茵的話而停住步子擡起頭看過來,幾人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對上的,卻是一隻茫然無神的眸子。
木然地看了一眼前方,明明蘇雪等人就在正前方,鄒桐豔卻跟完全不認識似的,擡起袖角如往常一般動作優雅地觸了觸臉,又跛着腳繼續往前,就連與蘇雪擦身而過,她也毫無反應。
“她這,莫不是瘋了?”綠蘿看着她瘸着離開的背影,低聲呢喃着。再想到她曾經是如何對待娘子的,不自覺浮起的那絲同情便立刻煙消雲散,恨恨地道了一句,“活該!”
確實活該!
爲了嫁給蘇文成,她與蘇文成狼狽爲奸,設計將韓氏置於死地。成功嫁入蘇府後,她又派人先打落田姨娘的孩子,再一路用盡手段將她蘇雪置於死地,害死綠然,害她中毒落澗在牀上一躺就是十三年。待到她回京後,她又聯合蘇芝屢次暗害設計,試圖敗壞她的名聲、阻她於門外、置她於死地。
如此可恨惡毒之人,她沒有置她於死地,而僅僅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令她無家可歸流落在外就已經足夠仁慈了。
冷眼看着鄒桐豔木然行於街市之上,對於四周投來的嘲諷、指責完全無知,蘇雪神情依然平靜,實在生不出任何的同情之心來。
就在她們都轉目看着鄒桐豔時,誰也沒有發現,遠處的隱蔽處,正有一人十指深深地陷入身旁的牆縫中,咬着牙淚流滿面。當她飽含痛苦的視線從鄒桐豔身上移到蘇雪這邊來時,那眸光陡然間變得陰狠而冷厲。即便隔着數十人,依然讓秋黎和秋揚兩人覺得一陣沒來由的冷意,打了個寒顫後本能地看了看四周。
“鄒承志貪髒枉法、欺名霸世,她是鄒家的女兒,據說也是一樣的德行,連婆婆妯娌都欺壓,對丈夫原配所出的女兒更是屢次暗害。這樣的人,別讓她出現在咱們這兒,帶壞了咱們的孩子。”
人羣中,突然有人指着鄒桐豔破口大罵了起來,一時竟是激得那些原本就對着她指指點點的人情緒激動了起來,一個圓臉婦人更是撲上前去拽住她哭嚎了起來:“你們鄒家人都不是好東西,你們害死了我的原兒,你還我的原兒!”
“對,鄒家人沒一個好東西,我的表妹從前就是在鄒府爲婢,就因着一次洗壞了一雙鞋子,就叫這個死跛子給弄死了。這樣惡毒的人,不能讓她在這街道上行走,污了大家的眼。”又一道男子高喊着撲了上去,周圍的百姓情緒更激昂了,也不知誰吆喝了一聲什麼話,四周圍着的人突然失控了一般,舉着拳頭齊齊涌上前去。
“娘子……”因爲蘇雪幾人與鄒桐豔離得並不遠,看着涌涌而來的人羣,綠茵幾人同時臉色一白,本能地便轉身拉住蘇雪往人羣之外跑。
而蘇雪的反應並不比她們慢,幾乎在她們轉身之時,她已邁步起身,倒也堪堪避開了已經亂成一團的人羣。
“娘子,綠茵姐姐呢?”綠蘿突然的一句話讓蘇雪心頭一慌,轉目在人羣中尋找,卻根本沒有綠茵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