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真要一個人去?”綠蘿咬緊了脣瓣,雙手本能地拽住了起身的蘇雪,又擔心又着慌,“那人指不定存着害您的心思,您可千萬別上當。”
以有心算無心,任是娘子再聰慧睿智,也是雙拳難敵四手,隻身應約,豈不是羊入虎口?
一旁站着的秋黎秋揚也是抿緊了脣,看着蘇雪欲言又止。既是一意相隨,她們又如何願意看着娘子冒險?
唯有魏溱是最直接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按在椅子上:“你且安心在這兒等着,我親自去把綠茵給你接回來。”
敢算計雪兒,不論是誰,他必先打得他們找不着北再不敢存如此心思纔是。
對於他們的真心關切,蘇雪感動的同時卻也有些哭笑不得。紙條上寫得清清楚楚讓她孤身一人前去且不得告訴任何人,此時她既未按對方要求將紙條拿給他們看,便是下了決心不順其之意,怎麼可能又會隻身前往?
“你們不必擔心,我當然不是獨自一人前去。”蘇雪話一出口,綠蘿三個僕婢則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便又看着魏溱道,“但我也不能不去,對方既指名讓我獨自前去,想必是別有所圖,且會佈置周密。既是如此,你便是去了,對方沒有達成所願,必會避而不見的。不過,”
在魏溱挫敗地皺眉之際,她彎脣勾起一抹冷笑:“對方能佈置周密用綠茵引我前去,我自也能將計就計,令她露出原形。好在還有一晚的時間,足夠我們作好萬全的準備了。”
紙條上的字跡並不是蘇芝的,但她覺得總離不開她們母女二人,便又叫了人去蘇家遠郊的莊子上探蘇芝的下落,果然得知她竟是今日一大早便買通了莊子上的管事,偷偷溜出來了,說是去觀刑、悼念被處斬的鄒承志父子,這便越發堅定了蘇雪的懷疑。
此是後話不提,只此時魏溱聽到她的話後,抿了抿脣,便看着蘇雪大聲道:“不管怎麼樣,我明日必要與你一塊前去。要不然,我不放心!”
上回他不在身旁,她便被瞿明輝那個老混蛋傷得雙手差點殘廢,這一回明知道對方佈下圈套可能對她不利,他是斷不可能不護在她身旁的。
一句“不放心”,已令蘇雪動容,再看着他眸光黑亮,俊臉之上關切中更添了不容拒絕的執拗,蘇雪知道無法說服他,只得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他和綠蘿等人萬不可將此事說與其他人聽,也免得魏家人和韓秀麗他們再跟着擔心。
待到天色將晚,許雲濤帶着一衆人回來,得到的結果自是蘇雪所料的毫無所獲。看着他一臉的沮喪、羞愧與自責,蘇雪少不得又安慰了他一番,一番斟酌後便忍住了沒有將次日的安排告訴他。
無論是許雲濤的執拗,還是他對她的關心,比之魏溱都絲毫不讓,兩人又是見面說不了幾句話便擡槓的主兒,若是讓他知道了,必然也是一定要跟去的。
明日還是跟去的人越少越好,也省得再引起不必要的枝節,萬一惹怒對方,便平白斷送了綠茵的性命。
有了這個思量,她自不敢在許雲濤面前露出半點,回到魏府旁的府邸後見着韓秀麗和趙睿更是假作無事,只晚上青林和青松回來後,她對他們細細地叮囑了一番。
一夜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一擡頭便看到頂着一雙熊貓眼的綠蘿亦是一夜未睡,少不得又安慰了她一番。
強忍着心中的焦急陪着韓秀麗幾人用過早飯後,她便尋了個上街添些衣服首飾的藉口帶着綠蘿幾人出了府。
馬車一拐過門前的大街,便被她催着飛奔了起來,直衝對方約定的地方——京都西面的望京山而去。
要說這望京山,顧名思義便是這連綿的山峰與京都兩相對望,立於高高的山頭,便能將整個京都盡收於眼底。而望京山的另一面,又是一大片望不到邊際的河水。因着這一點,尋常入京的文人遊子,倒也免不得會邀友結伴登峰一遊,登的卻大都是望京山的主峰。
而對方顯然將周邊的情形都摸得極透,選的便是與主峰相連的一座小山,既不偏僻無路,卻又人煙稀少。要行些齷齪之事,倒也避開了旁人的眼睛。
京都既是權貴聚集之地,那些仗着權勢便視規矩於無物的紈絝子弟自也是不少,打馬過街的事也是常有的。因此瞧着那馬車風一般駛過,路旁百姓也只是撇了撇嘴,並不覺得稀奇。
巧的是,迎面而來的另一輛馬車上坐着的青年一擡頭間,恰碰着綠蘿因着心中焦急和煩躁而微掀了簾子想要透一口氣,他的目光無意掃到裡面一閃而過的一張俏麗的臉。
只那臉上再沒了往日的淡然冷靜,竟是少有的帶着幾分凝重與焦急。再聽着那急促的馬蹄聲,青年稍一沉吟,便轉身衝裡面低聲道了一句:“郎君,是蘇二娘子的馬車,瞧着彷彿是有什麼急事。而且,蘇二娘子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似是遇到了什麼疑難。”
因着垂下的簾子遮擋了大半光線,車內的男子臉色晦暗不清,只一瞬卻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跟上去瞧瞧。”
穿過大半個京都,又沿着郊外小道行駛了小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將蘇雪幾人送到了一片綿延的高山之下,站在了對方指定的山峰之下。
擡頭仰望着高聳入雲的最高峰、各峰之上連綿不絕的綠色以及通往山頂的那崎嶇難行的山道,綠蘿忍了幾忍,還是無法抑制心中的恐慌,紅着眼眶道:“娘子,還是讓奴婢假扮成您上山去尋綠茵吧?這山路難行,您的身子雖比從前好多了,卻從未爬過這樣的山路,只怕吃不消。”
蘇雪抓住她的手,看着她滿臉的堅持,感受着她指尖處傳來的冰冷,早已將她的心思猜了個透,心中不由感動,欲要開口安慰,卻聽得站在一棵樹旁的秋黎突然發出“咦”的一聲,緊接着便蹲下身子將手探進了腳邊的草叢裡,從中拈起一張與昨日一樣摺疊的小紙條,轉身遞到了蘇雪面前。
蘇雪卻沒有及時接過,而是目光落在秋黎方纔所立之處的樹上,看着上方那截像是遭遇暴力而硬生生劈成兩半兒卻因着樹皮相連而沒有掉落的枝幹,她的眸光凝了凝。
接過紙條打開,她便看見紙上同樣是廖廖數語的一行字——帶着你的一名僕婢順山路往上,路旁的草叢裡會有小紙條指引你怎麼做。如若你想使詐,那棵被劈折的樹便是她的下場。
不是說讓她隻身一人前往嗎?這會兒怎麼又允許她帶僕婢了?她們到底想搞什麼明堂?
她的眸中閃過一絲詫異,卻很快斂去,一把將紙揉成了一團,目光一一掃過跟來的綠蘿幾人,提高聲音不容置疑地道:“秋黎隨我一同前去,其他人都在這兒候着,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得擅自上去。否則,你們也不必再跟着我了,發賣了再另尋去處就是。”
“娘子……”爲什麼是秋黎而不是她?
蘇雪的決定讓幾個僕婢意外的同時,綠蘿臉上更是有着幾分不被信任的失落,咬脣輕喚了一聲。
秋揚卻不敢有此想法,只忍不住眸噙擔憂,攥着手低低地喚了一聲。雖說娘子暗中有所佈置,但凡事總有個意外,就如上回皇城寺般,若不是半路殺出個蕭家郎君,娘子怕就遭遇毒手了。此去山高路險,萬一青林和青松再有個鬆懈,娘子可怎麼辦?
還有,昨日魏三郎君分明說了今日定要陪在娘子身邊的,此時怎地卻連蹤影也沒有?
看着秋黎和秋揚亦是發自心底的真擔心,蘇雪自是欣慰不已,卻沒有多加解釋,只暗暗衝她們投去一個安心的眼神,再不停留,獨自順着那蜿蜒的山路往上走。
對方既設局引她前來,指不定會藏在暗處將她的一言一行盡收眼底,她萬不能表現出一絲異樣,讓她們覺出什麼來。
秋黎稍一遲疑,拍了拍綠蘿的手臂,忙也跟了上去。
十三年的用藥調養,蘇雪體內的毒已盡數驅除,隻身子還有些虛。如今經過上一回雙手被夾,青竹便又給她開了好些調理健身的藥,她待在院子中也是時常行路鍛鍊,如今身子骨倒是強健了不少,踏着那並不平整的山路往上,雖有些微喘,卻也不至於胸悶昏倒。
再加上秋黎偶爾攙扶一把,她的心思又一直在路旁的草叢中,雙眼不停尋覓着其中藏着的提示她繼續往前的紙條,不知不覺間人便已爬了好些路。
綠草叢中的一抹白色,顯得格外顯眼,她的目光甫一觸到,便知道那是對方的提醒,只一展開字條,她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其上赫然是:讓你的那兩道影子現身吧,一刻鐘內我若沒聽到他們在山下高喊,你便等着替她收屍吧!
果然,對方對於青林和青松的情況瞭如指掌,要說不是蘇芝母女,她實在不相信。
朝後揮了揮手,努力讓臉上露出幾許慌亂與失敗來,她假作頹敗地輕聲道:“出來吧,到了山下便衝這裡高喊一聲,讓他們知道你們按要求候在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