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惟德協黃裳, 王化必原於宮壼。芳流彤史,母儀用式於家邦。秉令範以承庥, 錫鴻名而正位。諮爾舒氏, 乃承恩侯舒威之女也,系出高閎, 祥鍾戚里。矢勤儉於蘭掖, 展誠孝於椒闈。慈着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翬翟, 禔身表淑慎之型。夙着懿稱,宜膺茂典。茲仰遵慈諭, 命以冊寶, 立爾爲皇后。爾其祗承景命, 善保厥躬。化被蘩蘋,益表徽音之嗣。榮昭璽紱,永期繁祉之綏!”
李江捧着立後的聖旨於金鑾殿上宣讀, 字正腔圓,十足氣勢。
朝臣高呼萬歲, 知道已成定局,無力再駁,只得聽旨。
後宮, 李江將同樣的詔書對着舒慈再宣讀了一遍,兩側的紫嬋紫鵑扶着她下跪謝恩。
“臣妾領旨,謝恩。”舒慈叩頭。
“奴婢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千歲。”一時間, 西宮的宮女太監們齊齊下跪。
李江親自將舒慈扶了起來,道:“皇上的意思是冊封典禮和大婚一起舉行,皇后的金冊金寶到時再交與娘娘。”
舒慈點頭:“多謝公公轉告。”
李江受寵若驚,連連道:“皇后娘娘折煞奴才了,不敢當不敢當。”
外間,有高聲傳來,是駱顯來了。
“都讀完了?”駱顯大步跨了進來,臉上帶着笑意。
李江彎腰:“是,奴才正準備回養心殿覆命呢。”
“行了行了,朕與皇后有事要說,你們都下去吧。”駱顯擺手。
宮女太監們心知肚明,暗笑皇上和皇后的感情可真好,但面上卻保持着一派嚴肅,大家魚貫而出。
舒慈捧着詔書,沉甸甸的,嘴角掛着一抹淺笑,思緒卻好像飛遠了。
“走神了?”駱顯上前,擰了一下她的臉蛋兒,一臉的細膩滑嫩,他忍不住又擰了一下。
舒慈拍開他的手:“作什麼怪呢!”
“怎麼看你不是很激動的樣子。”駱顯不滿,“這可是朕力排衆議的結果。”
舒慈輕笑一聲,提着裙子往內殿走去:“你跟我來。”
駱顯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跟着上前。
牀榻邊,舒慈掀開上面的被褥,露出暗紅色的牀板。她輕輕敲了幾下,然後摸到一個機關,使勁兒一摳,一個四四方方的木板被她摘了下來,她隨手遞給駱顯,伸手拿出了裡面的盒子。
“這是什麼?”駱顯不明所以。
舒慈將牀恢復原形,抱着盒子坐在牀榻上,打開盒子,拿出了一個明黃色的東西。
“聖旨?”駱顯愣了一下。
舒慈笑着將聖旨展開,上面的字跡印入了兩人的眼簾。
“帝王承天立極,作民父母。使四海同倫,萬方向化……朕祗纘鴻基,篤念倫紀……深惟婚禮爲天秩之原,王化之始,遴選賢淑,俾佐朕躬,正位中宮,以母儀天下。欽遵慈命,虔告天地宗廟……冊立承恩侯舒威之長女爲皇后,朕躬暨後,允修厥德,夙夜敬勤,期克紹於徽音,庶俾薄海內外。丕協倫常,洽被仁恩。聿臻上理,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舒慈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每念一句,駱顯的臉色就黑上一分。等她回首再看他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堪比鍋底了。
“死都死了,還跟朕玩兒這一招。”他咬牙切齒。
“怎麼說話呢,他好歹是先帝,是你親叔叔。”舒慈嗔怪。
“他明知沒有能力保護你,竟還敢留這種東西在你手裡。他難道不知憑他的力量推你登上後位不過是將你豎成活靶子?真是可笑!”駱顯冷哼。
他冊立她爲皇后就是用情至深,人家冊立她爲皇后就是可笑至極。男人納……幼稚起來比女人更讓人無語。
舒慈撫摸着明黃色的錦帛,說:“這是他很早前就留給我的,如果他戰死,我便可以用這個光明正大地成爲皇太后……”她側頭看他,“當然,若是這樣就更不能嫁給你了。”
“算你聰明。”他輕哼一聲。
舒慈嘴角一勾:“不是我聰明。他留給我這個,是想幫我保住尊榮,不至於像其他人一樣被拉去陪葬。我選擇不公開這道遺旨,一則是爲了保命,二則……”
“皇太后不是那麼好當的,若是朕的母親是個心眼兒小的,一宮容不下兩位太后,你的日子就更艱難了。”他替她說完。
舒慈點頭,嘴角始終掛着淺笑。
駱顯卻看不得她臉上這樣帶着懷念意味的笑容,畢竟這是爲了另一個男人而展露的,彷彿是在時時刻刻提醒着他,在他未參與的時光裡他們兩人有很多或美好或深刻的回憶。
舒慈轉頭看他:“你不用覺得嫉妒,我接下了你的詔書,卻藏下了這一封,你該高興。”
駱顯嘴角扯了扯,表示自己高興不起來。
舒慈笑着伸手去抱他的脖頸,被他一把拍開:“接着回憶啊,不是很值得懷念嗎。”
“哪裡值得懷念。”她咕噥。
“真該讓你看看你剛剛自己臉上的神情,要是朕用這樣的神色懷念其他女人……呵!估計你早就發飆了。”
“別把我說得跟你一樣心眼兒狹小。”
“哦?那是誰之前以爲朕碰了紀貴妃所以不準朕再靠近了?”他挑眉,似乎很得意她爲他吃醋。
舒慈撇嘴:“無聊。”
她起身要走,他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你說清楚。”
“說什麼?”
他擺正她的臉,面對自己:“你喜歡過他嗎?”
“誰?”
“還有誰。”他臉色一黑。
舒慈揚脣:“喜歡過。”
駱顯:“……”
“這是你自找的。”舒慈輕笑一聲,翩然離開。
她婀娜的身姿離開他的視線,他捏緊拳頭,青筋暴起:“舒——慈!”
廊下,守着門的李江打了一個冷顫。
“李公公,屋裡烤會兒火吧。”紫嬋上前說道。
“不了,等會兒皇上還要回養心殿,我得在這兒候着。”李江笑着說。
“那我去給您倒杯熱茶。”
“哎,謝謝紫嬋姑娘了!”
熱茶才喝了一口,就見駱顯氣沖沖地走出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西宮。
李江把茶杯交給紫嬋,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起駕!”
紫嬋覺得意外,她很久沒有看到皇上這副黑臉的模樣了,一時半會兒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紫嬋。”舒慈在屋裡喊道。
“來了!”
舒慈站在火爐面前,揉着腰,問:“禹兒從壽康宮回來了嗎?”
“王喜去接了,估計等會兒就到。”
“這天兒涼,等會兒讓他喝杯薑茶。”
“殿下可不喜歡喝那個了,估計得鬧脾氣。”紫嬋笑着說道。
舒慈不在意:“別管他,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哪裡脾氣那麼大。”
紫嬋緘默。說實話,她覺得太子殿下正是遺傳了眼前這位的脾氣,挑剔得可怕。
正說着,外面就傳來了聲音。
“聽着似乎是殿下回來了!”紫嬋一喜,轉頭就迎去了。
一個身穿紅色袍子的女童率先跑了進來,她帶着白色的兔毛帽子,喜氣洋洋地就衝了進來。
“母妃!”
舒慈笑着問:“玩兒得可好?”
“好,太后娘娘賞了不少好玩意兒呢。”樂暢興高采烈的說道。
後面,太子殿下被抱了進來,他撲騰着要下地,紫鵑抱不住他,只得把他放下,扶着他走。
“乖乖,到母妃這裡來。”舒慈彎腰,笑着拍手。
“娘——”不容易,終於喊對了。
穿着靛藍色袍子的小人兒一搖一晃地走來,笑眯眯地朝舒慈伸手。
最後兩步,舒慈主動上前,彎腰將他摟入了懷裡,樂暢覺得好玩兒,也撲到了舒慈的背上。
“公主慢點兒。”紫嬋在一邊心驚膽戰的說道。
“我知道,母妃懷了寶寶,我會當心的!”樂暢小大人似的說道。
舒慈摸了摸禹兒的後背,覺得有些溼,說:“估計是在壽康宮瘋玩兒了,趕緊帶他去沐浴。”
“不、不……”言辭還不是很清楚的小太子揮着小胖手拒絕,他雖然不會說很多話,但明白的可不少。
樂暢幸災樂禍:“弟弟髒,快去洗澡!”
“你也去。”舒慈轉頭看她。
樂暢大驚:“我沒有出汗啊!”
“你是沒有出汗,但今天本來就該洗澡了,正好讓她們燒一鍋水把你們姐弟都洗乾淨。”舒慈說。
樂暢撇嘴:“可是好冷啊……”
舒慈一個眼神,紫鵑抱起小太子,紫嬋拉着樂暢,一起離開。
“不、不、不……”某個小人兒全身心的拒絕,卻仍然逃不過被按在水裡洗白白的命運。
舒慈滿意地點頭,這纔是爲孃的威嚴啊。
晚上,到用晚膳的時候也不見駱顯的人影兒,紫嬋有些擔心,不會是上午的時候吵架給吵走了吧?
“你張望什麼呢?”舒慈依偎在榻上,腿上搭着毛毯十分暖和,看紫嬋魂不守舍的樣子,猜測,“你這丫頭,不會是有心上人了吧……”
“纔不是!”紫嬋大驚,一口拒絕,“娘娘想到哪裡去了,奴婢是見皇上今晚沒來,替您擔心啊!”
舒慈無奈:“有什麼可擔心的,腿長在他身上,你這樣盼着他就來了?”
“娘娘,您是不是又說什麼話把皇上氣着了啊?”紫嬋擔憂的說。
舒慈:“……”
“本宮說話有那麼讓人生氣嗎?”
不僅是紫嬋,連一旁的紫鵑都默默地點起頭來了。
舒慈:“……”
“睡覺!”一個兩個胳膊肘往外拐,看着生氣。
駱顯才走到西宮門口,就見寢殿的燈滅了。
“皇上?”見他停住腳步,李江有些疑惑。
駱顯咬牙:好啊,她非但沒有心生悔意,還不等她就安寢了,真是沒良心!
“回養心殿。”駱顯氣憤,甩手往回走。
李江愣了下:這又是在鬧哪樣?
寢殿裡,舒慈躺在空蕩蕩地大牀上,翻來覆去地難眠。
聽着梆子都敲了三下,她卻還是一絲睡意也沒有。
這麼晚都沒有來,莫不是真生氣了?
她坐起身來,輕聲喊:“紫嬋。”
一道窈窕的身影走近:“娘娘,要起夜嗎?”
“外面下雪了嗎?”舒慈抱緊了被子,覺得有些冷。
“是,才下起來。”紫嬋回答道。
“娘娘,是覺得冷了嗎?”紫嬋見她沒有出聲,上前一步撩起帷帳。
“嗯。”舒慈應了一聲。
“那奴婢把毛毯抱一牀來吧。”
“不用。”舒慈阻止。
紫嬋面帶疑惑:“娘娘?”
舒慈咬脣,狠狠了心:“你讓人去養心殿,就說本宮身子不適。”
紫嬋:“……”
“去啊。”
“娘娘,您以前不是說用病來邀寵不是最下乘的嗎……”紫嬋懷疑地問道。
舒慈瞥她:“本宮邀寵了嗎?”
“可……您是哪裡不舒服啊?”
“心口。”
紫嬋暗笑,不敢再問,點頭應道:“是,奴婢這就派人去。”
見紫嬋離開,舒慈重新躺下,覺得耳根似乎有些發熱。
一把將被子拉起來蓋住臉……管他呢,把人騙來就好了!
養心殿這邊,李江正愁着呢。也不知道皇上今日是怎麼回事,看桌案不順眼,看鼎爐不順眼,連宮人們準備好的寢衣他都挑三揀四的看不慣,按這個形勢下去,下一步就該看他不順眼了!
“李公公,西宮派人來了。”小李子匆匆進來。
“西宮?”李江眼睛一亮,“趕緊去請進來!”
小李子狐疑地看了師父一眼,也不知他爲何這麼激動。
“快去啊!”
小李子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過來伺候!”駱顯換了寢衣走來,皺着眉臉色不虞。
看,他說什麼了!
李江上前,道:“皇上,西宮來人了。”’
駱顯擡了擡眼皮:“誰來了?”
李江揮了揮手,小桂子低頭走了進來,給駱顯叩頭:“奴才小桂子給皇上請安。”
“怎麼了?”駱顯故作淡定的問道。
“皇后娘娘身體不適,想請您過去瞧瞧。”小桂子垂着腦袋說道。
駱顯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她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這個……”走之前紫嬋也沒有說得太詳細,一下子小桂子也有些答不上來。
不等他再開口,駱顯轉頭就換了衣服出來。
急匆匆地往外走了兩步,他忽然轉身問小桂子:“宣太醫了嗎?”
“回皇上,未曾宣太醫。”
他眼底劃過一絲疑惑,而後漸漸清明瞭起來,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李江見他停駐不前了,說:“皇后娘娘懷着皇子呢,身嬌體貴,皇上還是趕緊去看看吧!”
“看,自然要看。”他抖了抖衣袖,整理了一番衣襟,氣宇軒昂地朝西宮走去。
舒慈躺在牀上,正醞釀出了睡意,忽然感覺到有一個人朝她靠近。
“往裡面點兒。”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
她一下子睡意頓消,纔想起自己剛剛派人去請他來了。
不動聲色地往裡面移了移,她渾身有些僵硬。見他沒有問自己的身體,也沒有表現出驚慌的模樣,她就知道他大概是看穿了她的小把戲了。
一雙大手從後面纏了上來,穩穩地擱在她的腰間。
“記得下次早點兒派人來。”他等得快要把養心殿裡的地磚給磨平了。
“……”
“說話。”他戳了戳她的腰眼兒。
“討厭死了,睡覺!”
色厲內荏,她臉上浮出片片紅暈,像是被捉住偷糖吃的小孩兒。
他胸腔震動,笑聲飄入了她的耳朵,她緊緊閉着雙眼,嘴角上揚。
一個吻落在了她小巧的耳朵上,滿懷溫柔。
她心裡的那根弦被撥動,內心蕩漾。
“都這麼燙了,還裝。”
“……”
“嘶!”他吸了一口涼氣。
她收回手,將身子往後一靠,依偎進他的懷裡,找到熟悉的位置。
他低頭看懷裡的人,咂摸出了幾分意思。說起來是鬧彆扭了,怎麼此刻他心裡還甜滋滋兒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小葡萄,你在哪裡?
小葡萄:我在母后的肚子裡。
太子:出門右拐,這裡少兒不宜。
小葡萄:不要,這裡又暖和又安全,簡直太棒了~
太子:神氣什麼啊,那是我住過的二手房!
舒慈:咳!
太子:十分有價值,非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