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慈養傷中, 收到了外祖母方氏的來信,上言舅舅文珺的婚事終於塵埃落定, 正是她們一早相中的媳婦兒耿家小女。
“這真是大喜事了。”舒慈捏着信紙, 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紫嬋在一旁問道:“難道是舅爺的婚事有了着落?”
“看,連你也這樣猜想, 他這個單身漢確實是要找個人來給他打理家務了。”舒慈笑言。
紫嬋在一旁給舒慈錘核桃, 笑着說:“奴婢是瞭解您,還沒有什麼喜事兒能讓您這樣開懷大笑呢。”
舒慈臉上的笑意遲遲下不去, 折起了信紙放回信封,說:“外祖母來信, 想讓本宮給兩人賜婚, 也算是更體面一些。但本宮這樣的身份着實尷尬, 不如……”
“請皇上賜婚?”紫嬋猜道。
舒慈伸手捏起一枚核桃仁兒,含笑搖頭:“不妥,請太后纔是名正言順的。”
耿家雖是皇上的心腹, 但明眼人都知道咱們這個皇上不愛做媒,至今爲止也沒有點過鴛鴦譜, 這冷不丁的把耿家女和文家子擺在一塊兒,不是惹人懷疑嗎?算起來,賜婚這件事, 最適合以太后的名義來下旨。
“可是主子,太后娘娘對您……”紫嬋言盡於此,主僕倆都明白,“她會幫您成爲文家的顏面嗎?”
舒慈悠悠嘆氣:“凡事想向別人求, 必定自身先予。”
“您準備討好太后?”
“討好?太難聽了,本宮想和她做交易。”舒慈嘴角上揚。
紫嬋默不吭聲,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舒慈自然知曉,如果讓太后提條件,估計她會說讓舒慈離皇上遠遠的就行,最好遠到先帝陵去,再也不回皇宮。
那麼,該從何處着手呢?
午夜,某人翻窗而入,見她坐在牀上沒睡,大感驚奇。
“等你好半天了,快坐過來。”舒慈穿着白色的褻衣,外面披着一件水粉色的睡袍,拍了拍牀榻。
反常必有妖,駱顯挑眉,上前道:“看來有些人是要有求於朕啊。”
舒慈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把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柔柔的喊道:“皇上~”
駱顯閉眼,享受,且起着雞皮疙瘩。
“太后娘娘最喜歡什麼呀?”她輕聲問道。
“誦經。”
“除了誦經,她現在最想要什麼,您知道嗎?”她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給他按起肩來。
駱顯閉眼回答:“皇嗣。”
舒慈:“……”
“怎麼不按了?”駱顯睜開眼,輕笑着看她。
舒慈扔開手,垮下臉,說:“算了,從你這裡也得不到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麼?”
“想請太后娘娘給我舅舅賜婚。”舒慈幽幽嘆氣,一雙秋泓似的眸子水靈靈的看着他,惹人憐愛,企圖喚起他的同情心。
駱顯慢條斯理地揭開袍子,說:“這樣啊……”
“皇上……”舒慈期待的看着他。
“你可以死心了。”駱顯扔開袍子,上牀抱着她。
舒慈:“……”
“不是朕不幫你,實在是母后恨你入骨,以前只是想把你扔到冷宮去,現在估計已經改變注意是想把你烤着吃了。”駱顯笑着說道。
舒慈不解:“爲何?”她最近都沒有怎麼見過太后,怎麼會產生如此大的恨意?
駱顯抱着她躺下,吹滅了燭火,說:“朕說了點兒不利於你的話。”
“嗯?”舒慈加重了語氣,伸手掐他的脖子,“你說我什麼壞話了?”
“朕說,想讓朕的皇兒從你的肚子裡鑽出來。”駱顯擡手,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面,彷彿那裡面已經有一個小生命了似的。
舒慈:“……”
“嘶——別咬朕。”
舒慈不僅咬,她還會掐還會撓:“讓你胡說八道!讓你胡說八道!”
“別鬧別鬧,小心傷了身子。”駱顯捱了幾下,讓她發泄出來,然後伸手抓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
舒慈紅了眼睛:“你這樣說,簡直是不讓我在這後宮好過。”
“怎麼會呢,母后不是那種人,她雖然不滿,但絕沒有輕易取人性命的毛病。”駱顯安撫她。
舒慈甩開他的手:“這種話我聽了就算了,你還拿到太后那裡去說,你怎麼想的啊!”
“就是這樣想的。”
她的動作一頓,轉頭看他。
駱顯的神色看起來不像是作假,他安靜地注視着她,眼睛裡像是盛滿了幽深的海水,有起伏,有波浪,看着她的時候像是要把她吸進去一樣。
“你當真?”舒慈的聲音像是飄忽了起來。
“朕說過很多次,君無戲言。”
“可這樣的話,皇長子就是一個母不詳的孩子。”舒慈說。以她的身份,她沒有辦法站到明面上去,他們的關係也不會被世俗所認可,說不定百年之後史書上會寫上她是禍國殃民的一代妖妃。
“他不是,他的母親是一個受他父親喜愛和尊重的女人。”駱顯伸手,撫摸過她的臉頰,“比起那些爲了傳宗接代或者一時發泄而出生的孩子來說,他強太多了。”
舒慈感受到他粗糲的手掌在她臉蛋兒上游移,她的心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他的出生是帶着朕的期盼來的,他將會是這個國家下一任君王。”他的聲音像是在蠱惑她一樣,像是加了迷藥,引着她步步沉淪。
一邊是選擇當太子的生母,一邊是選擇當一個無子的太妃,看起來這個選擇題很簡單,也很誘人。但她畢竟不是一個初入宮闈天真爛漫的少女了,她知道選擇前者會伴隨着滔天巨浪而來,實不如它表面看起來的那麼容易。
“歆兒,答應朕?”他低頭,用脣瓣蹭開了她的衣襟,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頸上。
舒慈仰頭,閉眼:“駱顯,你真的是喜歡我嗎?”
回答她的,是連綿不絕的熱吻。
***
清晨,冬日的太陽灑在了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閃閃亮光。整座宮殿甦醒了過來,宮人們也有條不紊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御膳房送來了一桌熱騰騰的飯菜,有三鮮鴿蛋、雞絲麪、熘鮮蝦、冰糖燕窩、苜蓿糕,雞蛋餅還有小蔥蝦米炒豆腐,還有一盅據說是熬了一宿加了許多藥材的雞湯。
舒慈不喜歡聞藥膳雞湯的味道,皺起了眉頭。
“朕嘗一口。”駱顯掀開袍子坐下,喝了一口,點頭,“味道不錯,你要不要嚐嚐?”
舒慈閉眼,揮手:“拿開。”
“這是特地爲了你做的,別白費了下面人的心思。”駱顯說。
舒慈蹙眉,紫嬋在旁邊遊說:“昨晚王喜來回看了好幾次,這是他親眼看着熬出來的。娘娘,您就看在他跑斷腿的份兒上,喝一口吧。”
舒慈伸手端起小碗,湊近一聞,也沒那麼讓她受不了,閉眼喝一口……
“味道如何?”駱顯在旁邊問道。
舒慈放在小碗,擦了擦嘴:“你倆不去唱雙簧,真是可惜了。”
紫嬋:“……”
駱顯輕笑:“怎麼,不好喝?”
“你要是喜歡,都喝了呀。”舒慈瞥他。
駱顯擡手放在她的手上,捏了捏,說:“朕以前行軍打仗之時,吃的跟士兵一樣,糙餅子下稀飯,一樣能打勝仗。朕你看就是養尊處優慣了,東挑西撿的,以後出去一趟就知道這一餐是多麼好了。”
宮裡的生活雖然束縛了自由,但在飲食方面,舒慈從來沒有受到什麼苛待,反而一直是吃的最好用的最好。聽了駱顯的話,她想起宮外的情景,走卒販夫,誰不是辛苦討生活?她以前不還看到過人家穿着破草鞋在街上走嗎?
“你說得對。”舒慈端起碗,深吸了一口氣,把剩餘的雞湯全喝了下去。
駱顯欣慰一笑,看着她的目光也溫柔似水。
吃飽喝足,駱顯上朝去,舒慈繼續琢磨如何討好太后。
“這麼想大約也想不出個什麼結果,走,咱們去壽康宮。”
舒慈苦思冥想未果,直接殺向了太后的宮殿。
聽說貴太妃來了,太后倒還吃了一驚,問徐嬤嬤:“她的身子調養好了?”
“回主子,沒有這麼快,大概還需要三四個月。”
“那她怎麼跑到哀家這裡來了?”太后蹙眉。
“許是有急事?”
壽康宮主殿裡,太后升座,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貴太妃,除了臉色比往常白了些,看起來到與素日沒什麼區別,仍舊的讓她討厭。
“怎麼有空到哀家這裡來了。”太后語氣不善的說道。
舒慈微微一笑,給太后見禮:“妹妹有事想請太后幫忙。”
正端着茶杯的太后手一抖,差點兒把茶水灑在衣裙上。
“你換個自稱。”太后眼皮狂跳。
舒慈訝異:“可是妹妹哪裡做得不好?”
“行了行了,別在哀家這裡做戲,皇上吃你這一套,哀家可不。”太后放下茶杯,不敢喝,怕她再說什麼出其不意的話把自己嗆死。
舒慈斂了神色,鄭重其事的說:“臣妾今日來打擾太后娘娘,是想請您爲臣妾的舅舅賜婚。”
“可是寧遠侯的幺子?”
“正是。”
太后撇了撇嘴角:“還找上哀家了,膽子不小。”
“臣妾知道太后娘娘不喜臣妾,但還是厚着臉皮來求一求,娘娘有什麼吩咐只管說,能做到的臣妾一定照辦。”
看,求人的姿態都這麼高,什麼叫“能做到的”?沒誠意。
“你們,退下去。”太后看了看左右,說道。
“是。”在兩旁伺候的宮女彎腰退出殿內。
太后看着舒慈,輕描淡寫的說:“如果哀家要讓你現在就離開皇帝,去爲先帝守陵,你也願意?”
“只要皇上答允,臣妾一定照辦。”舒慈答。
“你……荒唐!”太后冷了臉,斥責她,“你與皇上的事本就是違背了倫理綱常,現在卻來要挾哀家,誰給你的膽子?”皇上那邊的路要是能走通,她能把主意打到這邊來?
舒慈神色自若的回道:“臣妾與皇上的事情自有定論,若是違背了倫理綱常,也自有老天來收拾。”
“你就罷了,別帶上皇帝!”太后冷言冷語。
說完,兩人都僵在了當場,氣氛變得冷硬了起來。
“寧遠侯世代爲國盡忠,爲南秦的安穩殫精竭慮,哀家爲他們的後人賜個婚不是難事。”過了好一會兒,太后如此說道。
舒慈垂首,以聆聽的姿態站在太后的面前。
“可你萬不該以皇帝來要挾哀家,這便是大錯特錯了。”
“臣妾知罪,但臣妾所言並非夜郎自大,太后明鑑。”
太后被噎住,因爲她明白,舒慈確實沒有說假話。
鬧心了。
太后的眼神帶着審視,沉着語氣,說:“哀家問你,如果哀家答應你,你可願放棄現在的身份,從此以皇上嬪妃的名義待在宮裡,直至爲駱家誕下皇嗣?”
一個太妃暴斃而亡並不是什麼難事,一個異軍突起的低位嬪妃因爲皇子一夜翻身也不是什麼難事,對於掌握權勢的人來說,抹掉一個人的存在實在太過容易。
舒慈直到此時才擡起眸子,在空中與太后的目光對上。
兩個幾乎是南秦朝最聰明的女人,如今站在同一個戰場上,作爲敵對方,對峙着。
作者有話要說: 駱顯:這位母親給兒子拆臺的方式好特別。
舒慈:嗯,是你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