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尚書的女兒?”
“是, 皇上去壽康宮接二殿下回來的途中經過了御花園,正巧陸尚書的女兒從鄭淑妃娘娘的宮裡出來, 打上了照面。”
“這種小事, 也值得跟本宮彙報一聲?”舒慈往後一靠,將右手搭在扶手上, 整個人慵懶又貴氣, 彷彿是畫兒上坐在蓮花池旁邊的仙子似的,旁人不敢多看一眼。
王喜道:“娘娘, 您仔細想想啊,平常人是那麼容易碰得着陛下的嗎?這其中有多少人當了耳報神, 有多少雙眼睛盯着皇上的行蹤, 陸姑娘見着了陛下不要緊, 要緊的是有些人可沒把娘娘放在眼裡。從鄭淑妃娘娘的宮裡到宮門口,最近的一條路可不是走御花園。”
舒慈撿起果盤裡的棗子扔了過去,正中王喜的腦門兒。
“哎喲!”
“扇陰風點鬼火, 這就是本宮教出來的人!”
“娘娘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奴才就是掉了腦袋也賠不了啊。”王喜上前, 跪在舒慈的面前,他是伺候舒慈的老人兒了,從坤元殿到西宮再到坤寧宮, 這宮裡自從紫嬋和紫鵑走了後,他就是元老級的人物了,自然在舒慈面前有幾分臉面,說起話來也沒那麼多顧忌。
此時見着舒慈渾然不把其他女人接近皇上放在心上, 不免替她着急了起來。他是閹人,不懂什麼情情愛愛的,只知道愛情這東西朝不保夕,什麼時候來說不準,走的時候也不打一聲招呼,最要緊的還是把自己的位置給保住纔是。
“娘娘,您現在正懷着身孕,打着鑽空子心思的人多着呢!”王喜往前跪了兩步,湊到舒慈的面前,“您是宮裡主子娘娘,若是從您手指縫兒裡漏出一點兒恩寵來就夠旁人享用不盡的了,這可不惹人眼紅嗎!”
舒慈挑眉:“你說這麼多,無非就是讓本宮防着皇上?”
“奴才不敢。”王喜腆笑,“要讓皇上知道奴才在這裡挑唆您和皇上的感情,可不得把奴才拉下去打死扔亂葬崗去!”
“那你就直說吧。”
“讓奴才去查查這陸姑娘,奴才擔心這後面有人憋着什麼壞呢。”
舒慈擡了擡下巴:“準了。”
“謝娘娘恩准!”
雖然王喜說得煞有介事,但舒慈打心眼裡沒有當回事兒,他愛神叨叨地就去吧,左右不是什麼壞事兒,免得他跟自己在這兒瞎磨嘰。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查還真讓他查出點兒事兒出來了。
乾清宮,駱顯正和戶部吏部兩位尚書議完事就聽見李江進來通稟,說皇后來了。
舒慈站在養心殿門口,極其打眼,兩位尚書從裡面出來,見她笑眯眯地看過來,趕緊見禮。
“臣等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
“兩位大人走好。”她扶着腰,微微一笑。
兩位尚書拱手,緩緩退下。
駱顯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她心情頗好的樣子,忍不住說道:“想必是今日天氣好,你也有時間過來看朕了?”
舒慈一伸手,旁邊的青檸趕緊搭手扶着她往裡面去。
路過駱顯的身邊,她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
駱顯:“……”
“坤寧宮出了什麼事嗎?”駱顯問一旁的李江。
“回皇上,沒有啊。”李江一直十分關注坤寧宮,若是有什麼風聲,他一定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
舒慈踱步到了御案面前,動手翻了翻摺子,然後擡頭問:“不是說有秀女的畫像嗎?藏起來了?”
駱顯愣了一下,轉頭看李江。
“皇上茗茶,奴才冤枉啊!”李江撲騰一聲,立刻下跪磕頭。
“哼……”舒慈輕哼了一聲,微微彎腰,想伸手拿畫筒子裡的畫卷,駱顯大步上前扶起她,“朕來,朕來。”
舒慈直起腰,看着駱顯把畫筒子裡的畫卷一一搬上了書案。
“打開看看,讓本宮也鑑賞鑑賞,看裡面是否有入得了皇上的眼的人。”她稍稍擡了擡下巴。
駱顯瞪了一眼李江,後者委屈地搖頭,示意絕對不是自己走漏了風聲。
“站着累,朕扶着你坐着看吧。”駱顯殷勤地說道。
舒慈拒絕:“站着看得更清楚,整日坐着也累了,就這麼看。”
駱顯無奈:“你這樣……歆兒,朕對你絕無二心,你別老防備着朕。”
“我防備你了?”舒慈挑眉看他,“你要選妃,起碼得讓我這個正宮娘娘看看吧?這種要求,很過分?”
“娘娘,皇上絕對沒有要選妃的意思,您一定是誤會他了!”李江跪着說道。
“閉嘴,你們主僕,一丘之貉!”舒慈豎眉瞪眼,李江頓時垂了腦袋,不敢再多言。
“這是誰在你面前嚼舌根了,不想活了是不是!”駱顯有些生氣了。
“難道皇上沒有選妃的意思?”舒慈側頭看他。
“朕的確是準備小選……”
舒慈一個眼神看過去,凌厲又冷漠,讓他舌頭頓時像被風閃了一下,差點兒不會說話。
“你聽朕說,朕選這些秀女不是爲自己,而是給宗親準備的。”駱顯握住她的手,“你別聽風就是雨,朕對你忠貞不二,你要是聽着點兒苗苗就來懷疑朕,這對朕也太不信任了。”
舒慈眼神稍緩,瞥了一眼李江:“你主子說的可是真的?”
“對對對,皇上就是如此打算的,您千萬別誤會!”李江忙不迭地點頭。
“那你們主僕剛剛打什麼啞謎,這是怕本宮知道的事兒嗎?”舒慈冷哼。
“皇上是不想您多思多慮,您懷着皇子多有不便,皇上是想讓您安心養胎,這些瑣碎的事兒就不勞您費心了。”這下李江鬆了口氣,有空多說幾句來拍馬屁了。
可他的好話沒有換來駱顯的半分好臉,反而是被瞪了一下,這是有人覺得他多嘴多舌了。
舒慈撇嘴,瞟旁邊的人:“鬼鬼祟祟的,反而引人懷疑。”
駱顯上前攬住她的肩膀,道:“你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朕是擔心你費神,所以不願讓你知曉這些瑣事。哪裡知道還有人敢在你面前嚼舌根,還讓你親自過來一趟。”
“下次再讓朕知道有人拿這些瑣事煩你,看朕不讓人打爛他的嘴!”說着,他掃了一眼跟着舒慈來的人,以示警告。
“呵!”
一聽見她發出這種意味不明的笑,駱顯就忍不住緊張。
“你們都下去吧,沒事兒了。”舒慈說道。
“是,奴才告退。”
駱顯皺眉:“皇后,朕怎麼覺得你陰陽怪氣的?”
舒慈往後退了一步,坐在龍椅上,道:“前些日子在御花園撞上的陸姑娘,皇上覺得她如何?”
駱顯皺眉:“哪個陸姑娘?”
“二八少女,花容月貌。這麼快就沒印象了?”舒慈輕笑,勾起了嘴角。
駱顯無奈:“你要考驗朕直說,犯不着拐彎抹角的。”
“你說小選是爲宗親子弟們選妻,別人可不這麼認爲。”舒慈擡手,輕輕撫摸肚子,“你這兒風聲一放出來,有心思的人自然聞風而動。這麼大的皇宮,那麼大的御花園,那陸姑娘怎麼會碰上你,你當真不好奇?”
駱顯嘴角抽搐,這些小女人的心思他還真懶得琢磨。這輩子揣測一個女人的心思已經夠富有挑戰性來,他還得去揣測其他女人的心思?
手一拉,他將舒慈拉了起來,自己坐上龍椅,將她放在大腿上坐好。
“看你成天淨琢磨這些,朕真擔心女兒一生出來就全是心眼兒。”他說。
“罵誰呢!”
“就算你懷疑的有道理,可無論多少女人往朕面前湊,朕搭理過她們嗎?”駱顯說,“要是朕都不配合,她們使再多招數又有何用?”
這種話倒還能聽一聽,舒慈忍不住嘴角上揚。
“看,高興了吧。”駱顯捏她的臉蛋兒,“朕就知道,你哪裡是不放心其他女人,你就是不放心朕。”
“那你能讓我放心嗎?”舒慈抱着他的脖子,挑眉看他。
駱顯扶着她的後腦勺,兩人的腦袋磕到了一塊兒,他直視着她的眼,道:“世間有幾個你?”
她嘴角一抿,思考片刻,而後上揚:“獨一無二。”
“美酒雖多,朕獨愛你這一杯。”
一場風波消解於無形。
***
果不其然,一個月後的小選,入了圍的秀女們都被宗室挑去了,皇上一個也沒給自己留下。有大臣就上奏本了,說後宮嬪妃過少,建議皇帝廣納嬪妃。
上了奏本的這位大人被其他大人用異樣的眼光掃了一圈,然後在大家遺憾地注視下,這位大人被連貶三級,到某個邊陲小城當縣令去了。
舒慈問:“你這樣會不會太過分?若是不喜,冷着他便是,怎麼還因爲這個貶了人家的官?”
“自古以來廣納後宮的皇帝有幾人高壽幾人善終?”駱顯一邊用筆畫着紅圈,一邊頭也不擡地問道。
“這個……”舒慈似乎是在回想。
“存着此等心思的臣子不是媚臣就是蠢材,恰好這兩樣朕都不需要。”他擡手,用筆蘸墨。
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舒慈忍不住笑着上前:“好,你是明君,只把心思放在治國上面。”
他終於擡頭了,看了她一眼:“誰說的,朕明明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哄你上面了。”
舒慈翻了一個白眼:“誰哄誰啊!”
“過來。”他招手。
“做什麼?”
“給朕念摺子,看久了眼睛累。”
舒慈無語,一副不想搭理他的神色。
“快過來。”他催促道。
口不對心,她緩緩上前,坐在他的身側,燭光下,兩個身影相互依偎在一起。
“這是兩淮總督上的摺子,說的是關於改革鹽政……”她輕聲念道,他閉上眼,勾起她的幾縷髮絲,輕嗅。
夜深人靜,坤寧宮的寢殿裡透出黃色的燭光,在窗戶上有一雙人影倒映,月色見見迷離,陪伴他們度過這樣溫暖的夜。
一個月後,皇后誕下了第三位皇子,前朝後宮都籠罩在一片喜悅當中。
見青檸捧着一把紅色的弓箭走出來,一如當年宣佈小葡萄降生的紫嬋……剎那間,駱顯閃現過無數種神色,驚訝有,遺憾有,震驚有,無奈有……總而言之,內心極爲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民間不拜送子娘娘了,改給舒皇后塑像。無論是未出嫁的少女還是已出嫁的少婦,都喜歡拜一拜這位連生孩子都略帶一些傳奇色彩的皇后。
偶然得知自己在民間的聲望竟然凌駕於送子娘娘之上了,舒慈望着挎着書袋大兒子,抱着畫具的二兒子,以及懷裡還在吃奶的小兒子……一時竟然無語。
作者有話要說: 大兒子:我去上學校,天天不遲到~
小兒子:這支畫筆不好,我去換父皇愛用的那支~
小兒子:不要以爲我小就不知道你愛對着我嘆氣……說的就是你,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