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園, 李江遠遠地就看着貴太妃的儀仗過來了,他趕緊上前幾步請安。
“奴才給貴太妃娘娘請安。”這位可是大人物, 他不得不小心應付。
“免禮, 皇上現在有空嗎?”舒慈下了步輦,走到李江的面前。
“戶部的劉大人正在裡面, 進去有一會兒了, 估計也快要出來了。”李江彎腰,面帶笑意, “您要進去?要不要奴才給皇上通報一聲?”
“政務要緊,本宮就在外邊等一等吧。”舒慈說。
“小鄧子, 快過來!”李江揮手。
小太監趕緊就跑了過來, 先給舒慈請安, 然後再向李江回話。
“帶貴太妃娘娘到偏殿喝茶,好生伺候着,知道嗎!”
“奴才明白。”小太監看起來十分機靈, 對着舒慈打了個千兒,說, “娘娘,您這邊請。”
舒慈微微一笑,給了李江一個讚賞的眼神, 後者笑着頷首。
一般人到澄園來見皇上都是在外面站着等,當然,這裡面不包括太后和皇后,李江能這樣看得清風向也着實是個人物, 不愧是御前總管。
李江站回殿內,繼續老神在在的抱着拂塵。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戶部的劉侍郎才告退,李江這纔有機會告訴皇上貴太妃在偏殿等了一會兒了。
“你這殺才,怎麼不早說!”駱顯起身,瞪了他一眼,快步朝偏殿走去。
李江愣了,見主子這樣的反應不得不在心裡重新掂量一下舒慈的份量了。眼看着皇上都要走過拐角了,李江趕緊追了上去,沒想到一下子撞上了轉頭回來的皇上。
“陛下……”
駱顯腳步頓了一下,表情莫測,李江惶恐地跪在地上:”奴才有罪。”
“宣她進殿來吧。”駱顯說完,擡腿朝殿內走去,重新坐回了上座。
李江不明所以,爬起來扶了扶帽子,高聲喊道:“宣貴太妃娘娘進殿!”
偏殿裡,舒慈擱下茶杯,整理一下衣裙,起身入殿。
駱顯拿着硃筆批閱奏摺,一雙劍眉微蹙,身姿挺拔,坐在皇位上氣勢凜然。舒慈從殿外走來,看着他這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嘴角一掀,對着他微微頷首:“見過皇上。”
“賜座。”駱顯擡了擡下巴,立馬有小太監搬着凳子放在舒慈的身側。
“娘娘請坐。”
舒慈也沒有客氣,落座。
“貴太妃來見朕,有何貴幹?”空曠的大殿裡,兩人相對而坐,一個在上一個在下,相隔甚遠,其間還有伺候的宮女太監,所以說起話來正經得不行。
舒慈也沒準備跟他閒聊,單刀直入:“本宮想帶樂暢去清泉峰住幾天,望皇上準允。”
“清泉峰?爲何要去那兒?”駱顯皺眉,俊顏上出現一絲不耐。
“樂暢前些天掉入湖中,身子一直不好,聽說清泉峰上的溫泉對她的身體頗有益處,本宮想着去住些日子她大概能恢復得更快些。”
“住多久?”
“說不準,一個月或者三個月,亦或是半年也說不定。”舒慈臉上的表情淡淡的。
駱顯渾身繃緊,他知道這不過是她想逃離他的幌子而已。自從上次樂暢出事後兩人再也沒有能好好說一句話了,要麼是不歡而散,要麼是難以見面,她這樣說不過是在變相的找他要說法,因爲不滿他在樂暢的事情上對善雅和皇后的處置。
“朕不喜歡心思複雜的女人。”他聲線裡帶着一絲威脅,看着她的目光也變得冷淡起來。
舒慈點頭:“同樣,本宮也不喜歡。”
“那你這是……”他冷笑。
舒慈:“本宮說了,爲了樂暢的身體着想,並不是在爲難皇上。”
“朕不信。”他起身走了下來,站在她的面前,目光森然的看着她,“你是覺得朕對善雅的處罰太輕了?那你有沒有想過,她只有五歲,還是個孩子!朕禁了她的足已經是懲戒,難道要打她的板子或者直接削她的黃帶子嗎?”
舒慈擡頭看他:“本宮並沒有這樣說。”
“同樣……”駱顯彎腰,一雙陰鷙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她,“朕不信。”
舒慈起身,神情冷淡:“既然這樣,我就當你同意了。”
說完,她轉身往殿門外走去。
“李江!”駱顯大喝了一聲。
李江匆匆阻擋在舒慈的面前:“娘娘,您請回。”
舒慈頓住腳步,嘲諷一笑:“你可真聽你主子的話。”
“奴才職責所在,請娘娘回殿。”
舒慈點頭,轉身回去,她匆匆幾步上前站在駱顯的面前,說:“你要我怎樣說你纔信?我也是爲人母的女人,你以爲我想讓你責罰善雅嗎?她只是一個孩子,子不教父之過,她還沒有到要爲自己的錯誤負全責的時候!”
“那你的意思是要懲罰朕與皇后?”
“本宮的意思是想帶樂暢出去散散心!她整天待在宮裡對她的身體沒有一點好處,她只要見到善雅一次就會想到溺水時的恐慌,她見到湖就躲得遠遠的,她在害怕!”
駱顯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兩人的長袖交疊在了一起,背對着殿門外,旁人根本看不清。
“那朕呢?你一去三個月或者半年,朕呢?”駱顯壓低了聲音,看着他,居然有種別樣的柔情在裡面。
舒慈有一瞬間恍了神思,她似乎在他眼裡讀到了對她的在乎?
在乎?她心底笑了一聲,只覺得自己自戀得厲害。
她抽開自己的手腕,說:“皇上有很多嬪妃,但樂暢就有我一個母妃。”
“可她根本就不是你親生的!”他厲聲說道,有種無處發泄怒火的焦灼,他一拳過去,她像棉花一樣化解了他的力道,他感覺自己像個跳樑小醜,她只是冷眼旁觀着。
舒慈冷了神情,漠然的看着他:“她確實不是,但她待在本宮身邊這些年,更勝親生孩兒。”
“呵,即如此……”他微微點了點頭,嘴角揚起,“去吧,朕準了。”
她愣了一下,說不清剎那間涌入胸口的感覺裡有不有“失望”這一味。
“多謝皇上,告辭。”她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李江看了皇上一眼,後者揮了揮手,示意讓她離開。
駱顯轉身坐上了象徵至高無上的權力的皇椅,他看着殿門外,那裡空無一人。
提筆批奏摺,眼前的文字他眼前遊走,他頓在那裡,許久都沒有落筆。
“李江。”
“奴才在。”
“宣紀嬪。”
李江彎腰:“遵旨。”
***
頤春園裡,樂暢自己收拾着行李,她聽說要去清泉峰住一段時間,又聽說山上有不少的動物,似乎還有猴子,開心極了。
“我要把福來帶着一起去,說不定它也能交到自己的朋友呢!”樂暢抱着福來給它梳理毛髮,樂滋滋的。
“殿下,您就這麼想去啊?”紫鵑在一邊收拾她的衣物問道。
“對啊,母妃說上面有很好的溫泉呢,可以教我鳧水。”樂暢點頭。
紫鵑看着她,有些心疼。要不是掉進湖裡了,她大概永遠也不會對鳧水有興趣吧。
“是,娘娘鳧水可厲害了。”紫鵑笑着說。
“是嗎?那我一定要學會,然後跟母妃比賽!”樂暢眼睛一亮,充滿期待的說。
“汪汪汪——”
“哎呀,對不起福來,我把你抱疼了對不對?”
“嗚嗚嗚——”
“不哭不哭,姐姐在呢。”
一位公主自稱是一隻小狗的姐姐,整個屋子裡的宮女都暗笑了起來。
“不許笑!”樂暢放下福來,叉腰命令道,可聽起來卻是嬌憨有餘嚴厲不足。
“是。”宮女們齊齊低頭。
樂暢滿意的點點頭,用腳尖戳了戳福來:“走,跟姐姐找母妃去!”
“汪汪汪——”不知道福來聽懂了沒有,反正跟着興奮了起來。
玉春園
皇后坐在梳妝檯前,卸掉釵鐶,問:“皇上今晚歇在何處?”
“皇上去了玉貴人那兒。”落雪邊給皇后梳着頭髮邊回答道。
“看來皇上的確很寵愛玉貴人。”皇后幽幽的嘆氣。
“她也就仗着顏色好,可這花無百日紅,她神氣不了多久的。”落雪說。
皇后擺了擺手,落雪放下梳子,皇后起身往牀榻邊走去,笑道:“可有人不就是因爲顏色好獨領風騷十年嗎?”
“那又如何?她現在同樣居於娘娘之下啊。”落雪笑着說。
“若不是皇上……”皇后坐在牀榻上,微微一笑,“本宮也沒有想到會有今日這一天。”
“娘娘出門子前老夫人不就請人給您算過一卦嗎,說您今生註定是鳳袍加身的命。”
“道人胡說的,做不了準。”
“可老夫人讓您嫁給皇上,可是一點兒都沒錯的。”落雪輕聲道。
皇后笑了笑,似是同意:“母親一向眼光極佳。”
入了夜,園子裡都安靜了下來。
突然,一聲犬吠,驚擾了夢中人。
“什麼動靜?”舒慈從牀榻上坐了起來,她聽到福來的叫聲,立馬就清醒了過來。說來,福來實在是隻忠誠的狗,一入夜就趴在樂暢的寢殿門口,爲她守夜。
而通常來說,沒有異常情況它是不會亂叫的。
“娘娘,出事兒了!”紫嬋匆匆進來。
“怎麼回事?”舒慈披着外套下牀,往外走去。
“康泰混進宮來了,今晚他去了玉貴人的斜芳殿,可不巧被安貴人給撞上了,現在滿宮裡都要找玉貴人的姦夫呢!”紫嬋額頭冒汗。
“玉貴人呢?”舒慈問。
“現下驚動了皇后,被皇后扣住了。”紫嬋說。
“康泰在何處?”
“他翻牆進來被福來發現了,現在在外面侯着。”
“讓他進來。”
紫嬋點頭,出門,一會兒的功夫就領了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子進來,他穿着侍衛的衣服,卻難掩異族人的特色。
“參見娘娘。”康泰跪地。
“你可真會給本宮找麻煩!”舒慈坐在上首,冷哼道。
康泰自覺闖了不小的禍,跪在地上:“事已至此,娘娘把屬下交出去吧,屬下絕不會牽扯到娘娘。”
“呵!說得如此輕巧,那你剛纔爲什麼要跑?直接去皇后那裡自首不就好了?”
“屬下……”
“你不過是不想連累玉貴人罷了。”舒慈一語中的。
“娘娘讓屬下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只求保住歐珠的性命。”康泰叩地,一聲脆響。
“你既然如此在乎她,那爲何還要進宮來?你明知道這是極其危險的行爲,卻還是置她的性命於不顧,這就叫喜歡她?”舒慈冷哼,臉上帶着諷刺。
“只求娘娘救我們一次,以後任憑娘娘差遣。”
“看,說實話了吧,以前可沒把本宮當主子。”舒慈嘖嘖兩聲,把康泰說得面紅耳赤。
“娘娘,搜尋的人往這邊兒來了。”紫嬋看到火把移動的方向,立刻回來報道。
康泰拿出了一塊兒刻着自己的名字的玉牌,雙手奉上:“娘娘懂我族的規矩,玉牌在娘娘手,屬下以後是死是活全憑娘娘處置。”
紫嬋接過玉牌遞上去,舒慈握在手裡看了看,微微一笑。
“紫嬋,帶他躲到本宮的牀榻上去。”
“這……”康泰遲疑,不敢上前。
“廢什麼話,快去!”舒慈眉毛一擰,康泰不敢不從,立馬鑽進了帷帳。
舒慈脫下外套,扔在一邊:“紫嬋,守着殿門。”
“是,娘娘。”
舒慈擡腿往牀榻上走去,躲在裡面的康泰看她進來,立馬手腳也不知道該如何放了。
“躺下去。”舒慈瞥了他一眼。
“這……於娘娘的名聲有礙吧。”康泰像是被施了定型,一動不動,渾身冒着冷汗。
“本宮都已經是寡婦了,還怕這個?”舒慈翻了個白眼,擡腿,“你是要本宮把你踹下去還是自己躺下去。”
“屬下自己躺。”康泰知道她這一腿的威力,立馬平躺下去,扯過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放輕了呼吸。
外面有嘈雜的聲音傳來,舒慈躺在牀上,揮了揮手,一旁的燭火熄滅。
“娘娘已經睡了,各位請回吧。”紫嬋站在殿門口,以一當十,不讓進。
“卑職是奉皇后娘娘的命搜查各宮,望這位姑娘配合。”帶頭的侍衛說道。
“我方纔已經說了,娘娘已經入睡,不能打擾。你們要是找人的話去別地兒搜吧,這兒不準進。”紫嬋說。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每座宮殿都不能放過。”
“那太后娘娘的安春園呢?”
“這……”侍衛爲難了。
紫嬋說:“既然如此,貴太妃娘娘也是皇后娘娘的長輩,這樣搜一個長輩的寢殿,於情於理都不太合適?難不成你們是打量着我們娘娘好欺負?”
雙方僵持在原地,後面有侍衛上前,對着首領耳語了一番。
“搜其他的屋子。”首領一揮手,暫時撤下。
紫嬋看着他們在頤春園裡進進出出,一間屋子也沒有放過,忍不住暗罵康泰,看他給捅的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