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丞十五歲的時候跟着師父幹了一票大的, 就是綁走了承恩侯府的千金。
事情是這樣的,據說南夷給舒太后上貢了一株極爲難得的碧血草,此草非同一般, 它能起死回生, 也能讓練武之人功力大漲。宇文丞的師父是個武癡, 金銀珠寶他並不在乎,但只要涉及到能讓他武力提升的東西, 他便坐不住了。從南到北,師徒二人潛入了京城, 打聽到這碧血草被賜給了舒太后的孃家, 也就是她的弟弟承恩侯。
本來以爲要闖的是大內, 這一下子就降低了難度, 不免讓師徒二人都鬆了一口氣。那時候的宇文丞還並沒有那麼狂妄,對於闖大內還是有一點點的心虛。
“記住,找到之後就帶出來,不要耽擱!”月黑風高,師徒兩人躲在舒府後門外的大樹上, 師父對他“殷切教導”。
“舒府這麼多間房子, 到底哪間藏了碧血草,師父你可知道?”宇文丞心眼兒多,他一聽就知道這一間間翻過去有些不靠譜, 還沒等把碧血草找到, 估計兩人就暴露了。
“挨個翻過去確實難辦……那你說怎麼辦?”知道自己的徒兒注意多,他師父十分虛心的問道。
“抓一個人, 問問。”
“抓誰?”
彼時,舒慈才七歲,剛剛被清泉峰上的師太收爲弟子,讓她很是歡喜了一陣。小孩子藏不住事兒,師父交給她一套拳法,她便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悄悄爬起來在院中練了起來。
忽然,她看到了地上有一雙影子閃過,可她擡頭看天,並沒有發現什麼蹤跡。
她環視四周,黑暗隱匿了太多的東西,一盆花的後面,一座假山的後面,都有可能隱藏了危險。
“嬤嬤!嬤嬤!”她大叫了起來。
西邊屋子的燭火一下就亮了起來,周嬤嬤披着衣裳起身,貼身伺候舒慈的兩個丫環也起來了。
“大小姐,你怎麼還不睡啊?”周嬤嬤提着燈籠走過來,看着舒慈額頭的汗水,“你是不是又偷偷起來玩兒了?老奴不是跟你說過了,白日怎麼玩兒都沒關係,這睡覺可耽誤不得啊!”
舒慈仰頭看屋檐,沉聲道:“嬤嬤,我覺得家裡進賊了。”
周嬤嬤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什麼?賊?他可傷到你了?賊在哪兒?”
舒慈伸手一指,指尖的方向對着正院,她說:“往那邊去了,就從我頭頂上飛過去了。”
“不得了,不得了,老奴得趕緊告訴侯爺和夫人啊!”周嬤嬤慌了神,這家裡進賊了,怎麼還坐得住啊!
大鑼一敲,整個侯府都亮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文氏搭着丫環的手走了出來,後面跟着舒侯爺。
“大小姐說家裡進賊了,讓奴婢們把鑼敲起來,一方面震懾賊人,一方面也算是給大家提個醒兒。”周嬤嬤滿頭大汗地說道。
“賊人?可傷到歆兒了?”文氏一聽,臉都白了。
“並沒有靠近小姐,估計是竊賊,想偷府裡的東西,並無傷人的意圖。”
舒侯爺從後面走了上來,扶着夫人的肩膀,道:“別擔心,歆兒是個鬼靈精,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文氏擡頭看他,皺眉:“你怎可這樣說歆兒?她還是個孩子啊!”
舒侯爺安慰不成反而套牢了自己,尷尬地收回手,摸了摸額頭:“既然是竊賊……那就這樣,立刻把庫房圍起來,誰都不許進!”
宇文丞師徒剛剛找到了庫房的所在地,就聽見敲鑼聲響徹雲天,師徒俱是一驚,躲入了黑暗裡。
“侯爺有令,包圍庫房,誰都不許進!”
“是!”
侯府的侍衛裡三層外三層地將庫房圍了起來,毫無縫隙。
“怎麼會這樣,咱們暴露了?”宇文丞的師父很是不解,不免猜測道,“難道是剛剛被你打暈的婢子醒了?”
“徒兒那一掌力氣不小,她得明日才醒呢,沒這麼快。”
“那是怎麼回事?”
在侯府裡躲了大半夜,師徒倆終於搞明白了,原來是這府內的大小姐的緣故。
又冷又餓,擔驚受怕,宇文丞把牙齒咬得咔咔響。
“撤吧,碧血草今日是取不到了。”蹲了大半夜,不見庫房外的守衛鬆弛下來,他師父只能遺憾的說道。
“庫房進不去,閨房還能攔住我嗎!”宇文丞咬牙切齒,衣裳被露水打溼,黏在身上又冷又潮,滋味兒可見一斑。他是個記仇的人,誰讓他不好過他就讓誰加倍的難過。
他師父知曉他的心性,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做得太過了。”
宇文丞冷笑幾聲,貓着腰離開。
舒慈睡得很是安穩,溫暖的香閣中,透着絲絲的甜香,她翻了個身,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是做了個好夢。
吱呀——
守夜的丫環睡得也很沉,晚上折騰了一圈,她也是睏意十足。
一個身影潛入了閨房當中,他輕手輕腳地走到牀前,撩開簾帳,出乎意料,這家的大小姐竟然是個小孩兒!
抱負的心一下子就減弱了不少,正覺得沒什麼意思準備離開,突然,面前的人坐了起來,她揉着眼睛道:“嬤嬤,我要如廁……”
宇文丞呼吸一頓,腿腳有些發軟。
舒慈掀開被子準備下牀,突然看到自己牀前站了一個陌生的身影,她被嚇得一愣……
“不準叫!”宇文丞上前,捂住她的嘴。
“唔唔唔……”這一舉動讓她立刻掙扎了起來。
宇文丞額頭開始冒汗,他一手環過她的後腦勺一手捂着她的嘴,心裡閃過了很多種解決辦法。
舒慈只是一個身量到他胸口的小孩兒,她的力氣並不足以和他抗衡,可她眼珠子一個勁兒的轉動,讓宇文丞有些心虛,好像就是這個小孩兒發現了他和師父的行蹤吧?看來不容小覷。
一不做二不休,他扯過一邊的衣裳將她手腳綁住,然後塞了一塊兒手絹到她嘴裡,把人往肩上一扛,直接擄走。
宇文丞雖然才十五歲,可輕功不錯,加上肩膀上的“包袱”並沒有很重,所以輕而易舉地就出了侯府。
他痛快地舒了一口氣,可肩膀上的人卻啜泣了起來。
此時已經天亮,宇文丞僱了一架馬車,將她扔在馬車裡,城門一開,他們便出了城。侯府裡的大小姐就這樣被他綁走了,他拍了拍手,打量着她,似乎長相不錯?
舒慈往後縮了一下,躲避他的目光。
宇文丞摸了摸下巴,故意嚇她:“昨晚你壞了我和師父的好事兒,讓我們白折騰一場,今日我就把你賣個好價錢,彌補我們的損失!”
舒慈側着腦袋,頭髮披散了下來,擋住了她的臉蛋兒。
宇文丞伸手將她口裡的手絹扯了出來,見她一副被嚇到的模樣,心裡一軟:“你怕什麼,就你這長相,我敢說賣到哪個青樓都是花魁!”
心裡軟,嘴巴卻毒得很,說的話讓人無法接受。
“嗚嗚嗚……”女孩兒輕聲哭泣,柔弱無助。
“哎……沒意思。”宇文丞搖頭,對她失去了興趣,轉頭看起馬車外面的風景來了。
舒慈垂着頭,小聲啜泣,眼神卻一片冷靜。不能硬來,那只有智取了。
馬車顛簸了許久,傍晚之前他們到了一家客棧。
宇文丞伸手抱她下車,將她帶到了二樓的客房。”我告訴你,你要是再哭我就真把你給賣了!”一路被魔音貫耳,宇文丞並不是個耐心好的人,把她扔在牀上,站在她面前威脅她。
舒慈抱着膝蓋,低頭。
“早知道你這麼煩人,我當時就打暈了你直接走了多好!”宇文丞撇了撇嘴,掃了她一眼,推開門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當時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他竟然把人綁了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當時跟一個半大的孩子較什麼勁呢!
宇文丞一走,舒慈就擡起了頭,她冷靜地打量着屋子裡的情況,思考妥當,迅速從牀上爬了起來。
宇文丞在樓下喝完酒吃完飯,端着一盤子的飯菜上來,用腳蹬開門,屋子裡一片黑暗。
他警惕了起來,細細地感受屋子裡的氣流。
放在餐盤,他快步上前,掀開被子,果然,人已經沒了。
他剛剛就坐在樓下,如果她從房間裡出來,他一定會看到。那麼……窗戶!
他大步跨過去一看,窗戶外面垂着用布條結好的繩子,一頭系在牀柱上,一頭垂向下……
人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扮豬吃老虎?”宇文丞嘴角一勾,眼底閃過一片意味不明的笑意。
比起那個柔柔弱弱只會哭的女孩兒,眼前這個鎮定地尋求脫身的人更能引起他的興趣。原來,一切都是忽悠他,讓他放鬆警惕的招數。
踩着窗戶沿,一躍而下,他追了出去。
聽到聲音離去,牀底下趴着的人終於爬了出來,她大口大口地喘氣,面色通紅。爲了掩蓋自己的呼吸聲,她特地將窗戶全都打開,用雙手捂住口鼻,這纔沒讓他發現。
調虎離山計成功,她轉頭拉開房門,跑到客棧的馬廄裡,顫顫抖抖地解開一匹馬,然後踩上馬鐙翻身上馬,伏着身子衝了出去。
“噠噠噠……”
店小二聽到馬蹄聲,出門一看,黑霧中看不清方向,只聽得見聲音。
“是哪位客人出去了嗎?”店小二撓了撓頭,抓起抹布繼續擦起了桌子。
宇文丞追出了十里地之後,突然剎住腳,一個小女孩兒的腳程能有多快,追出這麼久都沒有見到人影兒,他可能被騙了。
轉頭往客棧的方向跑回去,這次才真的是人去鏤空。
窗戶口還垂着白色的布條,他輕輕一扯,布條被撕開。試問,這樣脆弱的東西,是怎麼樣成熟住一個小孩兒的重量的?他嘴角揚起笑容,卻讓人覺得冷意十足。
舒慈並沒有往京城的方向跑,反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她害怕他中途想明白怎麼回事之後再追出來,那下一次他可能就沒那麼好騙了。
清泉峰,若春看着師父新手的小徒弟一臉狼狽地倒在山門口,不禁咋舌,這還是那位侯府的小姐嗎?
“師姐,救命……”
而在她到達清泉峰的兩個時辰之後,宇文丞真的追了上來。不知道他是如何推算的,反正他就是找到了這裡。
此時舒慈已經梳洗完畢換了衣裳,坐在師父的面前原原本本地將事情說給她聽。
“事不宜遲,爲師親自送你下山。”真和師太說道。
“謝過師父。”舒慈起身,雙手抱拳彎腰一拜。
“你是我的徒兒,怎可讓他人欺負了去!”真和師太眯眼,“歆兒你要記住,以後定要好好練功,這樣的仇,非得你自己報了纔算完。”
“是,徒兒謹記。”舒慈鄭重地點頭。她再也不想這樣被人左右了,這樣惶惶逃命的滋味兒終身難忘,她絕不能再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中。
真和師太滿意的點點頭,起身:“走吧,你失蹤了兩日,你母親肯定着急了。”
真和師太親自送舒慈下山,不期然,在山腳碰到了等候多時的宇文丞。
真和師太不屑於和小輩動手,瞟了他一眼,問:“報上名來,日後我徒兒找人算賬也好有個依憑。”
“宇文丞。”他嘴角一樣,目光卻盯着她身後的人。
真和師太側身擋着徒兒的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記住了?”
“嗯。”舒慈垂眉,心裡的劃了一筆。
在宇文丞的注視下,師徒二人下了山,直奔承恩侯府。
“小丫頭,我還非得跟你槓上了。”吐了嘴裡的青草,他抱胸站在山路中央,一臉的意氣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