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明明彷徨許久,終於明白了沐媽媽的意思,心中感動異常。
沒等到沐爸爸解釋她就認可並接受了她,這件事對她來說,更有意義。這說明沐媽媽已經全心全意接受了她,而不是出於誤會解除,心裡愧疚。
這樣的接受,是她意想之外的禮物。
也許是因爲太過歡喜,曾明明和沐言都有點不忍心將事情的真相告訴沐媽媽了。
一頓豐盛的午餐過後,兩人躊躇半天,終於開了口。
得知一切前因後果的沐媽媽驚的目瞪口呆,雖然有過一次那樣的經歷,讓她覺得曾明明和旁人不同,卻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單薄瘦弱的姑娘竟然擁有如此駭人的天賦,能看到鬼?
不僅能看到,還能跟鬼溝通,甚至,帶人通靈。
如果和她說這些話的不是自己的兒子和自己認定的兒媳婦,她肯定會覺得這兩個人都是瘋子。
可他們所說的話,竟然和她已經死去二十年的亡夫有關。
“小言,你說你爸在……這個鈴鐺裡?”
沐媽媽顫抖着接過曾明明手裡的鈴鐺。
入手的瞬間,一股極爲陰冷的寒氣瞬間僵硬了她的手掌,很冷,但,也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讓她覺察出一絲親切。
這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十幾年夫妻,苦守了二十年,心坎中,唯一的牽絆。
旁人也許不懂,於她,卻是刻骨銘心。
“媽,明明能帶咱們進去,您如果害怕,可以……”沐言的話還沒說完,沐媽媽已經急切的抓住了曾明明。
她太用力了,以至於牙齒都在打顫。
“帶我去見他,帶我去……”眼淚蜂擁而出,傾盡一生愛過的男人,別說變成鬼,就是化成了灰,她也要見。
“阿姨,你別太激動,我一定會帶您進去的。不過,你必須先平靜下來,否則,我沒辦法帶你通靈。”
曾明明也有些動容,沐媽媽從來都是清冷安靜,從不輕易表露感情,現在,卻失控成這樣。
可見這些年,她飽受了多少煎熬。
人這一輩子,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和自己相愛的分別,天人永隔,永無團聚的一天。
“我平靜,我平靜……”沐媽媽不停的深呼吸,嘴裡反覆叨唸,失魂落魄,足足過了三十多分鐘,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曾明明施展了通靈術,三人的意識緩緩進入封魂鈴中。
羿設置的結界感受到曾明明的氣息後,瞬間消散。
沐爸爸受到震動,緩緩睜開了眼。
“鼎天!”
“阿穎!”
四目相對,兩人近乎貪婪的看着對方。
沐爸爸還是二十年前的樣子,一點沒有老去,沐媽媽卻已經老了,雖然她依舊高貴優雅,但兩鬢早已斑白,額頭眼角也佈滿了細密的皺紋。
兩個人如同隔了一代人,一個還在青壯年,另一個卻已經走入遲暮。
即便這樣,兩人的眸光中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驚訝,在他們眼裡,時間,生死,外貌通通不重要,爲了這一刻相聚,兩人都等了太久,太久了。
看着兩個人擁抱在一起泣不成聲的樣子,曾明明也掉了眼淚。
悄然無聲的帶着沐言退出了封靈空間。
靠在沐言懷裡,曾明明內心感傷無比,沐言父母的相聚帶給她太多觸動,也讓她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必須活下來,陪沐言走完這一生一世,她不要看到他和自己的母親一樣,被思念折磨的幾欲瘋狂的樣子。
她不能留下他一個人淒涼的過完下半生,她不能。
“明明,謝謝你,我媽這一輩子都很要強,可我知道她心裡的苦,謝謝你,讓他們還能再見一面。”
沐言緊緊攬着曾明明,眸光微微有些溼潤。
“只可惜沐伯伯不能在人世間停留太久,他已經入了輪迴臺,不出七天,必須去轉世,否則就會徹底變成孤魂野鬼,永生不能轉世,不知道阿姨知道這件事後會不會更傷心。”
曾明明擔憂的看着沐言,他們兩個人感情如此深刻,剛見面又要徹底分開,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嗎?
“即便只有七天,對我媽媽來說也是個安慰,她這一輩子只愛過我父親一個男人,實在,太不容易了。”
沐言的口氣有些酸楚,這麼多年,雖然知道母親不容易,但在沒遇到明明之前,他並不瞭解這種失去會帶給一個人怎樣的創傷。
他從小就習慣了獨立,常年住校,工作後更是廢寢忘食,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不敢想象,這麼多年,一個女人如何面對漫漫長夜,孤枕無眠,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這個兒子做的太不稱職了。
“明明,以後我們就和媽媽住在一起好不好,我們買個大房子,把你父母舅舅都接來,還有我們的兒子,我們一家人永遠住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沐言摟緊懷裡的人,眼前漸漸迷濛。
“嗯,我會好好照顧阿姨的,你放心。”
曾明明用力點着頭,“我們會住在一個很大很大的房子裡,屋前有苗圃,屋後有花園,院子裡鋪滿了青磚,種着丁香,月桂,山楂和柑橘,還要有一個很大很大的鞦韆……”
“就懸吊在洋槐樹下,你和兒子坐在上邊,我推着你們不停的蕩高……”沐言聲音低柔。
“嗯,院子裡還要有一個木質八角亭,裡面擺着圍棋和茶具,我爸和舅舅在裡面下棋鬥嘴,兩個媽媽在廚房裡給我們煮飯聊天,我們一家人,天天都這麼快樂,你說好不好?”
曾明明將頭輕靠在沐言肩膀,臉上帶着淡淡的笑,眸光中都是憧憬和幸福。
“好……”沐言含笑點了點頭。
明明,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
沐言在心底不停重複這一句話,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
一週後,沐爸爸在衆人的注目中踏入輪迴之門,永遠的離開了。
對於他來說,轉世意味着新生,對於留下的人,則是永生不在相見。
曾明明和沐言心裡都特別不是滋味,沐媽媽反倒一臉淡然。
一開始,他們還以爲她是強忍着悲傷不忍他們傷心難過,陪了她三天後,發現她是真的想通了。
以前的她總是把自己關在家裡,除了必要的外出從不出門,陪伴她的除了報紙,就是電視機,現在,她開朗的許多,不僅愛說話了,還喜歡上了運動,每天都去廣場和許多和她年齡一樣的人跳跳廣場舞,還不停勸說沐言和曾明明不要整天陪着她,她很好,讓他們努力工作,不要替她擔心。
她雖然老了,身體還算健康,她要認真鍛鍊,努力生活,還笑顏以後要幫他們帶孩子,必須得把身子骨練好。
在她的勸說下,沐言和曾明明恢復了工作,經過這次洪災,積累了很多案子,沐言的刑偵處工作量翻了幾倍,忙的不可開交,相比之下,曾明明的九處就清閒多了,她特意削減了工作,只爲了多陪陪沐媽媽。
生怕她爲了他們刻意隱瞞自己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