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明明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漆黑的巷弄裡,韓宇的話,依稀浮蕩在耳邊。
如果他沒有死也沒有受傷只是去執行了一個很危險的任務暫時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爲何自己會看到他的魂魄。
還是他已經死了,只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又或者,他受了很嚴重的傷,在一個秘密的地方修養,只是靈魂暫時離開了軀殼?
……
沐言,你究竟是生還是死?
我們爲什麼會相遇?
爲何你會失憶,甚至,連你最親密的戰友和愛人都忘記了。
……
按照先前的規劃,他們下一步的目標應該是林筱簫的住處,因爲她將一份重要的記錄藏在了婚紗照背後的夾層裡。
他們必須將那樣東西取回來,比對剛纔從射擊俱樂部得到的那份記錄單,看看兩者之間,有沒有必要的聯繫。
本來曾明明也想跟着去的,可自從她聽說的沐言的事,就一直精神恍惚,韓宇誤以爲她累了就直接將她開車送回了家,林筱簫的住處已被警局封鎖,他們只能悄然無聲的潛進去搜查。
他一個人去比帶着一個精神恍惚的女人,穩妥多了。
車開到路口,曾明明就喊他停了車,韓宇心中惦記着事,也沒堅持要送她在家門口,叮囑了兩句就走了。
剩下曾明明一個人,一路胡思亂想。
夜色已深,路燈昏黃,踏在深巷的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只能聽到自己一步步拖沓沉重的腳步。
曾明明沒有回頭,但她知道,沐言就在不遠處靜靜跟着自己。
從始至終,他一句話都沒有開口,也沒央求她多爲些關於自己的問題。
曾明明不敢和他對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想必,他的內心比自己還混亂。
一個已認定自己死亡的人,忽然有了一線生機的可能,這種感覺不用想,也是讓人無比興奮的事。
可萬一,他真的早已經死了……
希望再次落空,豈不又要承受一次死亡的痛苦。
這也太殘忍了。
想到此,曾明明內心的灼痛感漸漸褪去,相比自己的酸楚,沐言纔是更難受的吧。
畢竟,他忘記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忘記了所有的記憶,他現在,只剩下自己了,可自己卻只顧着失落,一句話都沒有安慰她,真是不應該。
曾明明停下了腳步。
……
沐言一直跟在不遠處,靜靜凝望着她的背影。
他看到她臉上的悲傷和滾滾而下的淚水,看到她爲自己的生興奮,又爲自己的愛感傷。
他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他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擠壓着,有點酸澀,又有些甜蜜。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
按道理說他聽到蕭雅的名字,得知她和自己的關係,應該有所觸動纔對。
可他看到曾明明控不住往下掉的眼淚,忽然騰起一個奇怪的念頭。
既然她這樣傷心,那麼,自己的過去,忘記就忘記了吧。
他不想她難過。
理智告訴他這樣想法是不對的,他必須得找回記憶,找過那個曾經的自己。
不論他現在究竟是生,還是死。
他必須揭露這個謎題。
可此時此刻,他又有些不忍心這樣做了。
如果他知道了一切,找回了所有,他該如何再面對她?
曾幾何時,只有她能看到自己,聽到自己。
她對他發脾氣,她罵過他,她天天想着趕緊幫自己解決了心事,擺脫自己。
可不知何時開始,他們倆都適應了這樣的關係。
他分析案情,她如實複述,她參與偵破,他時時護衛。
他習慣了呆在她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個瞬間。
如果他找回了自己,知道了一切……他們該如此面對彼此?
沐言從未遇到過這樣無解的難題,即便是最複雜最迷惘的案件他也能輕鬆找到突破口。
可現在,面對滿眼哀傷的曾明明。
他真的無計可施。
就在他不知該上前安慰還是該繼續無聲跟隨的時候,她忽然停了下來。
看她的樣子,似乎有話要對他說。
他猶豫了一下,內心竟然有點畏懼。
沉默了幾秒,他邁步向她走去。
……
曾明明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她停下腳步,本想輕鬆的轉移下話題,可她的嘴翕合了數次,依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曾想幻想過,自己也許有一天會遇到一個和她有着同樣理想與目標的男人。現在,這個男人就在她面前。
一直以來她都認定他只是一個魂魄,而她,只是無意間能窺伺陰陽的通靈人。
她和他永遠也不可能有什麼交集。爲此,她一直壓抑內心對他的感覺,直到剛纔那一刻,她得知他也許還活着。
在那一刻,她曾經無比欣喜,轉瞬,又陷入更深的煩亂。
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
可是爲什麼,他的心已經屬於別人了?
曾明明擡起頭看着他清雋的外表,微微翹起脣角。
得知他也許還活着她應該高興不是嗎?
爲什麼她的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沐言輕嘆了下,伸出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他帶着薄繭的指腹,輕輕劃過她的肌膚,微微有些澀,微微有些發顫。
深邃烏黑的雙眼,就這麼凝視着她。
“爲什麼哭?”他的聲音說不出的輕柔。
曾明明側了下臉,想避開他的手,他卻整張手掌都貼了上來,輕輕拖住她的臉頰。
曾明明深吸口氣,擡頭,露出牽強的笑容:“我剛纔被你們的故事感動,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事,你知道的,女人有時候就是容易感情用事,容易感傷。我平時看小說看電視劇都會這樣的,情緒化而已。”
沐言看着她,手慢慢放開。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
“別難過,無論我是活着還是死了,我們都是朋友。”他忽然開口,“擦乾眼淚,這裡風大,你先回家吧。”
曾明明鼻子又是一酸,使勁兒抹了把臉。
“放心吧,我沒那麼脆弱。”
“嗯,我還有些事情要做,先不陪你了,你注意安全。”沐言點了點頭,返身向巷口走去。
“好,你也是。”曾明明微笑答了一句,目送他消失在黑暗中。
心卻像被掏空了似的,站在原地楞了很久。
“無論如何,還是朋友,足夠了。”
她苦澀的笑了下,深深吐了口氣,向四合院走去。
清冷的小巷,比往日更加幽深漫長,就連巷內的路燈不知什麼時候都熄滅了。
空曠的巷道中,靜謐幽深,好像沒有盡頭。
曾明明加快了腳步,剛拐過一個路口,遠處忽然飄來一陣似有似無的歌聲。
漆黑的巷道中,這歌聲近乎縹緲的空靈,如歌如訴,卻又帶着淡淡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