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8 冷暖,琉璃的決定
黑羽找到的山洞離白琉璃所在的位置並不遠,洞口上墜掛的藤條几乎掩蓋住了大半的洞口,以致白琉璃不禁又揉揉黑羽的腦袋,想着若黑羽若不是一隻海東青而是一個人,會聰明到何種程度?
白琉璃將百里雲鷲小心翼翼地移到了山洞裡,因爲怕牽扯到他心口傷的緣故,不過是一小段的距離而已,白琉璃卻走得很慢很慢,走了挺久挺久,那藏在荒草後的黃綠色眼睛一直慢慢地跟着她。
黑羽一直低低矮矮地飛在百里雲鷲身側,不時將銳利的眼神投向荒草叢中,像在寸步不離地保護着它最愛的主人一般。
白琉璃並未在意荒草叢中的那幾雙眼睛,將百里雲鷲挪到山洞裡後即刻生了火,而後將堆呈了一地的枯枝堆在洞口以遮擋些寒風,確定了那些蹲守着他們的野狼不會突然來攻擊後纔在百里雲鷲的身邊坐下。
山洞不大,柴火燃燒而時不時發出的噼噼啪啪聲在山洞中迴響,黃亮的火光將白琉璃的影子在洞壁上拉長,彷彿外邊的寒意與風聲只是外面的事情一般,山洞中除了柴火時不時發出的噼啪聲,便只有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白琉璃用手心手背觸摸了百里雲鷲額上的溫度後,將腰間小瓷瓶裡的藥丸再給他一粒,看着他嚥下後才挪到了火邊坐着,將自己袒露在外被寒意凍得僵硬的手臂擡到火邊烤着,卻還是時不時擡眸看向昏睡不醒的百里雲鷲。
柴火在噼噼啪啪地燃燒着,白琉璃一下一下地用掌心輕搓着自己的手臂,垂下了眼瞼,看火光在眼前跳躍,似是陷入了沉思。
“啪…”搭在洞口的枯枝忽然掉下了一根,許是方纔白琉璃搭得不牢實的緣故。
白琉璃因聲擡眸,警惕地看向黑漆漆的洞口,良久纔將目光收回,再收回目光時像是已經習慣性了般,第一時間看向了百里雲鷲的方向。
身子稍稍暖和了些,白琉璃起身重新坐回了百里雲鷲身邊,當她再一次擡手想要撫上百里雲鷲的額頭時,百里雲鷲泛白的脣似乎嚅了嚅,像是想要說什麼一般,令白琉璃已然貼上他額頭的手動作突然頓了下來,雙眼只盯着他的脣看。
然百里雲鷲卻仍是緊閉着雙眼,似乎方纔那細小的嚅脣動作沒有在他臉上出現過一般,白琉璃心下自嘲一聲,翻過手背又以手背碰了碰百里雲鷲的額頭。
就在她翻過手背的那一剎那,百里雲鷲的脣又嚅了嚅,只是這一次的動作不再是細小輕微的,因爲白琉璃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雙脣在發抖,連帶着他的雙肩也在輕輕地發着顫。
白琉璃將手收回,繼而將手撐在百里雲鷲的臉頰旁,微側着頭俯下身將耳朵靠近百里雲鷲的嘴,眉心輕蹙,出口的聲音卻是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百里雲鷲你說什麼?”
“冷…”許是聽到了白琉璃的問話一般,百里雲鷲泛白的脣微微張了張,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帶着顫抖,也帶着沙啞,與此同時抱住自己的雙臂,慢慢地將身體蜷縮起來。
白琉璃眼眶一抖,看着緊閉着雙眼卻透出一種脆弱感的百里雲鷲,心也驀地一抖,卻還是伸出手按住了百里雲鷲的雙臂不讓他亂動。
“冷…”失去了雙臂環抱的溫度,百里雲鷲將眉心蹙得更緊,泛白的脣似乎更白了一分,身體也發抖得愈加厲害,好像他不僅僅是身體冷一般,便是連心都是冷的,否則以他的身子,不會忍不住這山洞的溫度。
百里雲鷲並未因白琉璃按住他的雙臂而安靜下來,反而動着雙臂想要將白琉璃的擒制推開,白琉璃將眉心蹙得緊緊的,眼見她無法制住百里雲鷲,不禁扯過他蓋在他身上的大氅,將他如蠶蛹一般裹了個嚴嚴實實。
受到了大氅的束縛,百里雲鷲漸漸安靜了下來,然而脣色卻近乎臉色一般蒼白,額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沁出,彷彿他在忍受透骨噬心般的極寒折磨一般,嘴上仍在喃喃着冷。
待百里雲鷲完全安靜了下來,他額上的冷汗已將垂散在他額前的頭髮打溼,白琉璃擦掉他額上的汗珠,將因冷汗而黏在他額上的髮絲別開,確定百里雲鷲不會再亂動以後往火堆了添了一大把柴禾,山洞裡的火光漸漸又更亮了幾分。
只是,再強的火光與溫度似乎都與百里雲鷲沒有關係一般,儘管身上已經嚴嚴實實地裹了大氅,他依舊在瑟瑟發抖。
白琉璃半跪在他身側,將被火烤得溫暖的掌心貼上了百里雲鷲寒涼的右臉,許是太過溫暖的緣故,百里雲鷲竟是將臉頰在白琉璃掌心裡蹭了蹭,像是尋求溫暖般,整個人都向白琉璃靠近。
“暖…”百里雲鷲將臉頰蹭在白琉璃手心裡的時候,竟是像從未得到過溫暖關懷的小兒突然得到了來自親人的溫暖一般,滿足地揚了揚嘴角。
然,白琉璃整個人卻是僵住了,不知是因爲你百里雲鷲的舉動,還是因爲他嘴角那如小兒般滿足地笑意,讓白琉璃只覺自己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被撥響了,久久地發着聲音,再也停不下來。
百里雲鷲的身子仍在輕輕顫抖着,白琉璃看着他的眉眼將手收了回來,失去了這小小的溫暖,百里雲鷲的身子忽的顫抖得愈加厲害,早已在冷冷熱熱的高燒中失去了自我意識,只在喃喃道:“冷…”
百里雲鷲這不爲人知的脆弱一面沒有讓白琉璃再伸出自己的手貼上他的臉頰,而是盯着百里雲鷲的眉眼擡手解開自己的腰帶!
解下了腰帶後,接着是外袍,直到將自己剝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裡衣,白琉璃才停下動作,繼而扯開包裹在百里雲鷲身上的大氅,貼近他的右身側,
接着竟是緊貼着他的右身側躺了下去!
突來的溫暖讓昏睡中的百里雲鷲像是得到了寶貝一般,連忙伸出雙手想要緊緊抱住這份溫暖以免它消失,只是他的左臂才堪堪擡起便被白琉璃用力壓下。
爲壓下百里雲鷲的左臂不讓他亂動以免碰到傷口,也爲避免百里雲鷲側身以及她自己碰到他的傷口,白琉璃此刻面對着百里雲鷲將一半身體緊緊壓在他的右半邊身體上,右手則死死按着他的左臂。
百里雲鷲動了動自己的左臂,發現沒法擡起之後也不再堅持,卻是用右臂將白琉璃摟得緊緊的以免這個溫暖跑掉。
百里雲鷲右臂摟着白琉璃後似乎很滿足,身體因寒冷而起的顫抖也在漸漸平復,只見他的右臂將白琉璃箍得緊緊的,近乎要將白琉璃揉進他的身體一般,使得白琉璃的臉已經湊到了他的頸窩裡,那自她鼻底呼出的溫暖氣息有些急促,一下一下地打在百里雲鷲的脖子上,讓百里雲鷲動了動脖子後竟是將脖子更湊近她,而後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狹小的山洞,火光依舊,深深淺淺的呼吸聲卻已發生變化。
白琉璃不知自己的臉頰是否紅了,她只知自己的耳根燙得有些厲害,壓在百里雲鷲身上她能清楚地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想來是白琉璃太過溫暖的緣故,百里雲鷲很快便安靜了下來,白琉璃怦怦直跳的心也平復得很快,在百里雲鷲安靜下來後她的心也平靜了下來,繼而伸手扯過方纔被她拿開的大氅,裹到了她與百里雲鷲的身上。
在白琉璃擡手時,百里雲鷲明顯不安,緊緊蹙起了眉心,更是將下巴抵在了白琉璃的頭頂一下一下輕輕摩挲着,好像以此來感受她還在他懷裡一般。
百里雲鷲亂動的下巴碰到了白琉璃的額頭,一種刺癢得感覺即刻傳來,使得白琉璃將他們裹好之後輕輕撫向了百里雲鷲下巴。
觸手是尖尖刺刺的感覺,摩挲在指尖,可以感受得到他下巴滿是短硬的鬍渣。
她的突然離開帝都,他這一路找她想來是心焦的吧,這是…第一個願意用生命守護她的人,斷崖之上,穆池的匕首是衝着她飛來的,若不是他當時迅速地將她推開,他必不會是現在這般模樣。
白琉璃撫完百里雲鷲滿是鬍渣的下巴,動作頓了頓,繼而將五指及掌心慢慢移向他的左臉頰,當她的指尖碰上他左臉的符文,那些幽怨的哭泣聲又捲到了耳畔,隨着她的指尖愈向他的左眼靠近,那些聲音就愈清晰。
白琉璃沒有扭頭沒有睜眼,只是將臉窩在百里雲鷲的頸窩裡,掌心輕柔地撫着他的左臉,認真地聽着那些怨訴聲。
她沒有睜眼去看那些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的女人,是因爲她沒有勇氣,因爲她覺得她若是瞧了她們,只怕她沒有勇氣將她們的話聽完,因爲,太殘忍。
她知,她所看到的正是他自小到大所看到的世界,她卻不知那些女人是何人,她不知,能看到這些東西的他,是如何度過的年少時期,而他年少時所面對的,似乎不僅僅是這些而已,他似乎揹負了連大人都無法揹負的東西,這些對一個孩子來說,何其殘忍。
百里雲鷲…
白琉璃終是沒有勇氣聽完怨女們的話,撤下了輕撫着百里雲鷲臉頰的手。
百里雲鷲的懷抱讓白琉璃無理由的心安,讓她的眼漸漸沉重,最後竟是半趴在百里雲鷲身上漸漸睡了過去。
當山洞裡的柴火燃盡時,山洞外的漆黑已被灰濛濛的天光所取代。
只見百里雲鷲緊閉的眼瞼輕輕動了動,而後緩緩睜開了眼睛,只覺右邊身子有些重,心口的疼痛即刻傳來,令他下意識地低頭垂眸。
心,在他低頭垂眸的一刻險些停止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