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我知道,別再逼我了
百里雲鷲並未在藥閣的裡屋坐多久,也沒有多說什麼話,不稍時,在看了白琉璃一眼後拿起了手邊的面具,欲戴上準備離開,卻在剛剛拿起面具時被白琉璃握住了他手腕,將他的手拉到了自己面前。
“你不像是會讓自己受傷的人。”白琉璃終是沒有辦法無視百里雲鷲手背上的燙傷,看着他紅中帶紫並腫起的手背,白琉璃擡頭淡淡掃了他一眼後取過酒,將白棉在酒中蘸了蘸後輕輕地塗抹在百里雲鷲被燙傷的手背上。
“人總有不小心的時候。”手背上仍舊火辣的感覺似乎被絲絲涼意取代,百里雲鷲沒有推拒白琉璃的關心,只是靜靜地坐在牀沿,看她動作輕柔地爲他的手背上藥。
百里雲鷲只覺自己此刻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寧靜,她是第一個願意爲他處理傷口的人,便是他的爹孃,都沒有親自爲他處理過傷口,更何況是這種根本不算是傷的燙傷。
日光自窗櫺中錯落而下,落在白琉璃的肩上臉上,將她彎彎翹翹的睫毛染得近乎蟬翼般薄,令人想要擡手撥上一撥。
百里雲鷲的喉結動了一動,緩緩擡起另一隻手,而後以極快的速度湊到白琉璃面前,彎起食指在她睫毛下撥了一撥,又立刻迅速地收回手。
白琉璃微微一怔,稍稍擡眸看百里雲鷲,只見他連目光都迅速別開彷彿做錯了事的孩子般不敢與她對視,甚至微微抿起了薄薄的脣,逆光的臉頰上浮上了淺淡的緋色,讓白琉璃直接目不轉睛地將目光定在了他的臉上。
因爲她覺得太不可思議!她竟然在百里雲鷲這個冷麪男臉上看到了……害羞!?
“雲鷲,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其實你長得很……漂亮?”白琉璃輕輕笑了起來,百里雲鷲的臉卻是瞬間拉黑,然他卻不是如常般的反應之下起身就走,而是往後一倒,扯過放在牀頭的枕頭躺在了白琉璃的牀上!
“沒有。”這是百里雲鷲躺倒在牀上時冷冷丟出的話,“漂亮兩個字不是用來形容男人的,而且,我知道我自己長得嚇人。”
“誰說嚇人呢?”當然說的不是他的左臉,白琉璃嘴角含笑,用腳踢了踢百里雲鷲垂在牀沿邊上的腿,很不友善道,“起來,誰允許你睡我的牀了?”
百里雲鷲沒有動靜,聞着枕頭上傳來的獨屬於白琉璃的淡淡藥草香,擡起手,用手背擋在了自己眼前,半晌才淡淡道:“也沒有多少人見過我的臉。”
他的臉,在他還很小時便已經毀了,自那時起,他便一直一直戴着面具,曾經只有在阿沼面前他纔會取下面具,如今便是連阿沼都有好幾年沒有見過他的臉了,因爲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要以爲面具纔是他真正的臉。
倘若沒有遇到她的話,他或許再不會在任何人面前取下面具。
雖沒有幾人見過他的臉,但是他知道,他這張連自己都不忍直視的臉,在任何人眼裡都是駭人,在她眼裡只怕也亦然,漂亮?反話吧。
百里雲鷲說這句話的時候,白琉璃腳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垂眸看向他籠罩在陰影中的雙眼,良久不說話,只有偶爾拂過窗邊的秋風輕輕撫摸着窗臺上的青綠植物,使得那影子在牆上一跳一跳。
許是沒有了百里雲鷲的撫摸讓黑羽很不習慣,只見它往上蹭了蹭,蹭到了百里雲鷲肚腹上才停下來,嘴裡發出咕咕的聲音,百里雲鷲將擋在眼前的手放到它背上,撓了撓,黑羽才又安靜下來,只聽百里雲鷲又道:“我累了,可否借琉璃的牀榻小憩一番?”
白琉璃本是想說不,可是出口卻不是心中所想,“記得脫鞋。”
“好。”百里雲鷲當下迅速地脫下了腳上的鞋襪,將枕頭重新移回牀頭,將黑羽放到了枕頭裡側,毫不客氣地整個人躺上了白琉璃的牀。
“……”白琉璃不由蹙了蹙眉,倒不是嫌棄百里雲鷲髒,而是嫌棄他的黑羽,他曾經究竟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情,竟護這隻海東青護到這種地步。
躺在白琉璃的牀上,百里雲鷲二話不說便閉起了雙眼,似乎他馬上就能進入夢鄉了一般,白琉璃垂眸不善地睨他,轉身便往外走去。
然她才走出兩步,卻又停下了腳步,轉身重新走回牀榻邊,拉過整齊疊放在牀榻裡側的錦被,抖開,蓋到了百里雲鷲身上。
百里雲鷲沒有睜眼,白琉璃在將錦被在他身上蓋好沒有注意到他闔起的眼瞼猛地抖了抖,還不待她替他拉好被子,百里雲鷲便一把扯住了錦被頂端蓋到了自己肩上,與此同時迅速翻身向裡。
柔軟的被子碰到鼻底,淡淡的藥草香與陽光的味道撲到鼻底,莫名地令人心安。
他忽然就想這麼霸着她的牀不走了,霸着她這個人一輩子不放手了。
白琉璃忽然不想離開裡屋了,便坐到了長案後翻閱她的醫書,時不時擡眸望向牀榻上那不知是否已經入睡的男人。
“百里雲鷲?”在看到隆起的錦被忽地一跳時,白琉璃輕喚了一聲百里雲鷲的名字,聲音很輕很柔,像是試探,又像是怕吵着他一般。
百里雲鷲許久沒有迴應,正當她以爲他已經睡着了的時候,他竟輕輕嗯了一聲。
“還沒睡着?”白琉璃沒有走到牀榻前,只是坐在長案後的椅子上看着他的背影輕聲問。
“還未。”百里雲鷲的聲音有些沙啞,是將睡未睡的味道。
“明天的比試,我想你贏。”白琉璃拿着書冊的手忽然緊了緊,眸光沉沉,“你一定要贏。”
“我會的。”又是過了良久,才聽到百里雲鷲低得不能不再低的聲音,“我說過的,琉璃只能是我雲鷲的。”
“嗯。”白琉璃不禁莞爾,聲音輕柔,如哄小兒入睡般溫柔,“睡吧,我在這兒,不會有人來打擾你的。”
再未聞百里雲鷲的說話聲,只聞他輕且均勻的呼吸聲。
在藥閣院中等候的聽風等了許久未等到百里雲鷲出來,難免焦急,故輕聲進屋來瞧,當他要敲響裡屋未掩的門時,白琉璃忽然站到他面前隔着珠簾對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聽風不解,爾後只見白琉璃看向牀榻的方向,聽風看到牀榻上那鼓起的錦被時心下很是驚訝,卻是恭敬地退下了。
爺……這是,在睡覺!?連在鬼厲閣都甚少真正入眠的爺,居然會在這兒睡覺!?
聽風太震驚,覺得太不可思議,他實在沒從白琉璃身上看出什麼魅力,竟然讓爺能夠安心地在這兒睡覺,而且似乎是真的睡了過去,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百里雲鷲這一覺睡了許久,直到日薄西山,他才緩緩醒來,醒來的第一時間是整個人進入防備狀態,屏着呼吸,眼神冷冽,卻在看到窗臺上的青綠植物時怔了怔神,重新閉起眼,同時擡手輕按着眉心,慢慢將心中的防備卸下。
他竟在這兒……睡着了?
已經不知多少年了,他的睡眠一直很淺很淺,淺得極其輕微的動靜都能讓他即刻醒來,便是在四面機關的鬼厲閣,他都極少極少進入真正的睡眠狀態,如今,他竟是在這兒沉沉睡了過去,似乎,還做了一個平靜的夢。
是因爲軟被裡陽光的味道,還是因爲她在旁的緣故?
他也有了想要依賴的東西,有了抓在手裡便不想放手的東西,有了……軟肋。
有灼傷火燎般的感覺忽的漫上左臉,百里雲鷲將手蓋到了左臉上,緊緊地用着力,半長的指甲嵌進了額上眉間,只見軟被下他的身子微微蜷起,彷彿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折磨般,面色蒼白,聲音低啞自言自語道:“我知道,我會做的,別再逼我了……”
此刻的他,像極一個在荒野迷失了方向的孩子,痛苦,無助。
白琉璃才撩起珠簾進屋時便瞧見軟被下的人似乎在微微地顫抖着,還未將懷裡抱着的書簡放下便先走到牀榻邊,伸出手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輕聲道:“百里雲鷲?”
她不過纔是剛剛到外廳拿書,他這是醒了?
百里雲鷲以手遮着自己的左臉,在牀榻上迅速坐起了身,並未應白琉璃一聲,而是快速地拿過被他自己放在牀頭的面具,以最快的速度扣到自己臉上,而後才恢復了他一如既往的淡然口吻道:“打擾了琉璃這麼長時間,抱歉,我這便回府。”
百里雲鷲說着,掀開身上的軟被,快速地穿上鞋襪,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百里雲鷲,等等。”白琉璃直覺不對勁,欲要攔住百里雲鷲,誰知他竟避開了她已然出了裡屋的門,腳步緊切地向外走去。
白琉璃緊緊蹙眉,將懷裡的書簡扔到牀上欲跟上去,聽風卻在此時竄了進來,抱起牀榻上的黑羽,躬身客氣道:“多謝白家主今兒對爺的照顧,多謝!聽風在此替爺向白家主道一聲告辭。”
看着聽風飛快竄走的背影,白琉璃眼裡有不悅,這主僕倆這是搞的什麼。
還有,她瞧見百里雲鷲左臉的符文似乎變得如血般腥紅,是錯覺麼?
罷了,既然他急着要走,她又何必給自己沒事找事。
就在白琉璃彎腰要將牀上的書簡撿起來時,只聽窗櫺處傳來“叮”的沉悶一聲響。
冷冷擡眸,只見一支短短的箭正正釘在窗櫺上,箭翎還帶着輕微的餘震。
一張折成條狀的米白紙張,正赫赫然綁在箭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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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最近靈感被諸多事情吃掉了,叔處於低迷狀,週末休息了再來萬更,歡迎菇涼們來揍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