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喜歡嗎?我配不上她
“不知白姑娘的話是否當真?我瞧着白姑娘並不太樂意嫁給我。”百里雲鷲將面具捧在手中,彷彿已經習慣了在白琉璃面前露出真顏。
“世人都說琉璃與王爺是絕配,這世上只怕除了王爺再沒人敢娶琉璃了,琉璃不樂意嫁給王爺還能嫁給誰?”白琉璃看着百里雲鷲深綠色的左眼,忽然覺得他眼底所藏含的目的性不再如之前那麼深,倒像發自內心真的想要娶她,依舊讓她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只是琉璃連王爺如何入的獄都不知道,王爺要與琉璃說一說麼?”
“原來白姑娘是關心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百里雲鷲沒有詢問白琉璃爲何也會到刑部來,只是回答着白琉璃的問題,“太子殿下說我殺人了,殺了十個無辜的人,所以自然的,我就被請到這兒來了。”
“那王爺真的殺人了麼?”白琉璃問。
“白姑娘認爲呢?”百里雲鷲反問。
白琉璃沒有說話,只是盯着百里雲鷲的左眼,而後往後慢慢退開幾步,收回了目光,“我想,不管王爺是真有罪還是假有罪,終究都會是無罪,既是如此,琉璃便不必擔憂自己還未過門就成爲寡婦,琉璃先行離開了,王爺在這兒慢慢做客。”
百里雲鷲成了夏侯琛想要對付的對象,這便真的證明百里雲鷲果真不簡單,而夏侯琛想要成功地對付他,絕不會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她自己的事情還忙不過來,無暇分心給這個看着就像在沒事找事的百里雲鷲。
白琉璃說完,看也不再看百里雲鷲一眼便轉身大步走了,然她才走出幾步卻又放慢了腳步,隨後停了下來,只因——
她似乎聽到了百里雲鷲的異樣,忽然急促的呼吸聲,有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以及無力跌坐在石牀上發出的聲響,雖然輕微,然在這樣空靜的牢獄,再對於她這樣有着敏銳耳力的人而已,已是再清晰不過。
白琉璃本是想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當她再次邁開腳步時,竟是隻邁開了一步遲遲沒有再邁開第二步,只見她面上冷冷沉沉,帶着些許無奈,心中暗罵一聲“該死”後,轉身重新走回了百里雲鷲的牢閣前。
不知爲何,她方纔那忽然間就想起了昨夜在雲王府湖心庭院那個竹樓上,百里雲鷲讓她看到的種種畫面,令她震撼得近乎窒息,這是她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都未曾有過的感覺,卻也正是這種感覺令她沒有即刻離開刑部而是到了這黑暗的牢獄,也是這種感覺令她此刻邁不開腳步。
她甚至還有種感覺,若是她現在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離開的話,或許再想要回頭時就再也見不到一個名叫百里雲鷲的冷麪男人,這是一種讓她厭惡的糟糕感覺,並非出於擔憂與關心,只是出於他的實力能給她帶來的好處,若沒有等價的好處,她大可完全視他不存在。
而當白琉璃重新走回百里雲鷲所在的牢閣前時,百里雲鷲果然無力地坐在滿是灰塵的石牀上,背靠着厚厚的石牆,腦袋無力地往下耷拉着,垂在臉頰邊的長髮擋住了他的眼睛,似是昏過去了一般,他的面具就掉落在他腳邊的地上。
“百里雲鷲?”白琉璃蹙眉叫了他一聲,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昏過去了?他有這麼弱!?
百里雲鷲沒有動靜,就是連攤垂在腿上的手都沒有動彈一下,白琉璃不禁將眉心蹙得更緊,“百里雲鷲!?”
這一次,百里雲鷲有了反應,只見他先是五指輕輕動了動,而後才緩緩擡起頭,看向白琉璃,面色有些蒼白,平白地透出一股虛弱感來,在看到去而復返的白琉璃時沒有驚訝,只是有些慚愧道:“再一次讓白姑娘看到了我沒用的模樣,真是慚愧。”
“王爺,請把你的手遞給我。”白琉璃皺眉沉着一張臉將手通過三寸寬的牢門伸進牢閣,伸向百里雲鷲,這不應當啊,她昨日已經幫他順了血脈,赤玉的功效應當不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影響纔是,可現下又是怎麼回事。
說話一向喜歡拐彎抹角的百里雲鷲這回竟出奇地沒有迴應白琉璃一句話,只是站起身走向白琉璃,隔着牢門沉默着將左手遞給了她,白琉璃二話不說便握住百里雲鷲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拉,繼而把上了他的脈搏。
白琉璃一直垂眸盯着百里雲鷲的手看,沒有看見在她方纔握住百里雲鷲的手並稍微拉一拉時,百里雲鷲色澤不一的瞳眸中閃出的一絲不自然,以及白琉璃久久把着他手腕不放時他右臉頰上若有似無的淡淡紅暈。
白琉璃盯着百里雲鷲的手腕看,並不知百里雲鷲此刻正盯着她看,看她低垂的眼瞼和彎翹的睫毛,因不解而緊蹙的眉心,小巧玲瓏的鼻子,以及輕輕抿在一起的粉潤雙脣,似乎在思考什麼不可解的問題一般。
百里雲鷲忽然很想看白琉璃笑時的模樣,彎如月牙兒的眉眼,會亮的眼眸,向上彎起的嘴角,傅着淺紅色的雙頰,以及頰邊那兩個淺淺的小梨渦,是他從未在任何人臉上見過的笑容,美好得像是雨後的虹,他雖看不到那七彩的顏色,卻能從旁人的讚歎中知道那是一道美不勝收的景。
他不知他爲何偏就喜歡看她真真的笑顏,明明每見一次都能讓他不自控地失神一次,卻仍舊想要看她笑。
就在百里雲鷲還未來得及將自己的若有所思掩藏時,白琉璃鬆開了他的手,問:“王爺可有覺得身體哪兒不適?”
白琉璃邊問邊擡頭,眉心依舊是擰得緊緊的,脈象並無異樣,那百里雲鷲爲何會面色發白身體發軟?
只是當白琉璃的目光觸及到百里雲鷲雙頰上那若有似無的淡淡紅暈時,更疑惑了,“王爺的面色很不好,究竟哪兒不舒服?”
白琉璃這不說還好,這一說一提,百里雲鷲竟覺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燙,不由微微別開了臉,默了默,而後才道:“臉。”
臉?白琉璃心裡念着,嘴上便也念了出來,“臉?”
百里雲鷲覺得自己像是行屍走肉般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過想要把自己的舌頭咬下的衝動,耳根更燙了,也將臉別得更開了,他不知此刻他的臉上有沒有像他在她笑時雙頰上看到的淺紅色。
“左臉?”白琉璃自然不知道百里雲鷲心中所想,只當他別開臉是因爲抗拒她對他的靠近,只是若不讓她檢查他不舒服的地方,她如何知道他突然的蒼白虛軟是何原因,“若是王爺不介意,請王爺讓琉璃看看你的左臉。”
百里雲鷲沒反應,白琉璃也不急,只是耐心等待着,畢竟他肯讓她看到他的真顏已是令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怎麼可能讓她一次次地細緻觀察他不願讓世人看到的左臉。
不過片刻,百里雲鷲便慢慢將臉扭了回來,面對着白琉璃,極力將心中不適時的情緒壓下去,冷冷淡淡的模樣已與尋常無異。
白琉璃習慣性地擡手想要觸碰患者覺得不適的部位,卻在將手擡到一半時倏地停下,有些不確定地看着百里雲鷲,“王爺若是介意的話,琉璃便不碰王爺的臉。”
“無事。”百里雲鷲嘴上應得平靜如常,心跳卻已在慢慢加速。
“那麼冒犯了。”白琉璃客氣一句,右手撫上了百里雲鷲的左臉,掌心輕託着他的下巴,五指輕輕摩挲着他臉上的圖紋,神色認真,五指每移動一分便會詢問百里雲鷲一句,“疼麼?”,問得百里雲鷲一顆心不知究竟是何滋味,有些悲哀,有些苦澀,卻又有些溫暖,有些幸福。
尤其她溫暖的掌心與五指,似乎有暖意透過她的指尖不斷沁入他早已冰涼的血液,令他的雙頰逐漸升溫。
白琉璃正得嬌小,百里雲鷲恰好相反,相較於白琉璃來說已然算是高大,白琉璃堪堪及他的肩高,因此百里雲鷲需要低頭,白琉璃需要擡頭才能看得清百里雲鷲的臉,此時此刻兩人的姿勢顯得極其曖昧,倘若沒有中間那道多餘的牢門的話,而此時此刻,百里雲鷲也極其嫌棄他們之間的那道牢門。
白琉璃只認真專注於百里雲鷲左臉的症狀,完全沒有發現他的一向冷淡的目光此刻竟有種無處安放的慌亂,白琉璃似乎在喃喃自語,“溫度在慢慢升高。”
白琉璃這喃喃自語剛畢,百里雲鷲耳多刷地全紅了,好在有長髮遮擋着,才令他還是顯出一副淡然的模樣,不過白琉璃喃喃自語也就罷了,竟是擡起了左手也一併貼上了百里雲鷲的右臉頰,“一樣的?發燒了?號脈明明沒有發燒的症狀。”
這個詭異的男人,竟然連病症也是詭異的。
白琉璃似乎還要進一步觀察百里雲鷲,然百里雲鷲卻往後退了一步,將自己的臉從白琉璃的手中“解救”出來,淡淡道:“已是陳年病症,無甚大礙,白姑娘無需掛心。”
白琉璃的手還定在方纔百里雲鷲雙頰邊的地方,隨後纔看着百里雲鷲慢慢將手垂下,舒展了眉心,“當真無需掛心?”
其實,她還真不想掛心他,也真不是掛心他。
“嗯。”百里雲鷲輕輕點了點頭。
“死不了?”
“難道白姑娘希望還未過門就守寡?”
“既然如此,那琉璃便不掛心王爺了。”白琉璃說不掛心還真露出了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琉璃也先走了,該回府爲自己準備準備嫁妝嫁衣之類的東西了。”
“王爺,琉璃可等着你儘快做客出來與琉璃完婚。”能在這個時候與百里雲鷲完婚,可是在白珍珠心上捅一把刀的最好機會。
“我會的。”百里雲鷲回答得有些輕,倒不知他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已經轉身離去的白琉璃聽,只見他重新往牢門靠近,叫住了白琉璃,“白姑娘且慢。”
“嗯?”
“這幾日……多當心些。”百里雲鷲本是想說這幾日他不在外邊的日子,她一個人多當心着夏侯琛,終是沒有把話完全說出口。
白琉璃有些吃驚,只因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他們之間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根本不存在誰真正關心誰的想法,他們所做的,除了出於表面,便是目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而百里雲鷲現在居然和她說讓她這幾日多當心些,且看他的眼神不像虛情假意,如何讓她不覺驚訝。
不過,他既然提醒了她當心些,她便必然要警醒着些,畢竟他所掌握的信息情報要比她多得不知多少。
倒沒想,這個表情似乎不會變換的冷麪男,居然也有好心的一面,真是想不到。
如此想着,白琉璃朝百里雲鷲抱拳拱手,彎起眉眼微微笑了,“多謝王爺提醒,告辭。”
百里雲鷲沒有應聲,因爲他已愣了神,只因白琉璃的微笑。
待白琉璃的腳步聲消失在遠處,待牢獄大門闔上的聲音沉沉迴盪在空蕩蕩的牢獄中時,百里雲鷲才又重新在石牀上坐下,冷冷沉沉的模樣哪裡有一絲不舒服的樣子。
只見他看向被他對方腐朽稻草的角落,道:“望月說我又愣神了,已經第三次還是第四次了?”
“其實我也想不明白,我爲何會如此,就像着迷於對她的笑一般。”百里雲鷲按了按眉心,輕輕揉動,頗顯無奈。
隨後,只見他輕按眉心的手驀地一抖,動作定格住,良久也沒有再繼續,倒是把手放了下來,眼睛依舊看着沒有被石牆上的小窗戶漏下的光照到的黑暗角落,一向冷淡的語氣有些不確定道:“這就是……喜歡?”
百里雲鷲說此話時,放在膝上的雙手驀然攏緊,“你說若是不喜歡的話,我方纔就不會假裝不適的模樣以看她的反應。”
“呵……還是望月你瞭解我,便是連我是不是假裝的都知道。”百里雲鷲鬆了雙拳,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就算真是喜歡又如何,這世上沒人會喜歡真正的我,她必也是如此。”
“抑或說,我配不上任何人,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