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紅燭,不要。”
宋茗微跑了過去,她眼前的人彷彿變成了她自己的樣子,笑得瘋狂,笑得苦楚,笑得悲涼。
紅燭卻道:“這裡是安全的,我沒得選,沒得選。小姐醒來,是不會讓我活的。小姐沒醒來,我會被她咬死的。我不要,我不要這樣活着。”
“求求你,不要!”宋茗微欲上前一步,紅燭卻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宋茗微怔怔地看着,眼眶灼痛。
下一瞬,她哽咽地站着,淚流滿面。
她看到的是自己,那個可憐的姑娘滿臉絕望卻有解脫地跳井**。
這個世上,絕不是隻有她一個宋茗微,絕不止一個紅燭,是這樣的命運。
他們或多或少見到過,被鬼怪侵擾過,她們的命運與紅燭到底有什麼不同?
宋茗微如若不是足夠幸運,她或許死的比紅燭更加淒涼。
大梁,爲何要這般苦苦壓着這個事實?
這些被害者,他們沒有訴說的可能,含冤莫白,又是另一個冤魂。
宋茗墨在她身後站着,看着她陷入悲傷不可自拔,心也一陣寒涼。
他怔怔地看着那口井,道:“命人把紅燭帶上來,好好安葬。”
允稷站在她身旁,將她扶了起來,一手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一邊爲她念清心訣。
檀香渺渺,佛音清心。
過了半晌,宋茗微才平靜下來,心無旁騖地跟着念起了清心訣。
“師父,我方纔魔怔了。”宋茗微低頭說道。
允稷點了下頭,彼時屋內傳來了宋茗雪的尖叫聲,她像是喝足了血,清醒了過來。
宋茗微頓了下腳步,站在了門口。
“不會的,你們騙我。”宋以臣將她的情況一一告知,宋茗雪卻是緊緊地抱住肚子,“我已經沒了一個孩子了,你們還想要我第二個孩子的xing命。是她對不對,是她蠱惑你們是不是?”
宋茗雪紅着眼指着宋茗微,她猛的撞開了宋茗墨,衝到了宋茗微面前,張牙舞爪地要掐她脖子。
宋茗微將一面鏡子放在了二人中間。
宋茗雪一看,驚恐地不斷後退。
鏡子中的她滿臉青紫,臉上的青筋如蟲一樣蜿蜒蠕動,而她那雪白的牙齒上卻滿是鮮血肉末,上頭還卡着一個紅色的手鍊。
這是……
“紅燭呢,紅燭那死丫頭去哪兒了?一定是去哪兒嘮嗑了。看我不收拾她……”
宋茗墨閉上了眼,其他人都是一臉沉痛地看着宋茗雪。
場面死一般平靜。
宋茗雪兀自說着,卻越來越害怕。
“紅燭呢……”
“她剛剛跳井了,屍首已經撈上來了。你去看一看吧,畢竟她從小就伺候你。”老夫人說着,就坐了下去。今日經歷地太多,她年紀一大把了,還要過得這樣驚險,當真不容易。
宋茗雪卻搖頭道:“不可能的,你們都騙我。”她說着,衝了出去。
見到了井邊,那已經沒了頭髮的丫鬟。
紅燭的屍身發白,手腕上一處傷口可怖淋漓,看過去像是野獸發狠一般,幾乎要將她的手腕咬斷。
那裡原本有一個手鍊,是紅燭的娘在相國寺求的,爲了保她平安。
然而,這個手鍊就在她的嘴裡。她不敢開口,更不敢讓那趴在紅燭身上痛苦欲絕的她的母親看到。
宋茗雪頹然一坐,她的手撫着肚子。
這是她唯一的孩子啊,如若雍親王說的沒錯,這或許會是她最後一個孩子。
她怎麼捨得?
盛懷安呢?爲何都不來見她,接她回去也好,就算她再發狂傷人,也不要讓她在閣老府。
不,一定是中了邪術,她不會這樣的,她一向青白高貴,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他們都在騙她,他們都在包庇宋茗微。
如此幾番念頭幾乎要將她逼瘋。
她絕望地後退,整個人倚靠在欄杆上,渾身冷汗。
“如果我打了這個孩子,我能獲得什麼,大哥?”她閉着眼睛問道。
宋茗雪聽着,忽然一笑。
這笑冷厲,這笑充滿着嘲諷。
宋茗雪自記事以來,何嘗被宋茗微笑過。
“你在笑什麼?”
“笑什麼?我笑你,你得到的東西還不夠多嗎?我問你,你和盛懷安在一起之後你得到了什麼?”
宋茗雪咬着牙,她得到了與自己相匹配的身份,她得到了心愛之人獨一無二的嫡妻的身份,她得到了她該得到的。
“那你失去的呢?”宋茗微落下這話,頭也不回地離去。
宋茗雪怔忪地站着,她失去的……她失去了娘,失去了從小陪着長大的紅燭,還失去……做母親的機會……
難道這就是她活該嗎?
不,不是的。
如若宋茗微沒有拒絕盛懷安的親事,就算她嫉妒,就算她惱恨,她和母親也不該是這個結局!
盛懷安如果是殺害她母親的直接兇手,那麼宋茗微就是害得他們母女二人這樣悽慘的間接兇手。
她原來不信的,可她一個好好的人,懷了鬼胎,這便是最佳的證據。
盛懷安不是人……
爲什麼她心心念念想嫁給的人,會是鬼,心驟然一痛,她掩面大哭。
曾表姐說的都是對的,爲了讓她活命,曾表姐下藥讓她流產。
然而,這個孩子還是來了。
宋茗雪咬着牙朝允稷道:“還請雍親王下手吧。”
如此,她便也還能回去,回鎮國公府,她要報仇,爲娘報仇……
但是,爲何會這般心痛!她的手撫在肚子上,裡頭有孩子輕輕地踹她,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聽到他調皮的咕噥聲。
她的手緊緊地環繞着肚子,身子頹然一坐。
權杖非到了宋茗雪面前,宋茗雪高聲一叫,她跌跌撞撞地跑了開去。
這是她唯一的孩子……
夢魘一般,她猩紅的腦海裡只有這句話。
她拼命地跑,卻被後面的權杖狠狠一撞,身子飛了出去。
宋茗微在遠處看着,神情十分難辨。
如果她是宋茗雪,她該怎麼做,奮不顧身地復仇,還是緊緊抓着這最後一次做母親的機會?
答案,幾乎毫無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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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義無反顧,將自己徹底燃盡,選擇復仇!
宋茗雪身上流出了烏黑的鮮血,他睚眥欲裂地倒在地上不停翻滾。
“孩子,我的孩子……宋茗微我恨你,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她歇斯底里地叫着,宋茗微側過頭去看她,見她臉上的可怖痕跡緩緩消失,才道:“宋茗雪,從一開始,咱們就不會成爲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