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珂追到了房中,蘇立恆卻又從房中快步走了出來,疾步朝着外面走去,險些與柳珂撞了個滿懷。
“舅舅,你去哪裡?”柳珂也轉身朝外追去。
蘇立恆頭也不回,只粗聲道:“別跟着我。”
柳珂被他的樣子嚇到了。
就在此時,柳峰迴來了,見狀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柳珂大大的眼睛裡一下便盈滿了淚水,茫然的搖着頭。
而蘇立恆已經跑了出去。
“我去追他,你先到房中去暖和一下。”柳峰快速的說完這些,便去追蘇立恆了。
他出了院門之後,發現蘇立恆沒頭沒腦的朝着東面跑去,便一路追了去。
蘇立恆到底是沒有練過武功的,越過了大覺寺的糧倉又過了幾戶民宅之後,便跌倒在了一個小土堆的下面,他雙膝跪在地上,兩隻手握成拳頭,不停的捶打着身下的土堆,表情痛苦異常。
柳峰慢慢走上前,在他身後蹲下身,伸手扶着蘇立恆的後背,聲音低啞的道:“舅舅,你是不是想起了母親?”
當着柳峰的面,蘇立恆不好說柳明什麼,他們畢竟是親生的父子,只道:“當初他求取悅兒的時候,信誓旦旦,說此生都會照顧好他,絕不會讓她在柳家受任何的委屈,可是結果呢?”
蘇悅是蘇家唯一的女孩,全家都將她捧在手心,兼蘇悅從小聰慧伶俐,長又如花似朵。蘇耀祖更是將她奉爲至寶。
蘇家本就是書香之家,蘇悅在蘇耀祖的精心培養下,長到十四歲便是譽滿京城的才女了,求親的人更是踏破了門檻。
當時十六歲的柳明正在柳家祿身邊學習備考,一日去石家探望懷有身孕的姐姐柳昭。正好看到蘇悅與石家的小姐石斕在石家的紫藤花架下嬉戲,當時穿着一身月白底粉色繡花褙子的蘇悅一下便吸引了柳明的視線。
當時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見到了畫中的人,不然怎會如此美輪美奐。
回到京中的柳府之後,便對蘇悅一直念念不忘,甚至到了寢不能寐、食不知味的程度。
後來柳家祿知道了此事。
他一向對柳明比對自己的兒子還要上心,覺得柳家的未來都在柳明的身上。不能讓婚姻之事耽誤了柳明,便全了他的心願。
請出了石家的大老太太蕭氏給柳明保媒。
蕭老太太是太后的堂妹,與太后的關係非常好,在京中是有威望的。
開始的時候,蘇家並沒有答應。在見過柳明本人之後,才覺得他如此年輕便考取了舉人,一定前途不可限量,且柳明長的溫文爾雅、儀表堂堂,便答應了。
柳明與蘇悅結婚之後,經過相處,兩人的感情越發如膠似漆。
柳明沒有辜負衆人的期望,三年後便進士及第中了榜眼。
在衆人眼裡她們天作地設、琴瑟相和。是神仙般的眷侶。
在這期間柳峰、柳珂、柳琀相繼出生。
衆人都以爲,柳明與蘇悅就這樣相守一生了,卻沒有想到劫難這麼快便降臨到了他們的頭上。
蘇立恆一想到當年的事。渾身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柳峰扶着他的身體,慢慢讓他在土堆下坐下,道:“舅舅,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都應該學着放下,珂兒對以前的事情一無所知。還是不要告訴她察覺到什麼的好,若是她知道了。該如何承受?”
蘇立恆見柳峰一臉悽然,慢慢從剛纔激憤的情緒中恢復了過來。道:“我只是聽說他又升遷了,覺得心裡膈應,悅兒死後不到一年,他便另娶了,這也罷了,不久便有了孩子,真不知道他的心是怎麼長的,難道他真的這麼快便將悅兒的慘死忘了嗎?”
現在柳峰有些後悔當時自己的莽撞了。
可是那時候他只有六歲,原本他與家裡的小廝在躲貓貓,他身形輕盈,沿着父母院外的一棵樹便爬了上去,誰也沒有注意到躲在密葉後面的他。
只是,當他打算從濃密的樹葉縫隙查看小廝有沒有追來的時候,卻看到了院中那驚人的一幕之,他當時便嚇傻了,只想能有個人幫他,慌忙從樹上溜下來,拼命推了推院門,見院門打不開,便跑到了蘇家。
當時蘇耀祖已經被收監了,所有與蘇家有關聯的人都人人自危,生怕被蘇耀祖牽連。
蘇家門可羅雀。
他進了蘇家之後,直接便跑到了大舅舅蘇立恆的跟前,將自己在家裡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說了。
當時蘇立恆便瘋了一般,只是,他還沒有出門,便有家人傳話,一大隊身着鎧甲的人朝着蘇家來了。
蘇立恆顧不得其他,命人趕緊將柳峰從後門領了出去。
柳峰剛剛的被送走,查抄蘇家的內衛便到了。
等柳峰迴到柳家的時候,一切都成了定局。
柳峰一直在柳明與蘇悅的身邊長大,面對剛剛到京不久的祖父祖母充滿敵意。
在他小小的心靈裡,若他們不來,自己的母親便不會死。
這件事在蘇家被流放之後,他一直都憋在心裡,在誰面前都沒有提起。
自此之後,柳明便變得頹廢消沉,整天爛醉如泥,柳家的長輩本想在京城給他續絃,無奈京中的女子哪有願意嫁給他的。
柳家祿沒有辦法,不久之後便給他告了病假,讓他去博陵靜養。
在博陵,老太太王氏打聽到當時身爲商戶的朱家正好有適齡的女子,便託人說了朱氏。
柳明成親後,再次返京,老太太便做主將稍大一點的柳峰與柳珂留在了身邊。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柳峰便再也沒有去過京城。
那時候柳珂太小了,對在京城的那段日子根本就沒有任何記憶。
此時,柳峰聽了蘇立恆的話之後,想想自己以前看到的場景,也忍不住使勁兒攥了攥拳頭,道:“若不是因爲珂兒,我早就離開此地了,珂兒是無辜的。”
提到柳珂,蘇立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看到她,我便彷彿看到了當年的悅兒。我不是一個好兄長,你一定要做的比我好,千萬不要讓珂兒嫁錯了人。”
柳峰聽了重重的點了點頭。
此時,他們彷彿不是長輩與晚輩,而是兩個受到同樣傷害的人,在相護拭擦傷口。
就在他們準備返回的時候,有馬蹄聲由遠及近的傳來。
柳峰下意識的伸手掩住了蘇立恆的氣息,兩人匍匐在了土堆的後面。
柳峰稍稍的從土堆後面探出頭,看到一輛青呢暖車從東面駛來,走到大覺寺儲糧的院落門口挺了下來。
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博陵的知府史疇。
蘇立恆並不認識史疇,可是見他挺胸昂頭,邁着官步,知道他定然不是等閒之輩,待史疇走進去之後,輕聲對柳峰道:“你認識這人?”
柳峰一臉疑惑的道:“那人是博陵的知府,他怎麼會到這裡來?”他說到這裡之後,轉頭對蘇立恆道:“舅舅先回去吧,再不回去珂兒該擔心了,我去看看怎麼回事,一會兒就回去。”
蘇立恆想阻止柳峰,可是他說完之後便快步朝這大覺寺儲糧院落的後面走去。
蘇立恆只要自己先回去了。
柳峰到了院落的後面,輕輕一躍身便越過了院牆。
他俯身躲在了一個糧倉的後面,躲過了一個小沙彌之後,朝着前面房子走去,他猜史疇應該就在前面的房中。
不過在前面的房子周圍有好幾個身形高大的人在轉悠,他很難靠近。
現在是大白天,不好隱藏,柳峰便沒有冒險,繼續向前。
正在他打算離開的時候,前面隱隱的傳來說話聲,除了史疇,還一個柳峰非常熟悉的聲音,讓柳峰心裡一驚。
就在柳峰吃驚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柳峰不及多想,慌忙幾個起躍除了院子,朝着自己的院子跑去。
還好後面的人好像沒有追上來。
柳峰進院門之前,柳珂正在追問蘇立恆關於蘇悅的事情。
蘇立恆正被柳珂問的不知所措,見柳峰氣喘吁吁的走了進來,趕緊道:“峰兒,你發現了什麼?”
柳峰正一臉的疑惑與不解,聽到蘇立恆問他,遲疑了一會兒道:“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可是卻發現了一個秘密。”他說到這裡之後,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描述了,等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所瞭解的大覺寺一直以來跟官府都沒有什麼聯繫,既不用向官府納稅,也不受官府的接濟,一直是自給自足,所以根本不受官府的轄制,可是剛纔我卻看到與史疇在一起的竟然是師父。”
柳峰嘴裡所說的師父是指的大覺寺的方丈圓通大師。
柳珂聽了柳峰的話以後,便將剛纔的問題暫時放下了,也納悶的道:“圓通大師怎麼會跟官府的人攪在一起?”
柳峰道:“我對此也很不解,師父品行高潔,一向不與史疇這樣的人接觸,今天卻不知道是爲什麼?”
他的話音剛落,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柳峰驚道:“有殺氣,他們追到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