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麗問穆典赤:“典赤大哥,穆勁威好像走得很急,而且他連駱駝也沒有騎,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他真的相信我們死了嗎?”
穆典赤說:“在穆勁威的心目中,我不是那種善於說謊的人,一向是說到做到,但他沒想到的是,這麼多年來我也改變了許多,也學會了說謊,而且我們也確實將從外至內的通道封住了,所以他不得不面對現實。”
古麗說:“可是現在天很快就黑了。”
穆典赤說:“穆勁威就算再兇殘,但在他的內心深處,我想他始終還是懼怕死亡的,儘管真主安拉現在並沒有懲罰他什麼,但他知道那一天遲早是會來臨的。他的手下一半死在這裡,你讓他待在這裡,讓他對面對那麼多的亡魂,你想他如何待得下去?至於他不要駱駝,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些德國人已將通向這裡的鐵索橋炸了,駱駝根本毫無用處,但是要出去,對他來說卻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只要有繩索就夠了,有一句說得好,叫做狡兔三窟,說不定在附近他還有老巢。”
古麗說:“那我們還不快點追?別讓他再跑掉了。”
其實穆典赤心中本是急着要追趕穆勁威,但聽古麗一說,反而有了決定:“我知道你的身體不是很好,需要休息。至於穆勁威,你都說天要黑了,我想穆勁威不會走出多遠的,我們跟着他太近,反而很容易被發現,只有暗暗地跟着他纔是最佳的選擇。”
古麗說:“這麼說你想想看他是不是準備去找那個俄國人巴拉基啦?”
穆典赤點點頭:“沒錯!按穆勁威的這幾年做事的風格來看,他應該不會放過這個巴拉基的,儘管在這裡,他的手下死光了,但在別處也可能還有他的手下或者可以同他一起狼狽爲奸的人。”穆典赤又沉思了一下說:“這一帶他十分得熟悉,他甚至不用別人幫忙,他只要假扮嚮導,將巴拉基引進絕路就可以達到目的。就算得不到活馬,但是完整的野馬皮也是極其值錢的,而且巴拉基說不定還有別的值錢的東西呢。是的,一定是這樣啦。”
古麗說:“那今晚我們就在這裡休息嗎?”
穆典赤笑道:“難道你也害怕那些死了的亡靈嗎?放心吧,你的心腸那麼好,他們只會保佑你平安無事的。”
古麗的心裡確實有些害怕,儘管她並沒有看見那些屍體,但平臺上的血跡斑斑還是依然讓人觸目驚心的,但她嫣然一笑:“有典赤大哥這樣的英雄在我身邊,我什麼也不怕。”
穆典赤故意沒有聽見,他望着漸漸開始黑暗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古麗問:“典赤大哥,你是在讀詩嗎,好是好,只是有些悲涼,你是不是又想起你的心上人啦?”
穆典赤心中大吃一驚,他對古麗敏銳的觀察力不禁刮目相看,當穆典赤看見荒漠中那壯麗的圖景在他眼前很快變得暗淡時,不禁感覺到了生命的短暫,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以前和林楚悅一起時那短暫的歡悅,因此不覺脫口而出了那兩句。
穆典赤遮飾地說:“這是我以前的一個漢人老師教我讀的,詩人主要是感嘆如此美麗的景色爲什麼會如此的短暫,恨不能讓時間能夠停止,讓美景永留心間。”
穆典赤說:“古麗,我們下去吧,我們必須吃些東西並休息一下,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古麗望了望身後的洞口:“這個洞口不添埋掉嗎?要是以後穆勁威突然回來找到它,或者別的強盜回來找到它,那不是糟糕啦。”
穆典赤說:“由得他們吧,壞人們找到寶藏,往往是見利背信而內鬨甚至是自相殘殺,而好人得到寶藏則會造福他人,所以我們不必爲這些寶藏的歸屬而費心。”
古麗想了想說:“典赤大哥,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你的一言一行都是那樣充滿了智慧。”
穆典赤笑道:“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真主安拉的指引罷了。”
兩個人重新回到了石窟,穆典赤發現裡面貯藏的食物還真不少,各種槍支彈藥也挺多的,儘管多數比較落後。
穆典赤本想只留下兩人所需的,然後將剩下的全部毀去,但想了想終於沒能下手。
古麗勞累了一天,躺在一張地毯上,抱着件羊皮襖很快睡熟了,明亮的火把照在她嬌豔的笑臉上,顯得特別的迷人。
穆典赤坐在走廊的窗臺上,慢慢地喝下一大口的奶酒,遠處的石林在月光下顯得清晰起來,此時的天空是那麼的明亮,只有幾顆星星在閃耀着。
穆典赤的心中反覆思考着最近經歷的一切,很多事情反而變得複雜起來,特別是林楚悅的死,本來他只是單純地認爲一切都是穆勁威的錯,可是現在看來,一切不是那麼簡單啦。他從懷中掏出了那塊玉匙,仔細地端詳着,就是因爲這一塊小小的玉,它改變了很多人的一生,而至今他卻還不知道在它其中存在有什麼樣的秘密,也許它確實能夠開啓一座巨大的寶庫,裡面的財富確實可以讓很多的人發狂,可是人生在世,不過只是短短的幾十年,難道財富真的就這麼重要嗎?在離開族裡的4年多的時間裡,他常常是風餐露宿,也常常是飢一餐飽一餐,更常常是遍體凌傷,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財富能夠爲他帶來什麼,在他看來,有時精神上的痛苦遠遠地超過肉體上的痛苦。
穆典赤又掏出那本小冊子來看,上面的語言文字同玉匙裡的顯然是同一類,可是他並不認識,這並不是迴文,也不是維吾爾族的語言文字,很可能是以前從印度傳過的的梵文中的一種,因爲它跟常見的梵文是那麼的相近。在他們族人當中,他算得上是知識最淵博的一個,因爲除了族裡應該學習的和知道的,他還學習有關維吾爾族、哈薩克族等族的文化,最重要的是他還學習漢族文化,而他最嚮往的就是漢民族文化,這在少數民族中是很多人不敢想和不敢做的。他的舅舅希望他是族長繼承人,而族裡的先知希望他能成爲自己的弟子,而他自己則希望能到中原地區,特別是北京、南京這樣的古都去學習中國的歷史文化。如果不是那年遇見了那個令他至今難忘的人,也許現在他就不會坐在這裡,而是正在四海遨遊。最理想的夢當然是能夠兩個人一起,但他至今還記得楚悅正色地對他說:“當天下太平時,我纔會考慮我們的將來。做爲一名醫生,現在我要做的就是拯救更多苦難的病人。”當時穆典赤唯有苦笑,他知道這是藉口,因爲和他在一起並不會同拯救更多苦難的病人有什麼衝突,相反更加有益處。對於那些愛國道理,國家利益他並不是很懂,但他知道長期代代相傳的回漢不通婚的民族心理是橫在他們面前的最大敵人。爲了和她在一起,他可以拋棄一切,什麼族長、什麼先知弟子,他都可以統統不要,可是她卻是一個爲了理想而十分執着的女子,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有國纔有家。”這着實讓心高氣傲的穆典赤慚愧了很久。
往事歷歷在目,穆典赤心潮起伏,讓他無法生起一絲的睡意。這時一絲輕微的聲音響起,穆典赤立刻眼中放射出一道奪人的光芒,他好像一隻獵豹一樣,一下竄出幾尺遠,驀地回頭,同時腰間的手槍已到了手上,但是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古麗那清秀的面孔,她正躡手躡腳地想接近穆典赤。
看見穆典赤的反映,古麗笑道:“典赤大哥,你的警惕性可真是高啊!我這樣小心都被你發現了,了不起!”
穆典赤淡淡地說:“如果是敵人,早怕現在我已倒下啦。”
古麗說:“典赤大哥,這麼晚你都不睡,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心事啊?”
穆典赤再次在窗前坐下說:“這倒沒有,不過今晚的月色這麼迷人,實在捨不得睡。”
古麗颳了刮臉說:“真是這樣嗎?”看見穆典赤並不回答,便在他的對面坐了下:“嗯嗯,今晚的月光確實很迷人,反正我也睡醒了,典赤大哥,那我們就聊聊吧。”
穆典赤說:“聊什麼呢,我可是一點也不會講故事哄小女孩的。”
古麗嘟着嘴說:“那就講講你的故事吧。”
穆典赤說:“我只是個平常的回族人,沒有什麼故事好說。”
古麗說:“那就說說你那個心上人吧。她一定很漂亮,要不典赤大哥怎麼會一直念念不忘記。”
穆典赤皺了皺眉頭,心想:“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他想了一下,緩緩地說:“其實我的經歷很尋常,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古麗笑道:“你該不是嫌我年紀太小,懶得和我說吧。”
穆典赤並不回答,表示默認。
古麗便說:“你可不要小看我噢,俗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清,你的心裡不是還有很多的謎團嗎,說出聽聽,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解開噢。”
穆典赤想了想,覺得也有那麼些道理,說實在的,這些年來,他從沒有向別人說起過往事,很多事都是悶在心裡,他想:“這個古麗可是聰明的很啊。”
於是穆典赤說:“好吧,那我就說說自己的故事吧,聽了打瞌睡就不要怨我啦。”
古麗的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這讓穆典赤不禁再次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