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弘肇本是行伍出身胸無點墨的一介武夫,平素看不起文人,更惱人家以文墨相向的,今見蘇逢吉在這裡丟書包,明擺着的就是瞧不起自己沒文化,更是勃然大怒道:“元帥出征兼領樞密,方可方便行權,諸軍攝服。打仗靠的是長槍大戟,橫衝直撞,憑你這樣丟書包弄筆桿子,能打得贏嗎……”
郭帥見雙方在皇帝面前,因自己而語言衝突,心甚不安,忙好言勸解。王章也開言調解道:“打仗靠的是長槍大戟,沒有長槍大戟不能衝鋒陷陣。籌劃錢糧靠的是筆桿子,沒有錢糧也不能打仗。我看兩位都沒說錯,那就不要爭執了,別妨礙出兵的事了……”
皇帝見雙方爭執,雙方都是朝廷重臣,也說不清他們誰的是誰的不是。如今有人排解,也就不多責備,就令郭帥按旨行事就是了。
郭威領了皇命,擇吉起程。其實郭威也是極其關心朝政的,辭別之日,伏陛進言道:“臣此去戍邊,心中對皇上甚是牽掛,臨行在即,有幾句話是不得不向皇上說的,說得對與不對,請皇上原諒……”
皇帝答道:“愛卿但說無妨,不管說得對與不對,寡人絕不怪罪於你。”
郭威道:“……太后跟隨先帝多年,朝政大事,極有經驗,陛下春秋方富,有事最好先向太后稟知方行,更爲穩妥。再者,陛下更宜親君子,遠小人,近忠良,屏奸邪……,蘇逢吉,楊業,史弘肇,皆是先帝託孤舊臣。都是恪盡職守,盡忠爲國之士,願陛下推心委任,凡事諮詢,當無失誤……至於疆場戍守,微臣定必竭誠盡忠,勉力馳驅,請陛下無憂。”
皇上聽了,斂容相謝道:“愛卿肺腑之言,朕當銘記。”
但是,郭威這裡一走,他就忘得一乾二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鎮日在後宮裡不是鬥雞走馬就是和一羣優伶唱曲演戲,加上閻晉卿,聶文進,後匡贊,郭允明等一羣宵小之輩阿諛奉承,更是樂得不可開交了。
而這蘇逢吉因史弘肇性情粗暴,史弘肇因自己不通文墨而看不起文人,兩人之間平時也多有芥蒂,朝廷吵鬧一番之後,更擴大兩人間的矛盾,另一位宰相竇貞固見了,心實不安,一日,設宴請了史弘肇,蘇逢吉及數位朝貴來家,正想借大家聚會之機來調解史,蘇二人之間的矛盾。不想弄巧反詘,兩人又是執拗了幾句,史弘肇更是借酒使性,要打蘇逢吉。嚇的楊業忙向前把史弘肇抱住勸開。只唬得那蘇逢吉心驚膽戰,中途逃席溜回家去。
那史弘肇依舊忿忿不息,去奪王章腰間寶劍要去追殺。還是衆官苦苦攔阻,弄了個不歡而散。
史弘肇本就性格暴躁,如今仗着權重功高,行事也就未免任意妄爲起來。不但宰相調遣官員時,時加貶損,得罪了不少人。一次,一個伶人得到皇帝的賞賜,前來王章處領錢,讓他碰上了,勃然大怒道:“前方將士浴血苦戰還得不到這個獎賞呢?你憑着唱唱曲子就來要獎?沒門!”接着,把那伶人鞭打了一頓趕了出去。此外,又鞭打了幾個送禮給二位蘇相討官做的人。更有甚的,太后一個遠房親戚來京討官做,不知怎的碰到他手上,一言不合,竟被他推出去砍了,算來算去,這些過份的事兒他就幹了一大堆……
這樣一來二往的,他也就把上至皇帝太后,下至文武百官都得罪遍了。這叫“四面樹敵”,又叫“衆怒難犯”,於是,那些積怨成仇的人就聯成了一條戰線,向他進攻了。
這條戰線有一個“領頭羊”,他就是當朝樞密副使,李太后的弟弟,李業。
李業雖然權位不算很高,但他是皇親國戚,有內線。於是,哪些要攻擊史弘肇的人都聚攏到他身邊來了。
要扳倒史弘肇也不能光扳他一個,他身邊也有一羣勢力,有一個集團。要扳到史弘肇就得扳倒這個集團。於是,他們就向這個集團進攻……
於是,他們向皇上列舉了這個集團的條條罪行:史弘肇鞭打皇上後宮的伶人,不給他們發賞錢:這是目無君上……
史弘肇殺了一個來京討官做的太后的親戚,這更是目無王法,欺君犯上……
史弘肇鞭打了五個來京到承相府謀職的讀書人:史弘肇不是管這一攤子的。這是堵塞賢路,超越職權,目無朝廷……
鄧德是太后懿親,原是華州監軍,河中一役,被郭威無辜殺害,那是因爲郭威有不可告人的,被鄧德發覺了,殺人滅口,對抗朝廷監督……
河中一役,郭威隱匿逆賊家眷,李守貞的兒媳私下轉移,給他的義子郭榮做小老婆……
更加上皇上與皇后陳氏不甚和諧,前年新納一耿氏女爲妃,此女美豔絕倫,極得上寵,上欲廢陳後立耿氏爲後,卻爲楊業,史弘肇二人諫阻,上心已十分不快……
不料這耿妃紅顏薄命,最近偶然得病,藥石無靈,竟爾玉殞香銷。皇上悲痛欲絕,欲以皇后之禮葬耿氏,卻又遭到楊,史二人阻撓皇上心中已由不快轉成惱恨了……
再加上平常商議朝政之時,有遇上皇上與二人意見相左時,都只能按二人之意去辦。皇帝無奈,有時只好說:“此事看來最好交與廷臣商討,從長計議。如果這樣去辦,不知是否妥當,只恐引來諸大臣非議。”但此時楊業,史弘肇定必異口同聲說:“陛下若怕他們非議,你別吱聲就是了。有咱倆在,還怕他們誰來說話?”
皇帝要跟太后說起,太后總責備自己,要自己一定得聽四大臣的去做……這樣一來,皇上心中越來越窩火了。
作爲皇帝的劉承業,看來能和自己同心的,就只有李業,閻晉卿,聶文進,後匡贊,郭永明等幾個常到後廷行走的官員,所以,皇上的滿肚牢騷都只能跟他們說。
李業道:“這兩個賊子位高權重,有叛逆之心。又是欺皇上年輕。如果陛下不及早防範,早晚必遭其害。”
異口同聲,一唱衆和。這幾個人都說:“二賊不除,社稷不安,必然危及陛下。”
接着,這些人又向皇帝傳進最新消息了:
史,楊兩人家裡,白天黑夜都傳出叮叮噹噹的打鐵聲,有人打聽了,是在打造兵器。這分明是謀劃造反了。
郭威把他駐守絳晉的兒子郭榮調到鄴都去了……這都分明是集中兵力,密鑼緊鼓的謀反準備。
於是,君臣一道,就計議着怎麼除掉這兩個人的問題了。
這風聲不知怎的吹到太后那裡了。太后聽了,大吃一驚,忙把皇上請到慈寧宮,詢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皇帝把這些人說的都一五一十的原盤端出。
太后聽了,既是恐慌,又不知是否屬實。便對皇帝說:“你終日躲在深宮,外邊的事焉知是否屬實。倘有失誤,後患堪虞。再說,真要處置朝廷重臣,也應與兩位宰相商量,再交付三司處理方爲正道。如今單憑几人的話貿然行事,斷然不妥……”
這個劉承業也確實夠“愚頑魯劣”的,當了幾天“太平天子”,便飄飄然忘乎所以,太后的話半句也聽不進了。
劉承業聽了,覺得:我這個皇帝當得也太窩囊了。權臣謀反,有人向朕告密,你這個做母后的不但不相信朕說的,反倒替他們說話。往日,這幾個逆賊處處壓着朕躬,你這個做母后的不但不支持朕,反倒是要朕處處遷讓着他們。現在可好了,讓出個鬼來了,你還是不相信?難道要待他們把朕的頭砍下來的時候你才相信朕嗎?越想越是惱火,越想越是憋氣,這叫做氣不打一處上,怒衝衝地說:“那幾個向朕稟報的人所說這幾個逆賊的所作所爲,滿朝文武,都是盡皆知曉的。要說那幾個來向朕躬稟報的人,內中就有母后您的親弟,朕躬的親國舅。難道他會串同一幫子人來愚弄朕?”
太后聽了,一時無話可說,想了片刻,只好說:“凡事都要三思而行,先帝臨終再三叮囑,都是說你……”
皇帝憤然而起道:“母后總說先帝先帝,朕也曾多次聽先帝說過:大事不可與婦人謀,必須乾綱獨斷,婦人無知,必誤大事。”說完,掉頭便去,任憑母后怎麼呼喊,竟頭也不回便去了。一時之間,太后又驚又惱,直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回到後宮,急召李業等人進宮商議。衆人都道:既然此事已爲太后知聞,太后定必反對的,只恐更有他人泄密,倘若消息爲三叛知曉,那時畫虎不成反類犬,大禍臨頭矣。於是,決定明日便殺三人。
次日早朝,楊業,史弘肇,王章三人毫無警覺,依舊昂然上朝,正轉過廣政殿迴廊,忽然殿門大開,衝出數十名甲士,先砍翻史弘肇,再亂刀殺向楊業,王章。可憐三位老臣,一貫自詡忠貞護主,丹心爲國,不提防驀地間不明不白地死在主人的亂刀之下了。
朝廷上三位大臣突遭殺害,滿朝文武盡都不知何故,嚇得東逃西散,紛紛跑回家裡躲了起來。
這正是:本是愚頑魯劣身,害人害己誤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