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爍聽了,一下子就慌了手腳。忙回身去翻包搜袋的找。口裡說:“那藥倒是還有剩下的,但不知是合不合得着她的病……”
秋菊見了,心裡暗暗發笑。又說:“小姐還寫了個字條兒,趙恩公看看就知到合不合了。”說着,把那方勝兒遞給了趙公子。
趙爍聽說,忙接過字條兒,拆開一看,原來是一首長相思,一讀,全都明白了。倒是心下卻猶豫起來……
秋菊見了,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曳着公子就往外走,口裡說:“到底合不合,這還是要恩公去看一看才知到。要真是用錯了藥,那也是了不得的。可小姐哭成這樣兒,咱也沒法兒……”
說着,拉起趙爍就走。事情來得那麼突然,聽說小姐哭得那麼厲害,也容不得公子多想,半拉半就的,就來到二小姐房裡了。
二小姐正對燈獨坐,等待秋菊回來。聽得腳步聲響,回身一看,原來跟着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趙大哥,一時間倒嚇得心裡“格登、格登”的跳。忙不迭的起立相迎,喚了聲:“趙大哥……”
秋菊忙的悄聲對公子說:“人有三急,趙恩公先替小姐看病,小婢去方便方便再回來。”說了,也沒等公子答話,反扣了房門,便回自己房裡去了。
這一宵,真個是:落紅片片,春滿人間。鶼偎鰈擁,雨覆雲翻。待到那星移斗轉銀漢斜橫,烏啼月落更漏殘……第二天,快天亮時秋菊才悄悄地回來開了門扣,裡面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情,除了房內兩個人知道之外,局外人是誰也不知到的了。
次日清晨,符家上上下下都忙着起了個大早,要爲趙恩公、大姑爺兩人打點行裝。裡裡外外忙忙碌碌。大小姐窩在房中哭了個昏天黑地,纏綿難捨,弄得柴大姑爺半天都出不了房門。
而二小姐卻是啞子吃黃蓮,朝朝暮暮詩酒唱酬了半個多月的趙大哥,昨夜剛剛的暗度陳倉成好事,今朝便要勞燕分飛痛別離。大姐和姐夫分別,要哭,是光明正大的。儘管哭它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哭它個山崩地陷,江河倒流。那是誰也不能非議的。而二小姐的眼淚卻只能暗暗地往肚子裡吞。這叫做有苦自己知,這苦才真叫苦的慘呢。
趙爍清早就來到馬槽照看着家人看好他的寶馬。回到客房照看一下符府家人替自己收拾行李。搬到前廳。不一會,符員外父子三人出來話別。當着衆人的面,二小姐本想強顏歡笑,但要忍得住眼淚不流出來都千艱萬難,更根本是無法妝出個笑臉來的了。待到柴榮夫婦出來時,大小姐本來已哭了個通宵達旦,雙眼已經又紅又腫,柴姑爺勸了半天,好不容易剛剛收了淚。強撐住出來爲他兄弟倆送行。誰知一聽他們話到別離,忍不住又淚如雨下。她這一哭不打緊,可就燙着了二小姐。
二小姐本來就是最該哭的,但不能哭,不敢哭,這是最苦的事。這下可好了,大庭廣衆之下,大姐這一哭,她無須避忌了,撲到大姐身上,抱成一團,哭了個驚天地,泣鬼神。直哭了個三山五嶽動容,鐵石人兒傷心。滿堂上下,無不陪着落淚。
衆人都只道是姐妹情深,二小姐姐妹情深,現在是可憐大姐夫妻痛惜別離,陪着她灑這一掬同情淚的。而二小姐真的哭什麼,那就只有她和趙公子,秋菊三個人知道了。
哭過好大一會,好不容易勸住了。延到午後時分,這才收拾齊備行裝,兩位男子漢辭別了符家衆人,往西而去。
兩位畢竟都是英雄氣度,丈夫心性的男子漢。雖然一個明娶了美嬌妻,一個暗戀着悄小姐。如今爲奔前程離開安樂窩,反倒覺一身輕快。輕騎快步,傍晚時分來到汜水鎮歇了下來。打算明早過河。可是,聽店家說:由於劉知遠在河東立了大漢國,把晉陽作爲京都,改稱“北京”。蕭翰爲防漢兵南渡,這一帶黃河沿岸都有駐兵把守,禁止行人往來。
二人聽了,只好另作計算,次日早起、便直奔孟津而去。晌午後來至偃師城下,只見城門側面張掛着一張榜文,好些人圍在那裡觀看。兩人下了馬,拉着繮,也走前去看。誰料不看不知道,看了嚇一跳。榜文上端畫的一個紅臉漢子,正是趙爍。下面寫着趙爍中元節大鬧汴京,殺人無數……現在行文捉拿……
柴榮還未看完,暗地拉了趙爍一把,走離了人羣。說:“二弟,寫的是捉你呢,還看?咱們往別路走吧。”
趙爍笑道:“蕭翰這賊子,嫌俺打死了他的侄子,還要行文天下替俺廣告……”
話未說完,守榜一個士兵眼尖,一眼看出了趙公子。大喊:“這個紅臉的就是榜文上的趙爍。抓住他,不要讓他跑了……”
他這一喊,嚇的看榜的人都跑開了。柴、趙二人也連忙騰身上馬。城門口的士兵聽了,都哄了起來,三五十個,舞槍弄棍的圍了上來。趙爍眼快,只見一個原來坐在城門口那裡的頭目,有點面熟,沒奔過來,反倒跑進城裡去了……
那幾十個士兵,不知天高地厚,只在那裡吆喝:“下馬!下馬!讓老子看看你是不是趙爍。”
正吵嚷着。這時,城樓上傳來一聲呼喊:“弟兄們!別讓他跑了。那紅臉的就是趙爍,抓住了重重有賞的!”
趙爍擡頭看時,原來就是往城內跑的那個頭目兒。怪不得有點兒面熟,原來就是白虎岡上捱了一棒的龐虎。不禁哈哈大笑:“我估量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山賊。來!來!來!快快下來,你爺爺我前兒那一棍饒你不死,今日狹路相逢再賞你一棍,送你回老家。”
那些小兵們聽了,一下子呆着,都不敢動手。龐虎老羞成怒,大喊道:“別聽他胡說,他就是欽犯,捉住了個個人都有賞。”
那些士兵聽了,又都哄了上來。看見柴榮早已橫槍勒馬,準備撕殺,趙爍橫棍在手向柴榮說:“大哥,你往後退退,這幾個毛毛頭的,讓小弟擺平它就是了。”回頭對那些士兵說:“你們別聽龐虎哪狗孃養的嚎叫,都滾回城門口哪兒站着吧,要活命的別在馬前擋道。本公子今天不想開殺戒,也不想進城了……”
龐虎聽了,心中不忿,又在城上吆喝着士兵向前。那些士兵聽了,不知天高地厚,聽了龐虎吆喝,又衝了上來。惹得趙爍性起,把渾鐵棒使開一路小旋風路數,幾個士兵手中武器碰着的都打飛了。大吃一驚,一聲吶喊,都往後退去。龐虎在城樓上見了,不禁大怒,連喊:“放箭!放箭!”城樓上幾個弓箭手忙忙的站到了城垛上來。
兩位公子都是知兵的,聽說要放箭,知道居高臨下,不好對付,還是走爲上着。把馬一夾,早離了一箭之地。那城上射來的箭,紛紛落到後面。城下那些士兵領教了一路棍法,再也不敢向前來了。
兩位公子計議一下,知道洛陽還是蕭翰的地盤,這一帶河岸都是不許過渡的。爲免麻煩,附近州縣還是繞道而行爲好。於是,轉向南下,取道龍門伊川,繞過華山北上,從蒲州過河。
果然,避開了官道,什麼麻煩都沒有,只是一些零星小賊、土霸,看見兩位人雄馬壯的,輕易也不敢向前來招惹。這樣,平平靜靜地走了兩天。這日晌午,來到華山腳下。只見西嶽道觀門前,正逢集市,十分熱鬧。二人找了一處館子,填飽了肚子,四處閒逛,只見道觀門口旁邊一位青年道士,桌上擺着一盤棋,正與一位俗家對弈着。後面掛着一面白布簾子,上首寫着:恭候天下高手賜教八個大字。
布簾下面還寫了:兩位主帥決雌雄,衛士相隨鎮九宮。象跨方田隔南北,車行直道任西東。馬經斜日防邊塞,炮越重洋利遠攻。兵卒勇前無退縮,渡河一步可橫通……
二位公子看了,饒有興趣,便湊了前去觀戰。看了幾着,趙爍輕聲向柴榮笑道:“大哥,別看這布簾子上寫的頭頭是道,可這道士下出的招數卻不見得怎麼樣。”
柴榮也在看着,聽趙爍一說,點頭微笑,正要答話,卻見那位與道士對弈的客人已推盤認負,向桌上放下一錠銀子,端起桌上那碗茶,仰首喝盡,拱手道謝,作別而去。心下大異,對着趙爍說:“二弟,這個道士倒是來頭不小,棋藝不精,卻又放賭,每注還賭一錠銀子……”
趙爍也大覺詫異,卻忍耐不住,便問那道士:“請問這位道長,你這兒是每局設彩幾?銀子的?”
那道士聽得發問,擡頭看時,見是兩位錦衣公子,含笑答道:“非也、非也,這是家師日常在此消閒,與有緣過客手談……”
柴榮說:“適才所見那位客人,輸棋之後,放下一錠銀子纔去的,這不分明就是博彩?”
道士說:“非也、非也……”
這正是:紅粉佳人偏多恨,借得關睢惜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