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鋒縱馬繼續朝前衝去,卻發現敵人的騎兵因爲道路狹窄的原因正在道路上擠作一團,自己的一人一馬根本沒法硬衝過去。他才成爲馬軍不久,對這種情況根本不知道如何應付。短暫的一點猶豫,坐騎已經依託着慣性直接衝到敵軍面前。
他只得勒住繮繩,在敵人的面前停住了腳步。
“蠢貨!不要在敵人面前停下!”韓鋒身後的三名騎兵早就已經停止衝擊,分散退卻到密林中,那隊目看見韓鋒不管不顧的衝到了敵人重圍之中,一面破口大罵一面領着另外兩騎衝將過來救援。
就算韓鋒天生神力,就算他家傳的武學底子,加上後來諸位名家的教導。
畢竟是騎在馬上陷入二十多人的包圍中。
任是怎麼樣的強悍之士也不能在這樣的局面下佔據優勢的。
韓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摘下鞍側的長矛,左手持鞭右手持矛,將騎矛揮舞的如同旋風一樣,爲自己劃出一片安全的空間出來。
馬上交戰,一寸長一寸強,雙方的盔甲都不能阻擋騎矛的刺擊的時候,誰的兵器越長誰就佔據了優勢。
被韓鋒射中坐騎跌落下來的那軍官這個時候已經一咕嚕翻身爬了起來,一面叫罵一面指揮剩餘的同伴將韓鋒團團圍住。
韓鋒一面揮動着騎矛,一面緊張的尋找着敵軍包圍中的間隙。就在這時,踏白隊的三人也已經衝到包圍圈外,兩名敵騎不得不回身迎戰,包圍登時有了一個小缺口。
韓鋒猛地一夾馬肚子,戰馬朝着那兩名敵人衝了過去。韓鋒右手騎矛,左手鐵鞭一同橫掃過去,這一擊勢大力沉,來勢威猛,兩名敵人不敢抵擋,都撥轉馬頭讓了過去。
韓鋒衝到那軍官面前,居高臨下的用長矛抵住他的前胸:“叫他們棄甲投降!”
那軍官抖了抖鬍子,大聲喝道:“趕緊走!就說我們遇到硬點子了!叫嚴元帥派人來!”
那些探馬隊躍躍欲試的想要上前來救援,卻看見宋軍的四個踏白騎兵將自己的長官牢牢的看守住,只要稍微一進逼,當即長官就會刀劍加身,一名士兵懊惱的大喝了一聲,探馬們撥轉馬頭,朝着來路方向奔逃而去。
那軍官將雙手一攤,聳了聳肩:“好吧,老子又被你們抓住了。老子是商州毛秉義,你們是南朝誰人的隊伍?帶老子去投奔吧。”
韓鋒高聲喝道:“我等是荊鄂副都統鄭雲鳴部下之背嵬軍!”
踏白隊帶着被俘的探馬隊五十戶毛秉義趕到躍馬河邊的時候,這裡已經到處是屍首和正在熊熊燃燒的還沒來得及完工的船隻。
劉整聰明的在西北的叢山密林裡休息了一天,在這天裡他組織士兵匆匆綁紮了許多竹筏和木筏作爲運輸工具,然後率領三百精銳士卒搭乘竹筏順流而下,一直到蒙古聚集工匠的造船工地。
一切皆如白翊傑所料,這裡雖然聚集了大約千餘名工匠和數千名伕役,卻並沒有如何完備的守禦,蒙古人對自己散佈在南邊的那些哨騎太過自信的。留在此地進行監押的不過是金國的降卒數百人而已。
不過這支降卒本是杞州的土著,在本地大族的帶領下集體出來當兵。比起尋常的金國軍隊來更加具有戰鬥力,劉整和背嵬兵和他們打了整整七個回合,直到焦進一箭將敵軍千戶的喉嚨射穿這些難纏的河南士卒才終於失去了戰鬥的意志。
正當背嵬軍和前鋒軍匆忙的焚燒着船隻的時候,已經捕獲了生口的踏白隊趕來與主力會師、雖然這次踏白隊俘獲的生口不止一人,但真正能提供有用情報的依舊只有五十戶毛秉義。
韓鋒將五十戶帶到劉整面前,劉整瞧了一眼這俘虜鎮定的神情和狡獪的眼神,當下心中老大不痛快。
他知道這些金國邊地上的軍士,甚至很多將領,都不免有過被宋人或者蒙古人俘虜的經歷,這個時代跟後世不同。軍人的氣節並沒有傳說的那樣孤高,對敵軍俘虜之後馬上變身爲敵軍的一員,對於一名武人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只有朝廷裡拿着毛錐子在史書上鉤改塗畫的腐儒才認爲投降是一件失了氣節的事情,兵兇戰危,一戰敗北就自裁的話,現在世上還會有活着的軍人麼?
儘管話是這樣說,劉整對這些在南北之間改換東家如同吃飯一樣平常的傢伙還是心存鄙視。因爲他們見慣改旗易幟,根本談不上有忠心的概念,或者說,他們忠誠的就只有自己的大將和頭目而已。沒有忠誠,也就談不上死鬥,在兩軍決勝的時刻,最先崩潰逃命的正是這些兩面三刀的傢伙。
他擡着眼皮大喇喇的問了一句:“你要加入我軍麼?”
“我既被捉,如何不降?”毛秉義燦笑道:“到哪一邊都是吃飯打仗,並無多少區別。”
劉整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就算是上山落草,也得帶個見面禮吧,你既然想加入我軍,就沒點什麼晉見的東西麼?”
這一套也是軍中慣常的把戲了,毛秉義一切都瞭然在胸。他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狀:“將軍可知道鎮守申州的是哪一支兵馬?”
劉整來了興趣,他也降低了聲音問道:“是什麼來路?”
“是蒙古大汗麾下怯薛近衛。”毛秉義說道:“由各地的千戶萬戶和本地富戶的子弟們入朝組成的質子軍,蒙古話叫做禿魯花的便是。”
蒙古人以諸位勳貴大將和地方部落酋長的子弟從軍爲質子的制度是成吉思汗親所創立。更毋寧說,最早的怯薛近衛中一多半都是各地族長派往成吉思汗處的人質,大汗將他們作爲宿衛軍使用,一面是展示對各族族長的絕對信任,一面也是以親近臣子的身份籠絡這些未來將要繼承各族長之位的貴胄少年們。
蒙古帝國的疆土廣大,進入禿魯花的除了蒙古本部的貴胄少年之外,也陸續有突厥、畏兀兒、契丹、女真和漢人等被征服民族的大將或者豪強的子弟絡繹不絕的加入禿魯花中。蒙古出身的大將和重臣們對此微詞不決,窩闊臺的解決之道是一面仍是收錄這些異民族的貴胄子弟進入怯薛軍中,一面用別立軍馬的名目削減怯薛中其他民族子弟的數目,比如在燕京路成立質子軍,就地吸收河北山東的豪強子弟參加,作戰的時候一同出征,只是不再作爲大汗的禁衛軍使用。與此相同,在西域地方也建立了鎮戍兵,招募當地豪強的子弟參加。
然則這一次前進到申州駐紮的既不是燕京的質子軍也不是來自西域的鎮戍兵,是自和林萬里原來的貨真價實的怯薛禿魯花。這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蒙古大軍遠征之時,怯薛軍經常作爲開路先鋒使用,而最擅長作爲先鋒的就是禿魯花軍馬。只不過去年蒙古人剛剛擊破入洛宋軍不久,漢地諸路的大將們還留在各自的封地銳氣未息,而禿魯花則被轉用在遼東和西北前線,所以纔沒有跟隨大軍一同南下。
然則這一次侵入京湖的蒙古大軍裡,就已經有許多禿魯花部隊的身影了。
劉整的臉色沉了下來,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所謂怯薛衛隊,但是聽在京湖的北方軍士們講過不少怯薛衛隊的恐怖傳說。有人曾經親身參加過在鳳翔的戰鬥,親眼看見一隊不到五十人的怯薛鐵騎擊潰了一千名金國的鐵浮圖兵,要知道雖然自從世宗朝以降,鐵浮圖就日益腐敗虛化,甚至連鐵甲都不能齊備,而改穿紙甲,但畢竟是金國賴以自豪的重騎兵,一旦有事,衝鋒決蕩,鐵騎突奔,中原之兵絕少有真正能抵擋住的。
可是他們卻被二十分之一的怯薛騎兵們打的一敗塗地。
又有人說道,曾經在河北見到過兩個怯薛騎兵落單,遭遇到本地二千名保甲軍的包圍,那兩名怯薛騎兵只用弓箭和長槍,先射又衝鋒,將二千保甲民兵殺散,斬殺了首級上百。
更有人聽從西夏投降過來的軍兵講到,成吉思汗圍攻黑水城之時,西夏也曾派遣五十萬大軍前來解圍,成吉思汗就以本部怯薛宿衛和五十萬大軍作戰,每斬殺一名西夏士兵就割下他的耳朵穿在繩子上,大戰了不到半日,黑水河畔林立的長槍上到處都掛滿了西夏人的耳朵,是戰党項人死者無慮十餘萬人,餘衆潰散,且不復有膽色正視怯薛衛隊,自此西夏亡國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如今這樣死神降臨一樣的恐怖軍隊也抵達了南邊了。劉整喝問道:“申州到底駐紮有多少禿魯花?”
毛秉義撓撓後腦勺:“確數不知道多少,只知道領軍的千戶祁都是蒙古開國元勳鎮海的侄子,使一條黑龍槊,驍勇絕倫。又射得一手好箭,能在百步之外,專射鳥雀,即使是小雀兒這麼大小的物事,也是百發百中.......”
劉整哼了一聲:“真的有這麼厲害,我倒是想領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