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探子更不分說,一人手中扣住了石灰包,一人從荷包裡摸出暗鏢,一個人抽出靴子裡暗藏的飛刀,一同朝着少年擲了過去。
少年年紀雖然輕,對這些江湖法門卻是瞭然於胸,他縱身閃過敵人的暗算,手中長劍寒光閃閃,朝着三人衝了過來。
這三人揮動兵器想要迎敵,身手越遠遠趕不上那少年迅捷,當先一人還沒能用手刀封住正面,長劍已經快捷無倫的在胸口開了一個窟窿。
另外二人大驚失色,一齊撲來時,那少年飛身繞到二人身後,各自給了一劍。
他連殺三人不過是舉手間事情,武功既高超,辦事也狠辣,全無半點拖泥帶水。
待到轉身看石文虎時,石文虎手上的刀已經染上了鮮血,兩名蒙古暗探一人撲倒在地,另一人失了左手的手腕,在地上翻滾哀嚎。
石文虎上去順手一刀了結了那人的性命,拱手向那少年說道:“壯士大恩沒齒難忘,將來壯士用的到我石文虎的地方,只要到長沙賴文恭老爺府上通報一聲,刀山火海,石某在所不辭。”
那少年冷冷的哼了一聲,丟了個黃紙包過來,說道:“這是刀創藥,某家告辭。”
“且慢!”石文虎手扶着流血的左臂說道:“壯士能否再幫石文虎一個忙,扶我到西門上走一趟,我還有要緊的事情沒有辦完。”
少年點點頭,過來扶起了石文虎,給他手臂包紮了一下,扶着他慢慢朝着西門方向走去。
這時候的襄陽已經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混亂的開始正是督視府派出救援襄陽的援軍抵達襄陽的時候。
原先襄陽城裡的南軍數量一直是弱勢,加上樊文彬守衛棗陽城,幾千人馬全部殉國,留守在襄陽城的南軍人數更少。北軍處在完全優勢,行事毫無阻礙,南軍只能隱忍一時,不敢惹事。
但前些時日,宋軍的救援兵力到來,由鎮江都統李虎率領的無敵軍和其餘軍隊共一萬餘人進抵襄陽城下。
大股南軍的到來使得駐紮在城中的北軍驚惶不安起來。最終最驚惶的莫過於公然抵抗制置使命令不肯離開襄陽別處屯駐的王旻率領之克敵軍。
李虎在西門上受到了趙範的熱情接待,雙方連幹了十幾大杯酒,酒酣耳熱之際,李虎對制置使表示北軍的驕悍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老子就是來把北方的這些廝鳥統統殺光的!”
他就這麼肆無忌憚的大聲吼叫着,全然不顧附近就是克敵軍的營壘。
趙範趕緊派人通知王旻叫他出城暫避一時。無敵軍就靠着克敵軍的大營紮下寨來,天天整治軍器,保養盔甲,聲稱要將不遵守制置使號令的軍隊盡數剿滅。
氣氛一*一日緊張起來。
二月十四日王旻返回襄陽城,趙範命令他趕緊轉屯郢州替換同是南軍的鄭雲鳴過來,以此緩解南北兩軍的矛盾。
但王旻仗着自己和趙制置使平素關係親密,竟然直闖制置使衙門,面對着抱着小妾的趙制置使公然聲稱,郢州艱苦,北軍將士不願意離開襄陽前去。一定要留在襄陽駐守,已經控制不住這些驕橫兵士的趙範已經毫無辦法,只好容留他們留在城中。
這個時候,胡狼派人到處散佈趙制置使要藉助李虎都統的南軍消滅克敵軍的謠言,讓克敵軍更加驚恐起來。
二十日,趙範宴請南北軍主要將領在衙署中飲酒作樂,試圖藉此稍微消弭一下緊張的氣氛。但各軍主將都喝得大醉,不能掌握部下兵士。
克敵軍趁機開始作亂,他們先是在西門聚集,焚燒黃紙祭天,對天發誓要先下手殺光城中的南軍和百姓,然後一齊向蒙古軍獻城。當晚又在城東的民居放火,並且全副武裝來回巡視,不準人來救火。
大批克敵軍士兵趁機在火災中縱橫殺戮,將很多無辜的百姓殺死在家中,並且縱兵劫掠。
石文虎和那少年走在街上,不斷有百姓從城東向西門逃去。時不時有克敵軍的軍士穿着盔甲拿着刀槍大聲呼喝,遇見人就殺,遇見包袱就搶下來。
黑煙瀰漫在城市上空,到處是百姓的哭喊哀求,一百五十年裡在敵軍重兵侵擾下安之若素的襄陽城,此刻成爲了火燒的煉獄。
一路上都不停的有克敵軍士兵試圖要截殺石文虎和那少年,少年手舞長劍無情的將擋在路上的叛軍一一斬殺,一路衝破了重重障礙來到西門上。
西門這時候已經聚集了不少叛軍,正在瘋狂的劫掠從城門裡逃出的百姓。那少年連殺了數人,擋不住圍上來的叛軍越來越多,只有扶了石文虎慢慢向城牆上退去。
他突然發現漢水上已經佈滿了船隻,大隊的士兵正在源源登岸,朝着西門和南門包抄過來。
“偏偏是這個時候!”那少年狠狠的錘了一下磚牆:“韃子時間算的太準了,守不住了,襄陽守不住了!”
“不!”石文虎手扶着牆頭眺望,興奮的說道:“襄陽安全了!”
從漢水登岸的大隊部隊拍成嚴密的陣勢,快速向前推進。
在最前方的劉整率領一隊背嵬長槍手將百姓們推倒左邊,克敵軍的士兵擠到右側,有敢於頑抗的克敵軍軍士立刻亂槍齊刺將其就地殺死。
韓四郎高擎着“京湖制置使司知營田總管鄭”的金字大旗緊隨在後。
在賴家娘子的告警之後,鄭雲鳴與魏了翁商議,帶着督視府的命令火速返回郢州,一面催動土龍軍馬上啓程趕赴襄陽,一面發羽檄急信前往劉廷美、張膛、曹文琦處告急,命令他們各自率領壯丁佃戶前往襄陽助戰。
魏了翁又催促黃州的防江水軍出動艦船接應鄭雲鳴軍馬。
經過峽州急行軍鍛鍊的土龍軍這一次已經安穩了許多,大軍加速疾行,終於在二十一日清晨順利趕到了襄陽城。
他們在城外遇到了已經等候多時的劉廷美和張膛。
劉廷美接到鄭雲鳴的書信後馬上召集壯丁,他本身是襄陽人士,丁壯都在城外,很快就集合了幾千人,等在檀溪右岸等待着鄭雲鳴的到來。
張膛則是挑選了一百艘快船,搭載着二千名洞庭的漁民從興國出發,洞庭漁民慣於風浪來去,逆流而上反而還先於鄭雲鳴幾個時辰到達。
克敵軍見大股南軍突然到來,都慌了神,有的人逃往檀溪方向,有人轉身逃回城中,但還有人不知死活的繼續*財物。
一名克敵軍士一腳將一個小孩兒踢倒在地,孩子的母親哭叫着撲上前來,緊緊的保住孩子,那軍士只看着婦人肩頭的包裹,不由分說,掄起手中的戰斧朝着母子二人狠狠的劈了下去。
但聽弓弦響處,一支漆銀翠羽箭射穿了他的頭顱。
賴家娘子收起雕弓,衝過去扶起了母子兩。鄭雲鳴騎在戰馬上大聲喝道:“前軍並排前進,將百姓和亂軍分開,凡有手持兵器者立即讓其繳械,有頑抗者格殺勿論!”
他手臂猛地向前一揮:“進城!”
全軍爆發出整齊的應諾聲,土龍軍排成嚴密的長方形隊列,穿過西門進入襄陽城。
劉整守在城門邊,命令兩名戰士押着一百多個投降的亂軍出城到漢水邊集中。突然看見城上有一位少年手持寶劍走了下來。
劉整將手中長槍一指,喝道:“立刻放下兵刃,不要抵抗!”
那少年勃然大怒,將寶劍橫握在胸前,喝道:“大丈夫人在劍在,性命豈能操之汝手!”
劉整更不答話,衝上去閃電般的刺出了一槍。
少年見這一槍來勢峻急,馬道上又來不及閃避,只得揮劍將長槍格擋。槍劍相交,發出一聲刺耳的撞擊聲。
少年身後的石文虎高聲喝道:“劉將軍不要誤傷好人,這位小兄弟原是我們一邊的!”
劉整用力將槍桿押下,他的兵器長,在比拼力氣的場合原本就佔優勢,但見對方雖然手臂顫抖仍然勉力頂住自己的力道,不由得也心生敬佩。
但他也不肯就此罷手,高聲喝道:“你讓他放下兵器!”
少年怒目圓睜,咬着牙說道:“但有斷頭將軍,豈有降敵的匹夫!”
鄭雲鳴在一旁看着,心中忽然有愛將之意,催馬過來說道:“這位壯士可能是有誤會,我們是剛剛從郢州趕到平亂的官兵........”
他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突然閃過一人大聲喝道:“張惟孝,還不馬上放下兵器!”
鄭雲鳴轉頭看時,呵斥的正是洞庭一百單八寨漁民頭領張膛。
那少年一見張膛趕了過來,彷彿像見了天敵一樣。用力振開劉整的長槍之後,還劍於匣中,縱身從馬道上一躍而下,順着牆根一溜煙跑出城門去了。
鄭雲鳴略驚訝的問張膛道:“張翁難道是您的......”
張膛懊惱的說道:“正是犬子,他母親早死,我平時事情太多又懶於管教,讓他養成了這麼個臭脾氣......”
“您說哪裡話。”鄭雲鳴微笑道:“莫論少年輕狂時,人生在他這個年紀沒有幾分豪氣,將來如何頂天立地做個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