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刻,坐在中軍大帳內的鄭雲鳴,心中擔憂的是兩件事情,蒙古人順流而下的水軍到底有多強大的實力,江陵附近的大批精銳戰船能否剋制他們。
以及江陵方面能夠提供什麼樣的援助。
這時聽到帳幕外有人稟報:“王登告進。”
鄭雲鳴應準之後,王登挑帳幕走了進來:“江陵府的援兵到了,請大將前去校閱。”
鄭雲鳴看着王登臉上的表情古怪,問道:“江陵的援兵有什麼問題?”
“那簡直就像......”王登想說什麼,卻又說不上來,只得搖頭說道:“總管自己去看了,一切自然分曉。”
鄭雲鳴看着王登的模樣,心中犯起了嘀咕:“難不成江陵府派來了妖魔鬼怪麼?”
妖魔鬼怪,那是說不上的。甚至可以說江陵派來的一千援軍是裝備相當精良的。
在繡着金色雲龍紋的牙旗下,一隊隊士兵身披着鮮亮的明光鎧甲,手中抱着修長的陌刀。弓箭手則一手扶着寬大的燕尾牌一手拿着精緻的稍弓。
那意氣風發、威武豪壯的氣勢彷彿就像.......
鄭雲鳴正要詢問,王登卻引着一名將領前來參見。
“京湖制置使司忠衛軍統制李鳴復參見總管。”來將興沖沖的稟報,那歡喜的表情彷彿是要參加一場盛宴。
“統制辛苦。”鄭雲鳴望着李鳴復身上閃亮的山文甲:“統制這身穿戴,您部下這些弟兄......”
“那還用說。”李鳴復一拍胸口:“妥妥的全是大唐雄師的配置啊。”
“國朝以來的這些軍隊無用!對上外面的異族打的一無是處!哪裡及得上大唐的軍隊!北伐突厥......”
鄭雲鳴嘀咕了一聲:“是西伐突厥纔是吧。”
“西平吐蕃!”
“好像也沒佔着什麼便宜......”
“東征高麗!”
“好像是高句麗......”
“連拔薛延陀、高昌、回紇、契丹!當世之時,海內無人可以與大唐一爭高下!”
“方當唐朝鼎盛之時,此說確是不錯。”鄭雲鳴問道:“不過這和統制的部伍做唐式打扮有什麼關係?”
“那還用說!”李鳴復自信的拍拍胸口:“您看這明光板凱,刀斬斧剁不能進,您看這鋒利無比的陌刀,孩兒們已經訓練精熟,只要韃子敢近身過來,咱們就讓他好看!您看這長矛,比現在用的長矛都要長出二尺,在敵人的騎槍先靠近我們之前,我們就先把敵人戳下馬來!”
“這麼精良的裝備,一定花了很多錢來置辦。”鄭雲鳴看着這些華麗的鎧甲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就算臨安的御前軍馬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那都是依仗江陵的父老大力相助!”看着李鳴自滿的樣子,鄭雲鳴忍不住想象江陵的土豪們被李統制勸募的時候該是怎樣一副哭喪臉。
“恕我直言。”王登忍不住開口說道:“您這支軍馬在操練的時候就沒覺得有什麼不變之處?”
李鳴復一瞪眼:“你這娃娃說話好沒道理,當兵還怕什麼麻煩,都是爲國家效力,吃點辛苦那是應該的!”
“那是自然,統制公忠體國,勇氣可嘉,本將是很欽佩的。”鄭雲鳴一面稱讚着李鳴復,一面偷偷的對王登說道:“蒙古人攻來的時候,千萬別放他們出去。此人上陣,只會添亂。”
“來吧。”鄭雲鳴親切的對李鳴復說道:“讓火軍做幾個好菜,我們爲李統制接風洗塵。”
李鳴復還未回答,瞭望臺上響起了緊促的銅鑼響聲。
“全軍進入戰位!敵兵來襲!”哨兵們的長聲呼喝此起彼伏,空氣一下就緊張了起來。
“終於來了嗎?”鄭雲鳴喝道:“朱勝指揮西面寨牆防守!彭滿指揮南面寨牆!何大節守住東面寨牆!呼延瑀守北面!”
“葛懷守住中軍帳!督促各路救應人馬!”
又轉頭對王登說道:“咱們上西門觀敵料陣。”
“且慢!”李鳴復突然大聲說道:“敵人遠來,正是疲憊之師。李某認爲這個時候開門殺出,必然能取得奇效。請總管大人即刻派我出門迎戰,和韃子一決勝負!”
“不不不,您也是剛剛纔到的。”鄭雲鳴說道:“弟兄們遠來辛苦,就暫且歇下,讓我等先去抵擋一陣,如果需要統制救援,統制再來相助。”說着匆匆一拱手,帶着王登直奔寨牆而去。
二人爬上西面寨牆的時候朱勝已經全身披掛,正躲在牆垛後小心的瞭望敵情。
“情勢如何?”鄭雲鳴蹲下身來小心的來到朱勝身邊:“敵軍從哪個方向過來的?來了多少?”
“三面都有。”朱勝哼了一聲:“着實讓人摸不着路數。至於數量倒不是很多。”
鄭雲鳴將手扶在木樁上,小心的探出頭去。
他心目中的敵軍來襲,總是塵土飛揚,人馬喧天,鼓角此起彼伏,長槍如林緩緩而進,騎兵奔馳耀武揚威,一面面的旗幟上都是敵將赫赫的姓名。
總而言之,應該有風雨摧城,泰山壓頂的感覺纔是。
但他目力所及的地方,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騎兵,輕輕的催動着馬兒前行,騎兵之前的間距之疏散,如果不是因爲身在荊襄,鄭雲鳴幾乎要以爲他們只是草原上正在放牧的牧羊人,再配上秋日裡晴朗的天氣,好一副田園牧歌的風景。
“這是什麼意思?”朱勝不解的說道:“兵勢疏開成這樣,怎麼可能和對手接戰?”
鄭雲鳴哼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北門一陣大亂。
“壞了!快去北門!”鄭雲鳴和王登一躍而起,慌忙向北門奔去。
等趕到北門的時候,李鳴復已經帶着他的隊伍出了門,在城門前展開了陣勢。
陌刀手排成數排擺在正中,弓箭手護住兩翼,李鳴復騎着戰馬立於隊伍之前,大聲呼喝着:“大唐必勝!”
士卒們也齊聲大呼着:“大唐必勝!”鼓手們敲響陣鼓,大軍踏着整齊的步伐向前行進。
鄭雲鳴幾乎要哭出聲來,自己穿越的這件事已經荒謬無比,哪裡知道穿越過來之後還能遇到癡迷前朝的傢伙,竟然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來複古。
“你是怎麼守門的!”他大聲呵斥着呼延瑀:“這一千人的性命都是你送掉的你知不知道!”
呼延瑀輕描淡寫的說道:“他自尋死,關我甚事。既然主動選擇野戰,人人都得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就算我不開門,也阻擋不了他胡來。”
鄭雲鳴狠狠的錘了一下木樁:“在我手裡折了一支兵,我對不起別公!”
“也許,也許這位大人能打勝呢?”身上穿着鐵甲身,手握着長槍匆忙的從中軍帳趕到主人身邊的韓四郎說道。
佈滿原野的疏疏落落的蒙古騎兵看見宋軍從北門殺了出來。並沒有顯示出慌張的模樣,依舊慢慢的向前挺進。只是北門方向的騎兵漸漸的密集起來,有人舉着掛着牛麾的黑色大蠹,在北面居中調度,大蠹頂部的牛角標誌在陽光下散發着光澤。
距離李鳴復的步軍陣還有一里多距離,蒙古軍陣中突然響起了淒厲的胡笳聲,幾乎只是一瞬間,剛纔滿天星一樣的騎兵們重新匯聚成了大隊,以洪流之勢朝着宋軍步軍陣猛衝過來。
李鳴復大聲喝令道:“弓箭手,亂箭退敵!”弓箭手們拉滿了弦,箭矢如雨點般向敵人飛去。
但雙方距離實在太遠,還沒擊中敵騎的時候,箭矢已經紛紛墜地。
就在弓箭兵緊張的抽箭再射的間隔裡,蒙古人開始放箭了。
黑色的羽箭如同預兆着死神降臨的信號,在彈指間已經取走了數十名宋軍的性命。
在城牆上目睹了那場戰鬥的老兵很多年後寫到:“其實蒙古人的箭沒有什麼特別,就是特別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