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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時候縱馬奔馳,回去的時候,卻押着四五輛馬車,因而行程比來時慢了許多。好在他們帶了好些馬兒,可以輪換着拉車。
有歸家的喜悅在前面吸引着,一天天地接近湖州,這漫漫長途也就沒那麼難捱了。
這日午後,剛過渝州,天下了一場冷雨,官道上越發泥濘難行,行人也少。就見前方聚集幾個人,行到近前才發現,是馬車陷進溝裡了。
劉黑皮看着那兩三尺寬的深溝,恍然大悟道:“我說一路上也沒見啥馬車哩,原來人家曉得這兒沖壞了,特意轉到另一條道上去了。那條路也沒繞多遠。咱們可就吃大虧了。”
這道路挨着山坡,塌陷沖刷的痕跡明顯,這溝是被夏季山洪衝出來。
板栗跟葫蘆打量這溝,只見溝中簡單墊了些砂石泥土,將那坡度減緩,若是車輕馬健,僥倖也能過;若是不知厲害的,可就要上當了。
眼前這兩輛青色馬車就是這樣,想是車裡裝了不少東西,拉車的馬兒又平常,趕車的也不老道,強要過去,如今卡在那紋絲不動。
也不知他們咋這樣笨,不曉得先趕一輛車試試,竟是兩輛車一齊陷進去了。
一個婆子和一箇中年文士分別站在一輛車旁,另有個管家模樣的老者和一個穿短襖的小子圍着車亂轉,神色很焦急。
正慌着,就見來了一大羣人,且除了葫蘆幾個少年外,大多是些壯實的漢子,因此更加不安了,警惕地看着他們。
板栗可不管那麼多。他恨不得一步跨回家纔好。當下,四處一望,見這附近也沒個村莊,看來只能自己動手了。
幫人就是幫己,眼下只能先幫人家把這車給弄出來,纔好修路,不然,他們帶的五輛馬車裝了好些貨,那是無論如何也過不去的。
他跟葫蘆商議了幾句,便跳下馬。對劉黑皮道:“黑皮叔,你帶四個人過去幫把手,幫他們把這車給弄出來。嚴師傅。你帶剩下的人去山上砍些樹,再挖土撿些石頭備用。”
兩人一齊答應,分頭行事。
那穿短襖的小子見劉黑皮等五六個漢子往車邊走,頓時急了,忙張開雙臂。護住其中一輛馬車,緊張地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劉黑皮愣住了:這好沒幹好事哩,先讓人當歹徒了。
板栗和葫蘆也往溝邊來。板栗瞅着那一籌莫展的中年文士,不禁有些鄙夷:這人儀表不俗,怕也是個書呆子,也不曉得上前幫着推車。就這麼幹站着,那車難道能自個爬上來不成?
正想着,聽見小子的話。忍不住笑道:“想幹什麼?自然是幫你們把車給弄上來唄!”
那小子跟板栗一般大,把他上下一打量,將信將疑地問道:“你……你們有那麼好心?”
板栗氣得笑了:“我們可沒那好心,還不是爲了自個。你們這車擋了我們的路,不把它弄上來。難不成我們要陪着你們在這乾耗?我就當陷在這的不是你們的車,是山上滾下來的死木頭。那時我們還不得費勁搬開。”
那小子一聽這話就炸了,跳起來嚷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難道是故意想擋在路上的?”
那管家模樣的老人忙呵斥了他一聲,又對板栗賠笑道:“小兄弟,我等也是不得已……”
板栗可沒工夫聽他解釋那麼多,打斷他話道:“誰說你們是故意的了?我要不這麼說,而是說專門來幫你們的,再扯一大篇‘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幫人也就是伸把手的事。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云云’,那這位小兄弟又該以爲我巧言令色、居心不良、包藏禍心了,還不如說幫自個實在。可這話你們又不愛聽了。那你倒是說說,我要咋說才合適?”
那小子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乾瞪眼瞅着板栗生氣。
這輛車裡坐着四個小姑娘,有三個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另一個要小些,才**歲,另外還有些箱籠行囊等物。
幾個大的聽板栗說得有趣,忍不住都抿嘴無聲偷笑,又覺得有些歉意,可聽着外面好些男人的聲音,又一點兒也不敢出聲。
那個小的嘴一咧,露出一排細白貝齒,嘴角現出兩個小酒窩,看樣子就要笑出聲。
其他三人嚇了一跳,其中一個女孩迅速伸手,將她連鼻子帶嘴都捂住了,又把眼神對她警告。
小姑娘被她捂得出不來氣,憋得直翻眼,連連點頭,表示不敢笑了,才得以掙脫。
那中年文士先是一旁看着,這時微笑上前,對板栗和葫蘆抱拳致意道:“二位小兄弟請了。小孩子說話欠妥,萬望海涵!在下慚愧,手無縛雞之力,出門又不曾準備周全,不料遇見此事,竟不知如何解決。還請小兄弟能施以援手。”
板栗忙道不敢,心想這人禮數倒是周全的很,就是忒迂腐了,可見光讀書是不成的。
他本想讓人家把車裡的東西給卸下來的,這樣也輕省些,只怕一開口,人家當他覬覦財物,又要費好一番脣舌解釋,想想還是算了。
人家既然不肯卸貨,怕是有什麼不得已的緣故也不一定。
幫人就是幫己,再說,這人他明明不認得,可看上去總覺得面善,尤其是微笑的時候,也真是奇怪了。
就當有緣吧,他心裡想道。
當下也不多話,招呼劉黑皮等人上前,要把這車硬擡上去。
劉黑皮見少爺行事越發穩妥了,心裡十分高興。
這一路上,或者說,這兩年來,凡事都是讓少爺跟表少爺自己張羅拿主意,竟是事事周全妥帖,一點大錯也沒有。可見這回沒白出來,也不枉他舍了媳婦在這陪着二人。
衆人圍住其中一輛車,連帶車軲轆一起往上提,車伕又在前面揚鞭催馬,幫着出些力氣。
板栗和葫蘆本在一旁看着的,見五六個人也只推得那車動了一動,遂從道旁尋了兩塊石頭,遞給那小子道:“等會車子挪動了,你把這個塞在車輪底下。”
那小子守在車門口不讓,警惕地問道:“我……我要幫着推車。不如你去塞。”
板栗見他一副防賊模樣,怒道:“你這麼防着我,車裡裝了金子不成?笨死了!甭管裝的是啥,就你這副模樣,只會更加招惹人惦記。我讓你去塞,是嫌棄你小胳膊腿太沒勁,不如讓我來,這車說不定就上去了。”
這小子站的位置是個需要使勁的地方,故而他這麼說。
不等小子還嘴,那中年文士喝道:“默兒,還不去?”
那孩子無法,嘀咕着“不過跟我一般大,就會吹牛”,到底接了石頭站到一旁,眼睛卻還盯着板栗跟葫蘆。
葫蘆看了他一眼,心裡奇怪:這個樣子,難道這車裡真裝了金子不成?
他正處於變聲的時候,嗓子有些難聽,故而更不愛說話了,是以凡事都由板栗出頭。
等葫蘆和板栗搭手幫忙後,情形立即改變。兩少年雖然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三歲,卻力氣大的很,終於挪動了那車。
等車輪底下墊上石頭後,更得力了。於是衆人合力,馬兒也在前邊使力,一鼓作氣,終於把車推了上去。
板栗憋着一口氣,弓腰只顧推那車,心裡又鬱悶,想不通這車上裝的是啥,這般沉,卻又神神秘秘的,不肯卸下來讓車輕便些。
待要不管吧,自家的車又無法過去,耗着更耽誤事。沒法子,只好下死力給人當苦力使喚。
幫人倒沒啥,叫人跟防賊似的防着,他心裡便老大不爽快,因而沒發現腰上掛的荷包帶子叫車輪給絞住了,扯了下去。完事後直起身,也是一點沒發現,跟着又去弄另一輛車。
等兩輛車都推上對面道路,那小子跟管家大大地鬆了口氣,高興得合不攏嘴。
中年文士走過來,鄭重跟板栗道謝,他發現這少年是主人。
板栗笑道:“本就是爲了咱們自己。先生莫要客氣,只管先走就是了,我們還要把這路墊起來。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們就留下來也幫不上忙。”
那中年文士聞言尷尬,明知他說的是實情,只得又謝過一遍,方轉身上車去了。
那小子聽了板栗的話,心中不喜,卻又反駁不出什麼,於是也去車頭坐着,兩輛車就嘎嘎遠去了。
這裡,板栗他們砍了樹墊在溝裡,又挖土搬石填上,壓平整,十幾個人直忙了兩個時辰,方纔把路修好,然後趕着馬車過去,繼續行路。
上馬後,板栗因跟葫蘆說起先前的事,覺得那幾個人真是笨,“把個車跟寶貝似的護着,那不是告訴人裡面東西金貴麼?好在遇上咱們,真要是碰上那心懷歹意的,還不搶了他。”
劉黑皮笑嘻嘻地點頭道:“那車上怕是裝了千金。”
一個漢子詫異地問道:“就算劉管家猜車上裝的是金子,又咋曉得正正好一千斤呢?我先前推車的時候,估摸了一下,頂多五六百斤。”
劉黑皮聽了哈哈大笑,笑得衆人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