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秋霜見面後,不僅她們自己大吃一驚,衆人也都吃驚,王大郎夫妻更是臉色煞白。
大苞谷瞅瞅這個,瞄瞄那個,暗自想道:“這世上咋就有那麼多相像的人哩?”
他和玉米長得像,這兩個秋霜也長得像,真是活見鬼了。
等他弄明白誰在背後使壞,他非得將那人扒皮抽筋下油鍋,炸成肉圓子吃了不可!
正惡狠狠地想着,就聽瘸腿秋霜叫道:“大哥,大嫂,你們來了?這個是誰?”
王大郎哆嗦道:“你……你是誰?誰是……你哥?”
熊氏也指着她大叫道:“你幹什麼扮成我妹子模樣?”
瘸腿秋霜驚道:“我是秋霜啊嫂子。這丫頭哪來的?”
熊氏尖叫道:“你不是秋霜!你不是!!!”
她轉向鄭氏等人瘋狂叫道:“她不是秋霜!這個是假的。”一拉先來的秋霜,“這個纔是我妹子。王爺,你們千萬不能被她騙了。”
王大郎也連連點頭,哆嗦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看來受驚嚇不輕。
先來的秋霜則質問瘸腿秋霜道:“你從哪來的?爲什麼要扮做我的模樣?”
瘸腿秋霜驚恐不已,看看王大郎,又看看熊氏,再看看先來的秋霜,不停地揉搓身上粗布衣衫,好一會才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小蔥問:“你知道什麼?”
瘸腿秋霜朝上座的張槐和鄭氏跪下,流淚道:“我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勒死我了——把我勒死了,他們找了個假的來騙我大哥大嫂,騙王爺你們。”
王大郎聽得呆住。
熊氏則呸了一聲道:“你纔是假的呢……”
“你怎麼知道她是假的?她進來後,你們連問也沒問,就說她是假的,有什麼憑據?”鄭氏放臉。威嚴地問道。
“這……這還用問?我們的妹子,我們都認得的。她這模樣……跟我妹子……看着有些像,仔細瞧還是有差別的。”熊氏賠笑道。
“對,對,對!有差別。”王大郎也急忙道。
“什麼差別?”板栗追問。
兩口子就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什麼秋霜在家不出門,沒這麼黑哪;什麼秋霜不可能瘸腿哪;什麼秋霜眼睛比她大一點哪……都是些無用的話。
照說,人家哥嫂都一致認定瘸腿秋霜是假的,這事應該算是弄明白了纔對,可是不知怎麼了。張槐等人都不放心。
這一對夫妻言辭閃爍,表現有些奇怪。
比如當初,兩個玉米對簿公堂的時候。張家人可猶豫難受了,哪像他們,問也沒問,毫不猶豫指定一個就說是假的。
大苞谷看了半天,這時笑着上前道:“還是我來問吧。”
他對兩人問道:“秋霜姐姐。我躲在你們家的時候,睡哪兒?”
“先躲在牀底下,晚上等我爹和大哥睡了,就上牀跟我一起睡的。”
先來的秋霜含羞低頭答道。
瘸腿秋霜點頭,說就是這樣。
熊氏不滿道:“你跟她學。”
瘸腿秋霜聽了流淚不止。
大苞谷又問:“我們怎麼商議幫我逃走的?”
這次,兩人被分別隔開。挨個告訴大苞谷,也都說得大同小異,瘸腿秋霜說得還不如另一個秋霜完整。
小蔥搖頭。對大苞穀道:“別問了。這些事,當日在公堂上你都仔細說了,稍留心的人都知道。”
板栗蹙眉思索,忽然問瘸腿秋霜道:“當年,白縣令找到你家。是怎麼問你的,你又是怎麼告訴他的?”
瘸腿秋霜道:“白縣令問我玉米弟弟那兩天是不是躲在我家。他去哪了。有人看見我帶玉米弟弟去河邊,我就告訴他玉米弟弟從河裡划水走了。”
大苞谷問:“你沒跟他說,我是清南村的,我家被抄了,我家住在桃花谷,有許多果樹、烏龜、雞鴨這些話?”
瘸腿秋霜搖頭道:“沒跟他說。我就說,你說他們不是好人,老打你,你才跑的。你說的那些話,我都沒告訴人。”
大苞谷就笑了。
王大郎急忙道:“你胡說!我妹妹明明說了。那個白凡不是好人,他故意弄個假玉米來騙王爺他們。”
熊氏對小蔥道:“將軍,這人肯定是白凡弄來的。你瞧,她口口聲聲幫白凡說話。”
小蔥叱道:“白大人乃是朝廷官員。事情沒弄清之前,豈能容你等輕慢忽視,竟敢直呼其名!”
熊氏嚇一跳,忙後退一步,吶吶不敢再言。
先來的秋霜卻整整衣裳,上前對小蔥和板栗道:“王爺,將軍,小女子當然確實跟白縣令說過那些話。請王爺明察。還有,這人說她被勒死了,怎麼又活過來了,這話騙誰?”
瘸腿秋霜忽然發怒道:“我就活過來了,你不服氣呀?你盼着我死了你好裝我是不是?你是哪來的死丫頭?你說你是秋霜,你說,你什麼時候離開家的?跟誰一起上京的?我們家前後左右隔壁都住了誰?梅縣十八巷子賣豆腐滷的大爺姓什麼?二嘎子家的狗今年春上生了幾隻小狗?……”
她噼裡啪啦問出一長串話,都是梅縣城街坊鄰里雞零狗碎的事,聽得張槐等人忍俊不禁,又暗贊她聰明,都把目光對準先來的秋霜,看她怎樣回答。
先來的秋霜道:“跟誰上京的我已經告訴王爺他們了。你安了心,故意問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誰吃飽了飯沒事幹記着狗生了幾隻?那我也問你,東城門守城的兩個軍大哥姓什麼?梅河第八街的陶嫂子今年春生了,是男是女?……”
她也問出一串,把瘸腿秋霜問得啞口無言。
這可麻煩了。
張槐和鄭氏對視一眼,均肅然;板栗和小蔥也蹙眉;大苞谷盯着兩女,不住轉眼珠。
熊氏忽然上前道:“我們也怕被人害,也怕弄錯了妹子。這位姑娘,我來問你。咱爹的忌日是哪一天?咱爹入土的前一天,家裡都來了多少親戚?”
小蔥道:“慢!”
她命熊氏先將正確答案告訴自己,並且道,回頭要去梅縣查證這事。
熊氏忙不迭答應了,說不敢欺瞞將軍,於是將王鬍子的忌日和親戚人名都告訴了小蔥。
然後,小蔥再讓瘸腿秋霜回答。
夜香王鬍子的忌日她倒是答上來了,可是後一個問題她卻答不上來,結巴道:“不是嫂子說,我哭了幾天。讓我去歇着嗎,我都不知道來了誰。”
熊氏嘆道:“這位姑娘,爹死了。第二天就要入土,你能睡得安心?這話哄誰呢?”
瘸腿秋霜頓時就哭了起來。
她站在廳堂中央,茫然無措地轉頭看衆人,最後把目光定在大苞谷身上,瘸着腿拐過去。對他哭道:“玉米弟弟,我是秋霜。我沒騙你。你還跟我說,要來京城收夜香呢……我是秋霜……我是秋霜……”
大苞谷心裡一緊,不知如何說纔好,他還是頭一回如此沒主意呢。
鄭氏忽然對他招手道:“兒子,你過來。”
大苞谷走過去。鄭氏低聲對他說了幾句話。
大苞谷不住點頭。
完了,鄭氏對王大郎四人道:“今兒就問到這吧。等我們細想想再問。這可不是小事,不僅關乎白大人的清白。還關乎我張家的媳婦。我兒子當初把玉米木雕給秋霜的時候,答應以後娶她。別的還都好說,這媳婦可千萬不能弄錯。葡萄,你帶他們下去……”
葡萄姑姑答應一聲,剛要上前。瘸腿秋霜驚問道:“什麼媳婦?玉米弟弟,你什麼時候說要娶我了?沒有這回事啊!”
大苞谷納悶道:“就是我走的時候。把那個木雕玉米給了秋霜姐姐,讓她以後憑那個東西上京城張家找我,我娶她做媳婦。你不記得?那你到京城來幹什麼?”
王大郎笑道:“所以說她是假的。這事整個京城人都知道,六少爺在公堂上都說了。”
瘸腿秋霜叫道:“你給我那個玉米,是怕你們家的管家不讓我進門。我到京城來……我來……我來是因爲……”
她看看王大郎,忽然一咬牙,道:“我哥哥要把我許給悅來客棧的胖掌櫃做填房,我不樂意。我喜歡大久哥哥。我就跟大久哥哥一起來京城了。”
先來的秋霜羞憤跺腳道:“胡說!這麼丟人的事,我怎麼會做。我就是來京城找玉米弟弟的。我在半道上碰見了大久哥哥,他出門販貨回去賣。王爺和將軍不信,可以去梅縣問他,他也回去了。”
王大郎撞天叫屈道:“你要真是我妹子,你能往親哥身上抹黑嗎?咱爹的孝期還沒滿呢,你真是胡說八道!”
熊氏拍手道:“你這是往我妹子身上潑髒水呢!”
三人氣憤不已,叫喊不停。
板栗和小蔥交換了下目光。
鄭氏也對瘸腿秋霜道:“這可奇了。你先頭又沒說這事。你跟大久來京城,那後來他怎麼丟下你了呢?”
瘸腿秋霜滿臉是淚,泣不成聲道:“我和大久哥哥說好,要在京城安家。我本想找玉米弟弟幫忙的……可是,我去國子監,那個玉米不認我。後來,我跟大久哥哥走散了。我的銀子都在他身上,我哪兒也去不了,我就到處找活幹。”
王大郎又跳起來道:“胡說!大久如今在家好好的。人家說了門親,九月就要成親了呢。真要是你說的那樣,他怎麼不找你,丟下你自己一個人回去了?”
瘸腿秋霜就驚呆了,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了,愣愣道:“他要成親了?他要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