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祥熙哈哈笑了起來:“不要以爲他們躲起來我就拿他們沒辦法,就算躲在天涯海角,我也能將他們揪出來。周爽那小子要的是什麼我還不知道麼?他就敢這樣光着身子跑了?他的堂口還要不要,他手下的性命還要不要?”
然而事態嚴重脫離軌道的發展。
林祥熙的語氣在電話中聽來非常氣急敗壞,語氣還是收斂的,其實像燒着了的炭,表面沒有明火,卻能將食物烤焦。
“明音已經三天沒有跟我聯絡了,她的住處也沒有人,你能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嗎?”
“她最近沒有來1920上班,我以爲她回家了。”
“以爲?以爲?你有多少事是瞞着我不曾向我報告,而是自己妄自猜測的?我告訴你,明音失蹤了!!”
勁風一吹,火炭熊熊逼人。
我額上微微冒汗。
“那天,明音在1920遇到綁架,後來脫險,是一位朋友送她回去的。”
“朋友?是不是周爽?哼,哼!”
電話那頭的林祥熙沒有說什麼,只是冷哼兩聲,表達出濃重的不滿。話筒的溫度驟然由火炭降爲零度,我的手被那麼冷的語氣刺激得微微發麻,就像握住一塊冰的感覺。
我深吸一口氣:“不錯,送她走的人是周爽,她的朋友,這是她的選擇。”
林祥熙沉默了很久,我認爲他在那邊生悶氣,我抓住話筒的手已經有點麻木了。
他忽然說:“你當時爲了救護我的女兒,受了傷,我知道。而且,你也許也一直把我當做不明事理的專制父親,所以待我女兒要好一點,我都明白。只是……”他似乎也在那邊深深吸了一口氣:“明音這樣做是把自己放入危險之中,她一定會後悔的。”
林祥熙忽然這樣跟我攤明白了來講,我反而更爲招架不住。
我支吾道:“看得出周爽對明音是有誠意的,他應該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
“誠意個屁!”林祥熙忽然爆粗:“你知道什麼,這場綁架根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要明音死心塌地跟他走。”
我給震住了。
刻意安排的?欺騙?
我的耳膜嗡嗡作響。
林祥熙道:“你以爲他接近我的女兒安的什麼好心?如果真有這麼好的乘龍快婿,我幹嘛要反對,兩邊不討好?這小子根本就沒有誠意!”
我保持沉默。
“我知道女兒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她才成年,又是溫室中長大的,哪裡知道江湖險惡?姓周的是什麼人,我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掂量出來,可是明音偏偏不肯聽我的,還受人拾掇,說什麼自力更新,其實是讓人有機可乘!”
我實在沒有辦法插進嘴去。
林祥熙換了口氣,忽然長嘆了一聲。
我沒有聽錯,雖然我的神經已經被他震得麻木了,可是我的的確確聽到他發出了一聲嘆息。
這個傳說中的傳奇人物一定很少嘆息,我想,因爲聽起來是如此滄桑無奈。
林祥熙一聲嘆息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將剛纔暴怒牢騷的一面收了起來,換上來了一副懇切的聲調:“雖然我跟明音很難溝通,可是我對這女兒的心思還是有一定的瞭解。這個女兒,別人對她壞,她總是轉眼就忘了,不記仇,別人對她好,她總載在心裡,千方百計也要報答……顧小姐,我這次並不是來問罪的,我是有事請求。”
他說得如此鄭重,我的耳朵都不由豎起來了。
“請說。”
“按我的估計,她雖然跟那小子跑了,可是她一定會跟你聯絡的,或許,還會通過你帶口信給我,請你屆時將她的行蹤和線索告訴我好麼?”
我猜,林祥熙畢生都未曾對人這麼低聲下氣過。
可是,今天,他爲了自己的寶貝女兒,做了出來。
不是不教人感動的。
可是,我不知怎地,隱隱有點反感。
因爲愛的名義就可以做出所有的事情,左右別人的命運麼?
是以,我只是淡淡說:“也許他們不會來找我呢,畢竟,明音知道我是你找來的人。她有心要躲藏,不應該來找我。”
林祥熙在那邊喋喋笑了起來。
“顧小姐,你是不願意幫我是不是?呵呵,我出道的時候,你還沒有出世,我當上老大的時候,你恐怕還不懂說話呢。現在你這樣推搪我,倒不如直接說不肯,我不會怪你。”
居然用話語來擠兌我。
我只淡淡說:“既然這樣,就等令千金聯繫上我再說吧。”
林祥熙哈哈笑了起來:“不要以爲他們躲起來我就拿他們沒辦法,就算躲在天涯海角,我也能將他們揪出來。周爽那小子要的是什麼我還不知道麼?他就敢這樣光着身子跑了?他的堂口還要不要,他手下的性命還要不要?”
我對這人的態度極端反感。
當下回敬道:“既然林先生這麼有把握,我想我是幫不上什麼忙的了,請另請高明。”就想把話筒掛了。
林祥熙大聲道:“告訴他們,他們跑不掉的,躲也躲不過的。明音一定會回來的,我有足夠的把握……”
我掛上了話筒。
但隨即鈴聲再次響起,一定是林祥熙覺得威脅還不夠力度,繼續來騷擾。
我提起話筒,不出聲,等對方發言。
對面也是一片寂靜,似乎有細細的呼吸聲。
我冷冷問:“是誰?”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甜美聲音,帶着一點點的緊張:“顧姐姐?我是明音。”
“明音?!”我幾乎跳起來。
真的給那老狐狸猜中了,明音居然真的主動跟我聯絡。
對方“噓”的一聲,“小聲點,顧姐姐,我爸的耳目很多的。”
我也壓低聲線:“明音,你這樣不辭而別,很危險的。”
“不,我跟周爽在一起,他會保護我。”
不得不承認,林祥熙的話雖然令我反感,但也在我心裡投下一絲陰影。
“周爽,他待你好嗎?”
“很好啊,他寵着我,保護我,帶我見識我不懂的東西。”
我沉默,這的確是少女難以抵抗的誘惑。
明音壓低聲音告訴我:“我們打算離開這裡,今日這個電話是特地跟你辭行的。”
我緊張起來:“去哪裡?”
明音在那頭支吾起來。
我連忙說:“還是不要告訴我好了,免得尊翁嚴刑逼供。”
明音在那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顧姐姐,我出去後再跟你聯絡,現在還不好說,我們還沒有固定的目的地。”
我打趣道:“怎麼,你不信?令尊翁真的來找過我。”
“真的?”這回輪到明音緊張。
“嗯,他還說他有方法令你回到他身邊……明音,你一定要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要懂得保護自己,不要依賴任何人。”
話筒那頭不知是否嫌我羅嗦,沉默了好一陣子。
然後,林明音說:“我父親還說過其他什麼沒有?”她似乎忽然緊張起來。
我想了又想,終於說:“要你提防周爽,沒有其他了。”
明音在那頭輕輕說:“我曉得了,顧姐姐,我們再聯絡。”
她掛上了電話。
說實話,有點擔心,但是我仍然每晚好睡。
有些地方我非常粗線條,基本上不會失眠。
不過被電話鈴聲吵醒是另外一回事。
我睜大眼睛,夜光鍾顯示凌晨兩點,一個完全陌生的電話號碼。
我掐斷了,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
電話不屈不撓地繼續響着。
無奈。
“喂?是誰,你不知道現在……”不論是誰我都打算先教訓教訓。
手機裡傳出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還有壓抑着的低低的抽泣。
“顧姐姐,是我……”
我緊張起來,“啪”地坐起,幾乎全醒了:“你在哪裡?”
“請你開開門,我在門外。”
做夢也不可能出現的情景,林明音出現在我住所的門外。
我開門讓她進來,警惕地看看門外,並沒有任何人陪她來。
“只有你一個?”
“嗯,顧姐姐,我現在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我只有來找你。”
林明音穿着一件廉價的衣服,一頂鴨舌帽壓到了眉際,頭髮亂糟糟的,就算白天在街上碰到也不一定會認出來。
蘇眉的房門打開了,蘇眉探出頭來,看見林明音,瞪大了眼睛。
林明音不好意思:“蘇姐姐,可能我要打擾你們一段日子了。”
我問:“你從哪裡來的,怎麼只有你一個?”
卻不料明音的眼圈忽然紅了:“姐姐,別問了,我,我現在只能來投靠你們了……”她抽了一下鼻子,吸氣,怯生生地:“有杯麪麼?我,我肚子很餓。”
這看上去落難了的千金小姐吃了面乖乖在書房睡去。
蘇眉將我扯一邊,偷偷商量:“這大小姐不是私奔了麼?怎麼自己跑出來找你,卻又不肯回家。”
我想了想:“可能是小情人之間鬧翻了,她還想着有和好的可能,好不容易出來了,她不想前功盡棄。”
“她老子是什麼人,她情人又是什麼人,我們收藏這麼一個燙山芋又可以收多久?我們不必得罪他們。”
蘇眉說得非常有道理,可是,林明音對我如此的信任,我怎麼能將她賣了?
當下我說:“天一亮,我就找個地方要她出去住,不能躲在這裡。我不會出賣她,兩不相幫好了。”
蘇眉不滿:“你幫她藏起來,還說兩不相幫?小心兩頭不討好,吃虧的是自己。”
我不耐:“她把我當朋友,你想我怎麼樣?如果換着是你自己,你又想我怎麼樣?”
蘇眉沒再吱聲,忽然大大打個呵欠:“困死了,半夜三更擾人清夢,真作孽。我說,這大小姐也真厲害,變着花樣玩,這次玩私奔,下次玩逃婚……”
我一個坐墊扔過去,纔算叫她住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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