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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過程跌宕起伏,結束卻乾淨利落,而且皆大歡喜。
兩位工程師高高興興獲得兇手屍體進行夢寐以求的研究,經過解剖後果然在裡面發生了奇異的寄生物,據說是像一截燒焦樹幹的東西,因爲被泡在福爾馬林裡所以迅速萎縮,它的生理構造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
我算是解決了凌老頭交給的任務,他不再找我麻煩。最後一次會面他還笑眯眯的給我宣佈了一個“好消息”:安娜和歐陽晴川訂婚了。
我目睹安娜不過跟凌老頭兒打了通電話便被奉爲上賓,早就知道她跟淩氏大有關係,現在聽到她居然代表淩氏跟歐陽晴川訂婚了,似乎已經可以確定安娜九成是姓凌的。而淩氏跟赤木家族的關係緊密,淩氏的凌霄先前便是代表兩個家族跟晴川結婚的,這樣一來,兩大家族得償所願,歐陽晴川不再擔驚受怕,但立即由自由人變成政治婚姻的重要籌碼。
我早前知道歐陽晴川的逃婚以及凌霄的事故都直接或間接跟我有關係,現在心生鬼魅,多少覺得凌老頭的笑容後面意味深長,總是不寒而慄。也不敢多問,只道了一聲“恭喜”便告退了。
我現在才知道我有多運氣,雖然我永遠不願意承認,我是直接或間接因爲安娜的關係,淩氏才放過我。難怪凌老頭兒對我客氣,想是看在某人面,但是卻又逼我做事,想亦是因爲某人不肯輕易饒我的心思。
在尼泊爾遇到安娜和歐陽晴川,似乎冥冥之中上天在幫我,不然我或許已經被淩氏私刑解決了,又似乎是冥冥之中上天要予我考驗,不然我怎麼會接到有史以來最丟臉的任務。
雖然現在凌老頭兒沒有留難我,但也並未開口邀請我參加他孫輩的婚禮,我想他已經當我是麻煩人物,記錄在他淩氏的黑名單中,他也不願意他的孫輩再跟我這麻煩人物再扯上關係。
後來我倒是一再猜想,晴川這小猴兒跳來跳去,還是不能跳出淩氏的手心,他餘生都得在安娜身側過,緣分二字真是神奇莫測,即使是力可通靈的陰陽師,也無力掙扎。
而在最後關頭跳出來那位一槍擊斃危險人物,英雄救美的人想必大家都已猜到是誰,至今我提起此人還有點牙癢癢。
便是此人私下跟淩氏達成協議,騙了我們來倫敦受人驅使,作白癡一樣行徑,像傻瓜一樣在地鐵內遭人白眼和嘲笑。
但若不是他,我們現在或許的確已經落入游擊隊之手,並且被據爲籌碼跟淩氏作談判。他這一招兵行險着,表面上看是送羊入虎口,其實內裡是釜底抽薪。
我不得不說,蘇眉巴巴地帶着我和邵氏兄弟到尼泊爾去避難,全是爲了要找這個人,不是因爲這樣,我們也不會在尼泊爾遇到安娜和歐陽晴川,事情或許會變得更糟。
而在最後階段,此人所起的過渡作用則可有可無,他有時會令事情變糟,卻又有令事情轉好的本事。倫敦地下鐵那最後一幕中,蘇眉若不是因爲見到他的身影纔不會拼命的撲出來,招致危險,但若不是他驚人的敏捷身手和超人一等的反應,蘇眉此刻也已經被輾在地鐵輪下。
回程中我不知對此人翻過多少個白眼,蘇眉卻一再護他到底。康柏小怕他,不敢正面問他話,我卻不怕他,直接問他:“你的那班徒兒徒孫呢?你這次決定丟下他們?”
他一愣答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要走,他們的理想是要在舊的土地上創造新的秩序,而我想在新的土地上創造新的生活。”
回答的真漂亮,他的新生活無非是突然想通了,決定從此不愛江山愛美人。
這個荒謬的理由直到他跟隨我們回到本城依然堅持。
回來後我追問蘇眉是否早就跟他合謀騙我們回倫敦,蘇眉卻跟我含糊其詞。我大爲憤怒:“我明明見他追完一程又一程,離鄉別井,於千鈞一髮之時救你於難,你居然跟我說你跟他不是很熟?你不知道他的計劃?”
蘇眉振振有詞:“我還是在他救了我之後才知道他的名字。”
我怒道:“我現在還不知道。”
“亞蘭·德普。”蘇眉叫:“那麼你現在知道了,跟我知道得一樣多。”態之惡劣。
我知道那小追上來準沒好事,說不定是想勸蘇眉跟我拆夥,但蘇眉現在這態,擺明了什麼都不跟我說。我非常生氣,倒了杯水跑到一旁大口大口的喝,不再說話。
蘇眉忍不住:“我又沒有問你跟邵康在倫敦地下鐵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你爲什麼來問我?”
我狠狠嗆了一口,咳得快要死去。
我忘記了我看見蘇眉一隻腳懸在地鐵軌道上空,歪倒在那個亞蘭·德普懷裡的同時,我也腿腳發軟,一頭栽在邵康懷裡。
事情過了半個月,曾是我助手的科家羅熊貓致電給我,告訴我他們最新的關於寄生物的研究成果。
他聲稱這隻生物神經系統爲發達,其餘構造跟普通寄生物並無大不同。它是通過體表來吸收養分的,而令到宿主血液成分產生變化應該歸於其體壁分泌的某種物質,令到人體血液濃產生變化。至於寄生物是否控制了人腦機能,暫時還沒有確切的證據,但血液濃升高,人體血液流動變緩,活動大量減少,而且會影響到腦部功能。
羅熊貓說話要比陳濤羅嗦得多,他鉅細無遺就如給我在電話中宣讀科論,我昏昏欲睡中突然聽到一句讓我精神一振的結論。
羅熊貓說:“讓我們奇怪的是,我們通過解剖發現,在最後的宿主死亡之前,這隻寄生物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我叫出來:“這隻怪物在主人死了之前已經死了?”
羅熊貓說不錯,確實如此,後來那個兇手凱爾森·莫的行爲已經完全與寄生物無關,因爲最後一次要殺人的時候,寄生物已經死了,我們之前推斷寄生物控制宿主去殺人的猜想被事實推翻。
我問道:“寄生物是怎麼死亡的?”我實在覺得奇怪,這隻怪物予人感覺如恐怖片中殺人於瞬間的異形,而且隨時可以鑽進人身,它強悍殘忍,怎麼會如此短命。
羅熊貓回答我,原本寄生物因爲要寄生在別的生物體內,它必定會進化出一副可以保護自己以免被宿主排斥或傷害的體質,例如:腸道寄生蛔蟲,其體壁和原體腔液內存在對胰蛋白酶和糜蛋白酶有抑制作用物質,在蟲體角皮內的這些酶抑制物,能保護蟲體免受宿主小腸內蛋白酶的作用。
而科家們發現,這隻寄生在人體的寄生物的體表卻被人體體液腐蝕,可能因之而死。
我苦笑:“難道這位兇手變態到自己吞硫酸?但這也不可能,寄生蟲居然被自己的宿主融化,這聽上去實在有點荒謬。”
羅熊貓問我:“你記得我曾經在懷疑一件事情嗎?”
“嗯。”我想起羅熊貓那天被打斷的說了一半的話來,“你說:或許什麼?”
羅熊貓在電話裡慢騰騰地說:“我想說,或許寄生物一直受到精神異常的宿主的控制,所以……”
我叫出聲來:“不可能!”
“其實是有這個可能的……”羅熊貓解釋,開始運用他的科術語。他解釋到宿主因爲體內有寄生物,血液變得越來越異常,腦袋越來越不靈光,但也許是因爲開始變得遲鈍,纔對感情上受到的傷害特別執着。這樣一來,宿主因爲寄生物的原因精神容易變得異常,而寄生物又因爲宿主精神異常的原因而感到生存環境變得不在適合。
我心裡非常縈亂,但是卻也知道事情雖然難以接受,但的確有可能。羅熊貓說得比較複雜,其實事實上往往越單純的人對待感情越認真,而生性內向的人分外執着,比外向的人更容易鑽牛角尖。寄生物的存在,說不定是從後天條件上改變了宿主的性格,也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而對於寄生物,或許我們可以作這樣的猜想,寄生物生存在宿主體內,靠攝取宿主血液養分生存,然而,宿主的精神慢慢出現異常,體內寄生物生存環境發生變化,寄生物因此感到越來越不安,越來越不舒服,於是,迫使它換一個宿主。
也許不應該用“不安”這個詞語,羅熊貓認爲,失戀或大受打擊的人體內可能會產生某種激素,而這種激素可以致寄生物於死地,於是,迫使它一次又一次的大逃亡。
羅熊貓還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陳濤不肯認同我的猜想,但是我經過調查,他在仁生醫院的同事是因爲跟妻離婚到倫敦自殺的,沒錯,陳濤他們在他家裡發現了一封遺書,這也是警察相信他是自殺的緣故……總之,我調查出來,寄生物之前的宿主都有煩惱,或許失戀,或許房失火了,或者離婚……”
我很意外:“喂,羅先生,寄生物作爲高等進化的寄生動物,它應該有選擇安全宿主的本能,它爲什麼一再寄生到威脅到它生存的人身上。”
我聽見話筒裡面傳來一陣輕微的悉率聲,我想是因爲我的問題,羅熊貓緊張到拼命擦汗。他在電話那頭對我說:“……這是目前我難以解釋的問題,不過我猜想,或許失戀的人身上會散發出一種氣息,吸引了寄生物前來……”
矛盾了,明知活不下去還是拼命地鑽進來!
“它對這種氣息又抗拒又不能抵受……不過,也有可能純粹是它的運氣不好……”
後一種可能讓我直翻白眼,我們現在得知的寄生物曾經的宿主有四個,四個都有感情問題,性格都喜歡鑽牛角尖,寄生物的運氣居然壞到全部選錯,或許應該訓練它去預測彩票,專挑它挑剩的來下注纔對。
這世上的科家大約分兩種,一種立足於事實,推論出事物的原理;另一種先提出空想,再來驗證。
我想羅熊貓大約是後者。
我忍不住問:“你的同事們,我說的是你的那個研究所的人,他們認爲怎樣?”大部分科家們的頭腦應該都是精密無比的,應該會提出更精密的意見吧。
出乎我意料,羅熊貓答我:“跟我一起合作研究異種生物的只有陳濤一個啊,他是反對派,不過我們有四位助手,其中有位支持我的設想,而裡面有兩位認爲寄生物的不幸是意外,也就是說它的運氣不好,他們都寧願相信這個。”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樣了,人人無處歸依,感情在空氣中漂浮。這個世界上,感情有問題的人真的這麼多?多到一隻超前進化的寄生物難覓安生之所?
最讓人灰心的是,即使事實並非如此,人類也有相當部分的人認爲如此,對自己的前途喪失希望。
我嘆了口氣:“我明白了……我想說……”
羅熊貓停止了敘述,緊張地問我:“你明白了什麼?你想說什麼?你贊同我的看法還是反對?”
我又嘆了口氣:“我終於明白了,秋天果然是一個適合失戀的季節。”
“爲什麼?”羅熊貓果然還是不能瞭解。
我說:“因爲失戀的人連這麼危險的生物都可以殺死,可以稱爲世紀第一殺人病症了。”
後來,我跟蘇眉提起了研究的結果。我問她,你信不信失戀可以殺死這樣強悍的生物?
蘇眉答我:“再強悍的生物也有弱點,這種生物的致命弱點不是在於它並未能進化到可以抵抗侵害的體質,而在於它不具備挑選合適宿主的頭腦。”
蘇眉說得好像一個悲劇。不過我卻慢慢放心,我相信這種貌似強大實質脆弱的生物是無法在這個危險而冷酷的星球長久生存的。
然後蘇眉開始感情氾濫:“愛不是科,人的感情最是無法衡量的,就像最美的東西都具有生命力,但生命力總是稍縱即逝。”
她說得亂七八糟,我卻大生共鳴之感。我無端想起好久以前吃的那頓燒生蠔,在蠔殼上冒出來的寄生蟲,那像是一個可怕的預兆。我還想起後來那寄生蟲在生蠔肉上面跳舞,像米線一樣細的身體因爲熱像蛇一樣扭動着,後來突然彈跳進火裡,不過眨眼功夫,就燒焦了。
寄生物脫離了寄生體總會遭遇危險,生命都是不長久的。然而,卻有一種寄生體危險到連寄生物都不想多呆,因爲它會因之送命。
愛算不算寄生在人身上最矜貴而又最危險的感情?受挫時隨時可以殺人殺己。
就在我的傷感氾濫之時,蘇眉突然在後面大力拍我的肩頭,笑哈哈地說:“爲了應付明目張膽的挑釁,我們從現在開始要努力一點了,不能每天呆在事務所裡面等顧客上門,我們應該積去發展客源纔對。”
我的傷感被即時轉移方向,一時不能瞭解蘇眉的意思,好不容易纔擠出一句:“怎麼發展?去挖掘吸血鬼、獵人、寄生人……?”
“嗨嗨,笨死了。其實只用一個字就可以概括我們的戰略思想了。”蘇眉得意地將眨着兩把鋒利的小刷在我臉上刷了兩遍:“那就是一個‘搶’字,只要我們死盯着對面,把他們事務所的生意全搶過來就好了。”
我立即明白了這件危險事件的最大後遺症是什麼了,也立刻知道了我的拍檔今天爲什麼突然變得如此感情澎湃,那完全是因爲這天來發生的事情。
那位同樣又任性又感情澎湃的男人,偏偏孔武有力成長爲一代人肉戰鬥機的名叫亞蘭的前殺手,在力勸蘇眉跟我拆夥,遠離江湖是非地未果的情況下,爲了證明他創造新生活的決心,拉扯上康柏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在我們的事務所正對面開了一家同樣規模的私家偵探事務所。
而且,取了一個讓人暈倒的名字——“蘭柏偵探事務所”。
第七卷 未來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