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淵山脈橫跨南域八百里,有十二主峰,其最高一峰喚作靈淵峰。峰下是萬丈深淵,喚作“驚神淵”。但驚神淵一片死魂黑氣,阻斷靈識,是以外人都不知,在淵下幾百丈處有無名古城遺蹟。
那古城于山體之內挖空造成,鬼斧神工。外面用寶器鑄成兩扇十餘丈的大門,而那門前是個方圓幾十丈的平臺,布成一座護城大陣,喚作“古神蓮陣”。
其時,靈淵峰山勢既高,山風也烈。山風吹動一人的黑袍,聽他身旁一隻黑豹模樣的靈獸在低低地吼着。那人低頭看了一會,似是在對着黑豹道:“那深淵之下是南域的一座黑族城,但有幾百丈深,你能下去嗎?”
那黑豹用頭在他腿上頂了頂,他會意,翻身跨上脊背。黑豹似乎極擅攀巖,但見一團黑風滾下深淵。有一刻鐘,那人便已在了古城大門之前。但他腳下一跨,卻又似踏在水中,如萬年不變的湖面陡然驚起波瀾。只見得周遭綻放出許多半尺黑蓮,有疏有密。他低聲自語道:“古神蓮陣麼?”
黑袍人輕輕嘆了口氣,元氣在周遭流轉,黑蓮被緩緩推開,走了數十步,來到古城門前。只見古城大門上有繁複紋飾,他幽幽地說道:“已有一千年,是時候要重見一下天日了。”手上勁吐,要推開大門。但門乃是寶器鑄成,有千斤之重。只推了大半時辰,耗得力竭,那門也只輕輕凹進半尺。
“只怕再推個十天半月,我也未必能進得城去。”他心下思忖着,但想此地無水無食,便是三天也住不得,又想與雲煙樓相隔不遠,更不可節外生枝。正自沉吟,頂上卻有許多石塊落下,大小不一。那人散放靈識,只覺有石塊上附着紫氣。他便冷冷笑道:“嘿嘿,羽軒!”
從獵城到靈淵峰山腳之下,羽軒與秦雪涵便行了兩日。但兩日間,秦雪涵柳眉頻蹙,有愁意似乎都未曾舒展過。羽軒不知其故,不能勸解。但秦雪涵也只開過一次口,幽幽地道:“你還是不要跟我回宗門了,宗門裡庇護着一座城市,你……要不先在那兒住了吧。”只說一句,便閉口不言了,是以兩日裡都是一片沉寂。
只聽篝火處有細微的炸響聲,一片火光映在秦雪涵的側臉上,忽明忽暗。那靈煙獸收攏雙翼,伏在一旁,她便輕伸玉手,爲它梳理着三千翎羽。但不知過了幾時,只聞得周遭有香氣,甚是濃郁。
羽軒驀然憶起昔日凌蒼所教之學,心頭一驚,脫口而出道:“瘴樹的樹脂之氣!”隨即怒喝:“是誰?滾出來!”
只見樹林裡有個年少的男子走出,手執一朵梅花,在笑吟吟地道:“呵呵,好本事,想必閣下也精通藥理之術吧。”
那人肌膚白皙,容貌俊美。他額上紋有梅花圖案,舉止輕柔,倒有三分不似個男子。
羽軒冷冷一笑,口中道:“這瘴樹的樹脂恐已歷經三蒸三煉了吧?”
那男子面上有驚異之色,撫掌笑道:“果是此道高手,這毒脂之氣傷不了你,但這位小姐卻是難了。”
羽軒眼望秦雪涵,眼中微露覆雜之意,但適才已然傳音於她,道:“這毒脂之氣最能壓制人的內息,你切不可運氣,否則淤積於體內毒氣散得很慢。”秦雪涵聽了,對他微微一笑,身後有一團白氣滾至,籠住了她。白氣內有鳥鳴之聲,衝起十丈,到了虛空之上。
那人見了,眉頭大皺,冷冷喝道:“你們一起留下吧!”但隨即面上發熱,有一束紫氣涌到。那紫氣與男子掌中的青氣都滾到四周,撞破大石。有千百石塊落下驚神淵,卻恰給一人當了踏腳石。
隨即,但覺面上發寒,有一道黑袍人影輕飄飄地落在羽軒二人之間。那人對羽軒道:“你終究還是到了此地。”
羽軒面沉如水,應道:“途經此地而已。”但見那人臉上有猙獰刀疤,便是妖狼了。妖狼嘿嘿一笑,轉身對那個男子道:“閣下可是姓梅?我十餘年前見過一位暗淵閣前輩的身法與你有幾分相似。”
那人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叫梅澤,確是暗淵閣弟子。”妖狼聞言,又嘿嘿一笑,對羽軒道:“你倒能惹事,還有暗淵閣的殺手尋上門來。”但隨即又道:“我今欲爲兩位做和事佬,可能罷鬥片刻?”
“爲何?”梅澤冷冷的地道。
妖狼手指驚神淵道:“淵下千丈之處有一處所在,喚作東淵古城遺蹟。”
那梅澤思量片刻,忽然冷冷笑道:“東淵古城遺蹟早在百年前現世了,如何又有一座?”
妖狼道:“那是在東雲峰的古城遺蹟,在百年前確實掀起了一番腥風血雨,有許多世家宗門受了重創,百年難復。又隕落極多散修,屍體填了溝壑。但這驚神淵下死魂氣也積了數千丈,旁人不知,又何足怪?”
“死魂氣?”羽軒心頭驀然一驚,暗想道:“此與冷雲殤萬魂陣又有何關聯?”但聽得妖狼還在說道:“聽聞數十年前雲煙樓宗主有奇遇,能一年之內而至萬象境的修爲,或與此地的古城有許些關聯。”
那梅澤聽了,一顆心砰砰跳動不停。月袖的奇遇,他亦是聽過宗門長老提及,何況便是“天人”二字,便足以冒險一搏了。
但看了妖狼,他終究止住心頭的顫動,語氣微顫道:“我……我如何能知古城內仍存奇寶,那月袖前輩又……又如何不把古城洗劫一空?”
妖狼聞言,沉吟了許久,擡首去看梅澤,與他對視片刻,才道:“所謂的東淵古城其實乃千年前古神府舊地。那神府的手段非我等能預測的,據傳一些超凡入聖的大能力者,在神府之內,也超過了一手之數。但若論天人之境,更是以千百計!”
那妖狼一番話,只說得羽軒三人驚呆半晌。但梅澤隨即冷冷笑道:“若以此論,南域五宗如何能崛起至今?那古神府如何不出手壓制?”
妖狼幽幽說道:“神府覆滅千年,時日久遠,我已不知昔日之事了。但我聽聞五宗都是千年宗門……或許千年之前有一件大事不爲人知吧。”但見他說話之間,擡首看向天際。羽軒便問道:“你跟我們說此話到底何意?”
妖狼嘿嘿笑道:“不知兩位可有膽量與我下到深淵之下千丈處?”
羽軒靈識撒放許久,才疑聲道:“你有本事下去?淵下可是死魂氣,便是渡虛、萬象二境的修士亦不敢輕下。”但妖狼縱聲一嘯,只見淵下一團陰風滾至。陰風森寒,便現一頭黑獸。
妖狼指着它道:“此獸出自東雲峰的古城遺蹟,能摧動元氣護定其身,那淵下的死魂氣便入侵不得。”
羽軒道:“你是要我們坐在它身上,但我們如何能信你?”
妖狼微一沉吟,兩隻手都五指併攏,擬作刀狀緊靠自己兩側的脖頸,道:“兩位若信不過我,便可分立左右,如這般以刀架住,屆時我項上人頭交在二位手中,待有異狀,一刀殺之便是了!”
羽軒面有驚色,暗想道:“他向來都是精明的,如今卻怎肯把性命交在我二人的手中?”與梅澤對視了片刻,方纔道:“可以!”把手一握,現出了雪刃來。
但身後白氣飄至,內有秦雪涵輕輕走到身側,道聲:“我也去。”
羽軒面有遲疑之色,傳音道:“你體內之毒可還未解啊。”但秦雪涵望向妖狼,冷聲道:“可以嗎?”
妖狼嘿嘿笑道:“可以!”
那靈獸走到四人身前,便伏身而下。妖狼坐了,羽軒、梅澤立在左右,一人執刀,一人執劍,都架住妖狼脖頸。只在三人之後,才讓秦雪涵坐了。
但聽那黑獸口中長嘯,周身衝起三層勁風,分開死魂氣,便腳踏懸崖凸起的岩石,飛快而下。
其時,那獸飛奔下的速度既快,羽軒二人便只得使千斤墜法立穩身形,纔不致摔下深淵。但下了千丈遠,到古城之前,二人的精力也早耗去了三成。
妖狼指定古城門道:“那門極重,還需二位同心戮力。”那梅澤看了片刻,才道:“希望你沒騙我。”只見三人手掌貼在大門上,都發掌力。但羽軒眼乖,見一柄匕首沒入地裡,只露刀柄。他心中便暗自沉吟,傳音給秦雪涵道:“妖狼恐有詐,你切不可跟來。”
其時,那門已開,但門內一片黒寂。要撒放靈識,卻給阻在門外。
妖狼嘿嘿笑道:“二位大恩,只容來世才能報答了!”他發掌力震動十丈之外的匕首。匕首上綻放黑蓮,但見周遭有百餘朵,都要鎮壓人的內息。但羽軒氣息早衝起數丈,指尖處紫氣吞吐不定。
妖狼面色一沉,心道:“只得先宰了這小子了!”那梅澤待要喝問,妖狼便道:“此陣喚作古神蓮陣,最擅鎮壓拿人之法!”但見頂上十餘朵黑蓮鎮住梅澤內息,梅澤睚眥欲裂,咬牙恨道:“你敢!”
妖狼冷冷一笑,五指成爪,抓破梅澤咽喉,但有青色染了妖狼五個指尖!
“該死,他身上也有毒!”妖狼大恨,去看羽軒,道聲:“動彈不得的滋味不好受吧?”但羽軒昂然挺立,目裡精光湛然,一對明亮的眸子都在落在了妖狼身上,妖狼不覺心中微有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