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女子正攏着衣襟,見有人唐突進來,也不吃驚,淡然的繼續收攏衣襟。只是手顫顫抖抖,明明想要快些,卻絲毫也快不起來。
“姑娘,你是新來的吧,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聽她的聲音估摸三十餘歲,只是容顏頗有老態龍鍾的滄桑之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心水說道:“爲什麼接那樣的人?”
女子苦笑的說道:“我如今已經是人老珠黃,正兒八經的公子哥哪裡能看的上我?青樓的女子吃的不過是碗青春飯,過了細皮嫩肉,膚如凝脂的年紀,又無依無靠,便只能落得這般下場。我渾身是病,帶在青樓裡還有個落腳的地方,離開了青樓,又有哪裡會要我?”
頓了頓:“可青樓也不睡白白讓我們住着的,我們也要接客才能活,好在還有些特殊的人和特別的需求......”
心水不知道是怎麼走出那間屋子的,只記得那個女子說過的話:“如今你年華正好,又生的如此嬌俏,早日相中個可以爲你贖身的人家,能做個妾室也好過一輩子淪落風塵,無依無靠。”
無所能,無所長,一身病,又無依無靠,還要忍受街坊鄰居的冷眼和嘲笑,這青樓的普通妓子,走到了最後,是有一日過一日,沒法苟延殘喘了,便眼睜睜的看着有人將她捲上席子,隨便扔到哪一處的樹林裡,任憑風吹日曬,任憑鳥叼蟲腐。
老鴇恰好撞見她從偏屋門處出來,大爲吃驚,連忙趕上前來問了一陣。心水只說裡面黑,在門外看了一眼沒進去,老鴇才放了心。
如花的容顏能幾時?
明樓花顏醉,暗格風塵苦。
撥弄琴絃的手,莫名其妙的抖了好幾抖。
說到底,她不是青樓的妓子,也還沒淪落到嘆風塵的地步,只是香消玉斷,朱顏易老的魔咒,誰也逃不過。
她也,逃不過。
老鴇大喜的神色進來,看到小月的臉色實在不怎麼好,心中也明白了個八九分,猜到心水是看見了那些個人,眼珠子一轉:“小月,你這般娟眉秀墨的容顏,可不同那些個人,媽媽我自會對你悉心關照些,保管你能嫁給一個好人家。你看看,你剛纔只是逛了逛,就有許多個可人的公子對你十分中意,連連跟媽媽問你,你還擔心什麼呢?”
心水手中的琴聲不停,只說到:“一切全憑媽媽吩咐。”
老鴇大喜,以爲小月已經看破了,深諳世道的她說道:“姑娘的琴彈得這般好,那些個琴師那裡教的了姑娘。姑娘也不用去學了,明日晚上趕上立春,時候正好,姑娘只彈琴一手,可好?”
若是直接賣了,雖然憑藉這般的姿色,也能賣個好價,只是......若帶上朦朧的色彩,先吊一吊大家的胃口,怕是能撈到更多的銀子。況且,小月纔到青樓沒幾日,若是直接提賣身的事情,怕只會適得其反。
所以,讓她彈奏一首,先引了大家的胃口,後面的事情,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心水看到老鴇滿臉的笑意,自是將老鴇的心思猜到七八分,也不過分推辭,只略略勉強了下,便答應了下來。
明晚的彈奏過後,她就能名正言順的見到紫若了。
至於老鴇心裡盤算的那些,心水笑笑,只是老鴇自己想的開心罷了。
這亂紅瀟湘的場子裡,看似一如既往,可早已數雙眼睛監視着。只是這些監視的眼神針對的是好幾個青樓的頭牌,凡是此間青樓的頭牌一個也沒有放過。
心水猜測,這些人雖然得到消息,但也無法確定是其中的哪一個,索性一個也不放過。
只帶着帕子,卻素來不喜歡用帕子的心水,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剛纔她閃身出去,差點被看到。
還是穩妥些的好。
屋子裡的香薰味道很濃,心水不睡牀,只將桌子並了並,湊合的睡了一夜。
醒來的時候,青樓安靜了許多,她住的這個方子看不到天,也判斷不出來時辰。心水度着步子,往外走。
老鴇多是送客,少有迎客,天已經大亮了。
老鴇見了心水,趕緊把心水往屋子裡推:“姑娘起的早,不如再睡睡?若是睡不着,可以練練琴,可不能在四處走動了。”
心水瞭然,如今,這老鴇的正打算打自己的主意,所以不能叫外人先看到她的容顏。便點點頭,回屋裡去了。
時辰這個東西,你盼的時候出奇的慢,你不盼了卻又出奇的快。一晃眼的功夫,便夜色擦黑。
老鴇王媽媽帶了好幾個約摸稍微有些年紀的人,又是給她描眉,又是給她施粉,忙的不可開交。
心水看着桌上的那頂面紗,不禁笑了笑,終歸是要帶上面紗的,這些個臉上的打扮,又是做什麼呢?
不明白。
說青樓裡的女子俗,卻偏偏會選衣服,要露不露,偏偏有種極致的誘惑。
老鴇看着鏡子中施了粉黛的那張臉,笑的堪比爆裂的石榴:“雖然少了幾分自然的妖豔媚骨,氣質偏冷清一點,但當真是絕色天成。”
心下一陣狂喜,等小月經了幾次人事之後,這妖豔媚骨的氣息便是不請自來。如今,雖然氣場冷清些,但也足夠了。
心水笑笑,老鴇的話倒是說得好聽,絕色天成?
老鴇問道:“曲子可是準備好了?”
心水說道:“彈一曲嚴蕊卜算子,可還好?”
老鴇皺了眉,嚴蕊的卜算子太過哀哀慼戚了,怕是不招人喜歡。但現在時間緊了,若是此時違背了小月的意思,怕又會影響她的心情,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囑咐道:“切不可彈得太過悽婉了。”
心水點點頭,乖巧的說道:“多謝媽媽提點。”
王媽媽十分滿意,親自替小月蓋上了面紗,說道:“女兒啊,不過是彈一首曲子,不用緊張,只隨心彈就行了。”
鋪長的綾羅綢緞,點絳的朱脣,輕音的木琴,心水踱步,出了秀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