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想不到你也來了,”第米特里說,“還有您,尊貴的帝國宰相閣下。”
他那洪亮的嗓門震得馮·克魯格伯爵耳朵很難受。
做爲摩德爾攻略皇宮的總指揮,第米特里·馮·摩德爾是摩德爾元帥的次子。他聲如洪鐘,這是第米特里與乃父惟一的差別——四十三歲的摩德爾家族次子膀闊腰圓,和乃父一模一樣的巨大方正的下頜,大鷹鉤鼻子,棕色小眼睛,但凡一看便覺得他勇猛善戰。
第米特里留着修士的頭髮,穿着日耳曼人的半身甲,可以看到他裡面穿着黑色的修士袍——只有長子才享有摩德爾家族領地的繼承權,所以貴族的次子一般都會選擇進入教會,謀取神職身份,第米特里也是這樣做的。而且就在幾天前,他在帝國首相艾爾弗雷德的批准下,已正式取代了下落不明的戈培爾,成了帝國新一任樞機大主教。
凱恩策馬上前,和第米特里並騎而行,鍊金協會會長跟在他們的後面半個馬身的距離。
“親愛的第米,皇宮內的情況怎麼樣?一切還都順利嗎?”
見有人提到戰局戰況,第米特里的精神立刻就來了。
“一切都很順利,外宮廷只遇到了零星抵抗。不得不說,這都是黑山土匪們的功勞。他們乾得很不錯,進攻計劃很周密,必定有個精研戰術的人指揮全局。這夥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通過下水道潛入皇宮,然後在皇宮裡到處放火,使皇家騎士們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敵人,也不知道敵人會從哪兒開始進攻,於是各處的皇家衛隊騎士都不敢離開崗位,被分散開來。點火也非常有研究,土匪們用火區把外宮廷分割成了幾個孤立地段,然後包圍並放火焚燒了皇家衛隊的總部……真令人難以置信,他們居然把衛隊的中高級軍官差不多都一網打盡了,包括那個連父親都頭痛不已的老古德林……”
“那麼,雄鷹現在在哪兒?”一直不發一言的鍊金協會會長打斷他問道。
“不知道。”第米特里有些不高興,任誰話頭被人截斷,都會多少有些意興闌珊。
“我正好想問您點兒事,尊貴的帝國宰相閣下,偉大的鍊金大師先生,你們到底打算不打算協助我們?”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閣下口口聲聲協助我們,可您派來的那位女煉金術士一聽說雄鷹的消息,立刻就像匹發情的牡馬似的脫開繮繩,跑得無影無蹤。”
第米特里斜眼看着艾爾弗雷德,一點都不念着自己現在之所以能穿上主教的服裝,到底是倚仗了誰的推薦。
“所以我不得不問問清楚,您們來這兒,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馮·克魯格伯爵冷眼旁觀第米特里和鍊金協會會長之間的尷尬氣氛。
雖然凱恩·馮·克魯格是一名真正的德魯依,但和那些頑固的煉金術士不同,他對和自己教派長期對立的鍊金術並沒有敵視。他是個實用主義者,在凱恩的眼裡無論是德魯依還是鍊金術都沒什麼差別,是爲了自己的遠大目標可以加以利用或值得學習的知識。
“親愛的第米,”他巧妙地把話題引開,“施羅德、漢默還有舒爾茨他們呢?你把他們派到哪兒去了?”
“我任命施羅德做前鋒部隊的指揮官,去掃蕩那些被火焰孤立在外宮廷各處的皇家衛隊殘渣餘孽了。估計在一個小時後,外宮廷裡所有的敵人都會被肅清。至於漢默和舒爾茨,你們在皇宮外沒有看到他們嗎?我命令他們率領本部士兵埋伏在皇宮水渠的出口處。那些土匪看到皇宮大亂,一定會趁亂逃走,只要他們一露頭,馬上就會被漢默的人射成篩子。”
“什麼?”馮·克魯格伯爵忍不住質疑,“親愛的第米,您竟然要漢默和舒爾茨去對付土匪?他們可是我軍重要的戰鬥力啊!”
“皇宮裡用不着他們。”第米特里輕鬆地說。
馮·克魯格伯爵什麼也講不出來。
第米特里如此分派任務,分明有他的私心。進攻皇宮的功勳高低,將直接決定日後摩德爾帝國開國元勳們的地位高低。漢默、舒爾茨在戰場上屢建功勳,都是有勇有謀的將軍,可他們是元帥大人的外甥,只能算是摩德爾的旁支,所以在這種立功時刻就遭到了排擠,第米特里甚至連皇宮都不讓他們進;而施羅德那小子論才幹遠遠不如漢默和舒爾茨,可他是元帥大人的侄子,是根正苗紅的摩德爾人,因此就被委以重任。
如果自己是進攻皇宮的總指揮,絕不會這麼處理。
“那麼,親愛的第米,您打算讓我做什麼呢?”他忍不住問,“元帥大人讓我們來聽從您的調遣,負責攻取皇宮的總指揮閣下。”
估計也是個閒散的差事。對於一個過繼別家的私生子來說,他相信第米給自己的待遇不會高過漢默和舒爾茨。
“這兒沒你的事,”果不其然,第米特里迅速回絕,“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按計劃進行,我將率領部隊奪取皇宮。”他又瞥了鍊金會長一眼:“如果你願意,可以和咱們的偉大盟友一塊兒去搜捕那個土匪。對於這件事他會非常樂意的。”
馮·克魯格伯爵臉色鐵青。
帝國宰相兼鍊金五角協會會長,和自己這個兄弟共濟會全國監理人兼大德魯依,竟然要聯手去對付一個不入流的小土匪!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小題大做嗎?
“聽從您的調遣,”他無可奈何地躬身行禮,憋了一肚子火,“也祝您進展順利,親愛的第米。”
離開第米特里的指揮部,馮·克魯格伯爵無奈地對艾爾弗雷德會長笑了笑。
“第米就是這樣的性格,請您別見怪。”
“我早就知道,所以纔對摩德爾元帥的人事任命不滿,”艾爾弗雷德會長笑了笑,“其實倒也無所謂——相比之下,捉拿雄鷹倒是比進攻內宮廷更合我意。”
馮·克魯格伯爵報以微笑。他當然明白鍊金五角協會的目標,這些煉金術士根本就是一心撲在藍火之炬上。
你倒想得便宜,老鬼,魔力之源怎麼能讓你們得到呢?
“那麼,您打算怎麼開始追捕,尊敬的宰相大人?”
“我不是一個善於揣度對手行動的人,那是將軍的工作,馮·克魯格伯爵,你怎麼看?”
“我認爲,應當在土匪的必經之路設下埋伏。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下,及早抽身才是明智選擇。雄鷹很可能會抓緊時間逃走。”
聽到馮·克魯格伯爵的提問,艾爾弗雷德會長笑了:“年輕人,路永遠有很多條,希望你能成功。”
“您似乎有不同看法?”
“沒有,”鍊金協會會長搖了搖頭,“我打算去皇家衛隊總部的廢墟清理一下皇家騎士的遺物,那裡可能會殘留一些線索。然後召集一些術士追蹤搜查——我們分頭行動,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馮·克魯格伯爵點頭,他求之不得,“外宮廷實在是太大了,分頭行動的效率起碼可以高一些。”
第米特里目不轉睛地看着二人並騎漸漸遠去,消失在滾滾黑煙和熊熊火焰之間,不由得意地哼了一聲。
攻打內宮廷的大功勞,怎麼能讓你們分了去?過繼給克魯格家族的弟弟,還有漢默和舒爾茨兩位表弟,以及那些號稱煉金術士的江湖騙子們,至高的榮耀沒你們的份兒。
“指揮官閣下,”一名全副武裝的摩德爾騎士來到他的身後,聲調有些緊張,“我軍在內宮廷大門受挫。”
他沒有稱摩德爾次子爲“大主教”,這是第米特里嚴令要求的:他不希罕這個樞機大主教,他嚮往的是更高的榮譽和地位。
“什麼?”
第米特里萬沒想到會聽見這種消息,他撥轉馬頭,惱怒地盯着來報信的騎士。
“三十七年來,皇家衛隊的騎士從沒有踏上過戰場一步!你們,這些長期戍守帝國邊陲的摩德爾勇士,在血戰中經歷過無數次生死掙扎的精英,竟然還打不過那些窩囊廢!”
戰士的榮譽遭到羞辱,騎士在指揮官面前垂下了高傲的頭。在沉重的哥特式全盔遮蓋下,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們盡了力……可是,沒人能打敗那個怪物的,指揮官閣下。”
“怪物?”第米特里冷笑,勒住焦躁不安的巨型戰馬,“誰?皇家衛隊裡還有誰是我們的對手?”
“人間……人間無敵之劍,”騎士艱難地吐出了這個名字,“海因茨·威廉·古德林……”
“你說什麼?!”
摩德爾次子瞪圓了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地念叨,語氣突轉焦躁,“那個人已經死了,死了!黑山的雄鷹殺了他!快!所有人立即上馬!你帶路,帶我去看看!”
當第米特里的大隊人馬趕到內宮廷大門的時候,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副慘烈無比的地獄圖。
鮮血染紅了內宮廷大門前的空地,這裡原本是舉行盛大慶典時的閱兵廣場,此時此刻,到處都是死人。身穿黑漆哥特式全鋼甲的摩德爾騎士,身穿紅漆聖堂全鋼甲的皇家衛隊騎士,他們橫七豎八地鋪滿一地,頭枕着腳、腳枕着頭,人壓着馬,馬壓着人。
一百四十名騎士的摩德爾先頭部隊,除去寥寥不到十人外,其餘全部陣亡;而用肉眼大略估算,倒斃的皇家衛隊騎士,更在摩德爾騎士的兩倍以上。
“我們挑戰,而他們應戰,正像勇猛的騎士該做的那樣,”報信的騎士苦澀地說,“我們輕而易舉粉碎了他們,但是就在即將趁勢攻入城門的時候,人間無敵之劍出現了……”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那老頭兒似乎受了傷,很重的傷,可是絲毫不影響他……人間無敵之劍衝入我們的隊伍,大聲呼喊着砍殺,一劍砍倒一個,然後再一劍,又是一劍……”
“好吧,就算那老東西還活着,”第米特里大發雷霆,“可按照你的說法,他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就把你們打得落花流水嗎!?”
“請原諒,指揮官閣下,”另一名騎士插嘴,他的甲冑上沾滿了碎肉和凝固的鮮血,“古德林用的劍,是原先至尊大皇帝的佩劍……”
“組織隊伍,重新攻城!”
第米特里大聲吼道,他懶得聽一個滿身血污的殘兵敗將廢話,催馬向後面趕來的軍隊跑了過去。
望着剛愎自用的指揮官的身影,渾身血污的騎士嘆了口氣,低聲喃喃地說完了被打斷的話:“那可是全國第一工匠索羅斯用最精良的烏茲鋼‘先知梯’鑄造的名劍啊,劈開鋼甲就跟切蘋果似的容易……”
無論第米特里怎樣挑釁,皇家騎士就是拒絕應戰。而硬攻城門的結果是,在皇家守備兵的各種巧妙器械和戰術使用下,摩德爾騎士傷亡慘重,仍難以逾越雷池半步。
望着高聳的內廷門和宮牆,第米特里有些後悔:如果有自己那幾個表兄弟的協助,又或者有煉金術士的協助,想必此刻自己已經入城了。
那麼,要把他們調動過來幫忙嗎?
這念頭在第米特里的腦海裡轉瞬即逝,如果真這樣做,我這總指揮的顏面何存?
攻略皇宮的總指揮閣下愈加挺起胸膛,大聲呵斥士兵投入火焰和死亡的戰場。
內廷門左側塔樓。
老古德林有條不紊地清理自己的傷口,他的坐姿非常標準:上身坐得筆直,雙腿分開與肩同寬,活像一尊雕像。
用蘸水的毛巾擦拭去胸膛的鮮血,老古德林忍不住去回想那場在皇家衛隊總部的殊死決戰。
兩人拼殺到最後,在那閃電似的一瞬,老古德林挪動身體,設法令敵人的劍從心臟和肺之間的空隙處穿了過去。然後掙扎着後退到四樓的窗前,翻出窗子以逃生保命。多虧了下面屍體層層疊疊,否則重傷之下,再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必死無疑。他昏厥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甦醒,本想略作包紮後再去和殺子大敵拼個死活,可是雄鷹等人已經不見了,摩德爾的叛軍卻突然出現。最後,他只得暫且放棄了找雄鷹復仇的念頭,轉而先趕到內宮廷保衛至尊——做爲一個效忠皇室的軍人,履行職責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這麼大年紀了,可自己還有不冷靜的地方,他想。
在最後的決戰時刻,當看到那殺子兇手竟然手持萊恩的劍,一時間雖然明知是敵人的心理陷阱,卻仍然忍不住五內俱焚,一頭栽了進去。自己的劍術和雄鷹的刀法各有長短,可以說是勢均力敵。但是中了陷阱之後,焦躁的心理使劍遠沒有平常運用的巧——面對雄鷹那一刀,其實沒必要硬架,完全可以將之卸向一邊,反而讓雄鷹失去平衡的。可就是太急於復仇,導致以短擊長,一敗塗地……
現在不是回味決鬥的時候!
他閉上眼睛,僅僅用了三秒鐘,就把關於那場決鬥的一切都清出了腦子。
“衛隊總長閣下,叛軍又向我軍發出挑戰了,”一名年輕軍官匆匆趕來回報,“因爲您剛纔的殊死奮戰,所有的騎士士氣高昂,紛紛要求出去和敵人決一死戰呢。請您下命令吧!”
“所有人嚴守崗位,不要出戰。讓叛軍去等,讓他們焦躁和疲憊!”老古德林回答。
看着老長官把毛巾仔細用冷水浸溼,然後放到身上輕輕擦拭,等那些被血粘在身上的塊狀紗布稍微變軟,就把它們一塊塊扯下來……年輕的軍官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的主,衛隊總長閣下,這麼重的傷……您不要緊吧?”
他暗暗擔憂,胸膛被人開洞,即便沒有刺傷內臟,也是異常兇險的事。
老古德林察覺了他的念頭。
“隆美爾中隊長。”
“是!”
“現在,把你的精力全部集中到門外的叛軍上,不要考慮不相干的因素。”
“是,”隆美爾向軍神致敬,“在下去守衛城門。從現在開始,我將每隔十五分鐘向您彙報一次叛軍的動向。失陪了。”
摩德爾的叛變時機實在是巧妙,老古德林沉思着,雄鷹剛剛鬧騰了一陣子,他就來了。二者之間,會不會事先勾結好了呢?
“下水渠……”
他猛地想到這一點,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站起身,高聲把隆美爾重新喚回來:“立即派人嚴密監控內宮廷所有水渠的出口,別讓敵人從地下摸進來。”
雄鷹就是通過下水渠,神不知,鬼不覺地鑽入了王城。如果摩德爾和他聯手,也很可能運用這套小伎倆潛入內廷。自己決不能重蹈覆轍。
※※※
此時的雷錘正悠閒地走在皇宮的廣場上,再繞過前面巨大的競技場,就可以快出皇宮了。
在打敗施羅德後,她沒有下水道,而是換上了一套摩德爾士兵的鎧甲。沒人對一名普通的摩德爾士兵多加註意,她就這樣一直來到皇宮大門口。
手臂又是一陣疼痛,她皺了皺眉,擡起手臂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戰鬥牧師法術雖然可以癒合傷口,但並不能完全消失傷害,此時受傷的地方表面看上去一點兒事沒有,可實際上仍然那麼痛,裡面被切傷的筋肉還沒有長好。一時半會兒,這隻手是暫時無法作戰了。
雄鷹那孩子,現在應該已經進入下水道了吧?她擔心地回頭看了看,只見火光沖天,皇宮已經變成了戰場,閒雜人等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當湯馬士大媽回過頭,就發現從陰影裡走出六個衣着各異的人。這些人手持各種兵器向她圍攏。
“啊——!”
隨着大錘在半空中劃出一個半圓,最後一個人也慘叫着飛了出去。
湯馬士大媽摘下頭盔,擦了擦汗:這幾個人的劍術相當不錯,自己一條手臂無法作戰,以至於這場戰鬥異常艱苦。費了老半天功夫才把這幾個傢伙一一擺平。
真是奇怪,這些傢伙說是摩德爾人不像摩德爾人,說是皇家衛隊也不像皇家衛隊,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烏合之衆,他們怎麼也往宮廷裡跑?
她快手快腳地把這幾人身上搜了個遍,找出了王城通行證和對雄鷹的通緝令。
“居然是北方賞金人……奇怪,賞金人竟可以爲了追殺雄鷹而出入皇宮嗎?”
這些日子來王城的賞金人就像見了牛糞跑來的蒼蠅一樣多,可是居然闖到這裡……這也太離譜了不是嗎?
湯馬士大媽想了想,掉頭向來路走去。
情況不對,賞金人不會無緣無故地來刺殺一個摩德爾士兵——一定是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眼下還是迅速找到雄鷹要緊。
又走了一段路,湯馬士大媽突然發現,有人跟在自己的後面。
事實上,她什麼也沒看到,這純粹是一種感覺。
可這兒就是有個人,或者是個什麼東西。她能感覺得到:那傢伙應該就在這兒,正盯着自己看。
九十六歲的戰鬥牧師暗自捏緊了戰錘,腳下卻毫不停留,仍然不緊不慢地走着。
一絲細微幾不可查的聲響傳入耳朵:那東西在跟着自己移動,聽這聲音,應該就跟在自己後面十碼左右。
老太婆皺了皺眉,它開始加速了。
黑影箭一般從背後射來。
行若無事的湯馬士大媽身體猛地向右一轉,大戰錘劃了個圓圈,凌厲無比地擊向黑影的側面。她的估算準確無比,“啪”的一聲,黑影一觸即碎,碎裂成無數細小的粉末,撒得到處都是。
那赫然是一塊磚!
中計了。雷錘的腦子裡剛轉過這個念頭,後心就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她輕輕地哼了一聲,戰錘向身後猛擊,但這下又打了一個空。在回身的瞬間,她驚訝地發現,襲擊自己的東西好像是某種細長的蛇,轉眼就鑽入了地下。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湯馬士大媽來不及多琢磨,她向後瞥了一眼,看見此時自己背後的鋼甲破了個大洞,鮮血正噴泉似的冒出來。她急促地喘息,用最短的時間凝聚了一個小治療術放到自己的傷口上,阻止了大量流血。
腳底突然感到一陣輕微的振動。
身負重傷的戰鬥牧師猛地一跳,百忙之中向下掃了一眼,只見就在自己剛纔站立的地方,地面裂開一個小洞,一道黑影剛剛探出頭隨後又鑽了進去,正是那潛伏在地下的怪蛇。
如果不是閃避及時,只怕又遭了這東西的暗算。
就在此時,月光驟然一暗。
人尚在半空的湯馬士大媽擡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着撒拉遜長袍的男人不知何時從旁邊高高躍起,正罩在自己的頭頂上。
一道新月形狀的雪亮刀光直劈下來!
血光飛濺。
煙與火之中,凱恩·馮·克魯格伯爵的身子從宏偉的圓拱大宮殿的投影裡冉冉升起,彷彿是破土而出的新苗。
他一臉殺氣,目光冰冷如刀,顯然動了真怒。
在得知了漢默和舒爾茨守候了那麼長時間仍然一無所獲之後,他認爲雄鷹十有八九會化裝成摩德爾士兵從地面逃走,於是調集人手在出宮的必經之路設伏。可是到了現在才幹掉一個老太婆,連雄鷹的影子都沒見到。
“路永遠有很多條……”他喃喃地重複着艾爾弗雷德會長的話。那個膽大包天的悍匪雄鷹,到底又想耍什麼花招?
“首領,您說什麼?”阿斯蘭·薩馬輕輕擦拭刀身,剛斬過人的新月刀清亮如水,連一絲血跡都沒留下。
“啊,沒什麼,”他從沉思中恢復,揮了揮手,“我忠實的朋友,你知道麼,就在前不久,我終於知道了五角協會會長的身份——”
阿斯蘭靜靜地聽着,聚精會神——對凱恩所說的一切,他永遠都是以這個態度聆聽。
“我們必須把楔子打入五角協會,”在大略講述了這幾個小時裡發生的一切之後,兄弟共濟會的全國總監理人兼大德魯依做了總結,“只有他們才知道應該怎麼使用藍火之炬,怎麼進入陶力之城。”
陶力之城,這個傳說不僅是屬於煉金術士的,也是屬於德魯依的——上白德魯依摩里根消滅了魔眼邪神巴羅建立帝國,惟一苦尋不得的寶物就是魔力之源。因此帝國建立的數百年前,無數大德魯依同樣爲了尋找陶力之城挖空了心思,卻始終無從下手。
魔力之源不僅僅是煉金術士所要守護的歷史和聖地,也是無數大德魯依的夢想。
阿斯蘭也露出凝思的表情:“如果戈培爾大主教還活着就好了,我們可以通過拷問他得到五角協會的情報和煉金術士的各種法術。”
“戈培爾,戈培爾……你是說,那個和王城地區監理人巴茲一塊兒到黑山去找我的惡魔?”
阿斯蘭點頭。
“對了,那個巴茲!”凱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只覺得茅塞頓開,心裡已經有了計劃,“我忠實的好朋友,你這條計策倒不失爲一個絕妙的主意。”
撒拉遜人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很快你就會明白了,我忠實的朋友,”在這一瞬間,凱恩躊躇滿志,臉色已經不再陰沉,只是閃爍的眼神頗有幾分狡詐,“這回計劃的關鍵,就在於戈培爾主教,啊,錯了,就在於那個巴茲身上。”
和馮·克魯格伯爵分手之後,艾爾弗雷德會長馬不停蹄趕到了化爲廢墟的皇家衛隊總部,剛推開幾乎炭化的門,就見到了戰敗的幻火術士。
“這麼說,雄鷹去了下水渠?”
艾爾弗雷德會長沉思着,把烏娜的話又緩緩重複了一遍。
烏娜裹着長袍坐在會議桌上,神色呆滯,渾沒了往日充滿自信的飛揚神采。
“他打敗了我,”她虛弱地說,“那個雄鷹,太可怕了……他的精神能力竟有超越我幻術的力量。”
艾爾弗雷德會長沉默不語。一個肉搏戰士,竟然能打敗烏娜這樣的法術大師,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問題。
他沉思了片刻,伸手向炭化的會議桌抓了一把,攥了一手焦炭。當手掌再度攤開,焦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晶瑩璀璨的大鑽石。
烏娜屏住了呼吸,儘管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但仍感到是那麼的不可思議。沒有咒文的頌唱,沒有法力的聚集,甚至連精神波動都感受不到,物質結構的重新排列組合就已經完成了——會長大人的鍊金術只能用完美來形容,他的實力永遠是那麼深不可測。她目眩神迷地看着這奇景:隨着鍊金五角協會會長那佈滿皺紋的手掌在表面上輕輕地摩挲,閃亮的鑽石粉塵下雨似的往下落,原本棱角分明的大鑽石逐漸變得光滑光潤,最後成了一枚透明的鑽石球。
艾爾弗雷德用食指輕輕點在晶瑩剔透的鑽石球上,球體裡浮現出一個人影。
“馬上趕到這兒來,”會長大人對球中人影威嚴下令,“幻火術士失敗了,我需要你完成兩個任務。首先,進入下水渠找到雄鷹,不惜一切代價奪得藍火之炬;其次,展現你的威力幫助那些篡位者,讓摩德爾人瞭解我們的實力。”
看清了球中人影的相貌,烏娜面色慘白。
“會長大人,您真的要動用那個恐怖的傢伙嗎?那個傢伙不夠成熟,說不定會把一切都毀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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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弗雷德搖了搖頭:“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們的時間不夠,只能從權。”
他和第米特里相處得並不愉快,那個剛愎自用的白癡竟然藐視煉金術士的力量。這也罷了,問題是這樣繼續下去,摩德爾元帥很可能會以煉金術士五角協會並沒有幫忙爲理由,拒絕兌現承諾。
如果戈培爾大主教還在世就好了,艾爾弗雷德暗暗嘆息。以這位老夥計的威望和所掌握的聖劍騎士團,足以震懾摩德爾元帥,使之乖乖地兌現承諾。其實說到底,有戈培爾大主教坐鎮王城,第米特里那種令人討厭的小毛頭,無論如何也爬不到自己的頭上來。現在再怎麼想這些東西,都已經沒用了。眼前形勢的關鍵在於,怎樣才能得到藍火之炬。
雄鷹已經是甕中之鱉——摩德爾的人盯死了皇宮外下水渠的出口;那位馮·克魯格伯爵似乎另有計劃,也不是省油的燈。真正值得關注的,是雄鷹被捉住之後有可能出現的後繼發展:陶力之城做爲弗莫王朝的都城,誘人之處不僅是魔力之源,“魔眼邪神的寶藏”這種子虛烏有的傳說在民間也廣爲流傳。
誰能肯定,摩德爾沒有心思謀取這份遺產呢?
艾爾弗雷德會長的胸中殺機翻滾:必須確保藍火之炬,決不能容它落到他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