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鷹頭暈腦脹地睜開眼,就看到陽光從上面灑下來。照在身上感覺暖暖的,那種貼燙的感覺似乎讓全身的痛楚也減輕了些。
“還成,老子沒死透……”他吃力地坐起上身,讓自己的傷口離開滿是碎石的地面,稍微一動,全身就好像刀割一樣疼,“媽的,就算是死了,也比現在好受些……”
適才那一瞬間,威力猶如排山倒海一般的五重雷聲波,瞬間席捲了整個下水渠。所有陶製管道一齊粉碎,衝擊波直達地表,天塌地陷。又是根本來不及反應,身體就已經被衝擊氣浪卷飛。身處巨大的雷聲振盪波之中,才感到人是多麼渺小,微不足道。肢體完全不由自主,幾乎震成肉末,全身上下里外,皮膚、骨骼、內臟、神經……沒有一個地方不是爆炸似的劇痛。
那滋味簡直讓人發狂,雄鷹記得,剛纔自己惟一乞求的就是讓自己快點兒昏過去。
他咳嗽着,慢慢審視自己的傷勢,他發現自己滿身都是血污,就跟在腓尼基人的布料染缸裡泡了一個小時似的。渾身上下除了老二之外,沒一塊兒完好的皮膚,到處密佈着擦傷、裂傷和劃傷,碰到任何東西都能把自己疼得死去活來。內臟……大約還沒太大問題,可是能感覺出,自己一條腿的個膝蓋錯位了,再加上右肩部被砸至重傷,肋骨又多折斷了兩根……差不多就這些了吧。
那該死的雷電小丫頭呢?
他環顧四周。雷火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周圍到處都是瓦礫,和……陽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旁邊的殘垣斷壁上竟然貼着殘破的陶水渠磚碎片,上面粘着一坨綠色的粘液——那是蜈蚣芭比娃娃的血。沒錯兒,自己應該還在下水渠裡。然則一仰頭,就能看到廣袤無窮的藍天和周圍大片的陽光。
“媽的,那失控的賤人竟然把地下水渠開了天窗?”
雄鷹掃視周圍被拓寬了不知多少倍的地下水渠,不禁咋舌不下:日,這天窗……未免也太大了吧?
媽的,那個妞兒可真難對付。
幾個回合的苦戰,眼看連那丫頭的毛都沒碰到一根,自己已被揍了個半死,差一點兒就被宰了。不過,就算她再強,也不過是個小丫頭,心理弱點非常明顯,到底還是中了自己的小詭計。小伎倆雖然不怎麼光彩,但是勝利的滋味總比被雷聲波震成肉末強多了。
現在自己還能活着,真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兒。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推開周圍的瓦礫,雄鷹接好膝蓋關節,搖搖晃晃拄着薩拉站了起來。他嘗試着邁出一步,然而全身完全不聽使喚,一個站立不穩滾倒在瓦礫上。被劃爛的皮膚受到強烈刺激,要多疼有多疼,他以絕強的毅力一聲不吭,喘息了一會兒,緩緩爬起身。以幾乎是烏龜的速度一步一步慢慢蹭出了塌方造成的陷坑。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瓦礫、廢墟、火光和黑煙,還有仍在廢墟里跑動和互相殺戮的人們。
“見鬼,這是哪兒來着?”雄鷹頭暈腦脹地喃喃說,耳朵裡仍在轟鳴,全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
對了,想起來了,這還是皇宮。記得聽獨眼龍說起過,摩德爾人來是鬧政變的,不知道對自己會怎麼樣,而那些皇家衛隊……眼下老子身負重傷,還是小心些兒好。
正想着,雄鷹突然看見四名盔明甲亮的騎士向這邊步行着跑過來。
“怎麼回事?”雄鷹感到有些奇怪,“這些騎馬的什麼時候想起來用兩條腿走路了?”很快他就明白過來:戰馬的突擊力在到處都是廢墟瓦礫的地形派不上用場,看來雙方的騎士全下馬改步戰,糾纏在了一起。
騎士們跑近了,土匪認出了他們佩戴的摩德爾紋章。
這時候最好還是別惹麻煩,雄鷹活動了一下受傷的關節,自己應該跟這幫人打個招呼的。
可是該怎麼說呢?“啊,親愛的摩德爾人,我是個土匪,我跟你們一樣,都是皇家衛隊的敵人”?
他審視自己此時此刻的形象:好極了,一個光着身子站在瓦礫當中的大個子,胸前掛着一條藍光閃爍的大銀骷髏項鍊,手提足有一人長的青藍大彎刀,身上臉上滿是污血和泥垢……無論怎麼看,都不像個能博取他人信任的傢伙嘛。
不過已經不必再爲這個問題煩惱了:四名摩德爾騎士一齊拔出了戰劍,吶喊着包抄過來。
也罷,黑山土匪聳了聳肩,還是採取直截了當的解決方式比較對胃口。
青藍的刀光一閃。距離最近的騎士連戰劍還未舉起,削鐵如泥的薩拉巨刃已切入鋼甲,將他上本身連肩帶頭切下了一半兒。身披重甲的屍體一頭栽倒,金屬碰撞地面發出清亮的響聲。
其餘三名騎士的動作都爲之一滯,似乎被薩拉的鋒利給震住了。
血紅的瞳孔不斷擴大,土匪首領的黃眼睛幾乎全變成了紅色。
雄鷹深深吸氣,突然放聲大笑:“痛快,真他媽的痛快!”自打在水渠裡遇到那鬼丫頭,自己就一直充當沙袋的角色。堂堂男子漢,竟然被那小賤人打得滿地找牙,早憋了一肚皮的窩囊氣。這一刀劈得酣暢淋漓,總算把往日的感覺找了回來。
三名摩德爾騎士互相看了看,一名騎士當即吶喊着從左側搶上,一劍斬向雄鷹的頭顱。
雄鷹大吼一聲,好像即將撲向獵物的猛虎。面對刺來的利劍,他連閃都不閃,大彎刀化爲一道青藍色的弧光,轉瞬即逝。
正向雄鷹進擊的摩德爾人彷彿是迴應他的呼喊似的,長聲慘叫着丟下了劍。那個騎士踉踉蹌蹌地倒退,一直走了二十多步,身子靠在一堵短牆上,慢慢坐倒,不住地喘氣。從面部到胸口,他的甲冑已被劈開了兩英尺長的一條大裂縫。鮮血就像噴泉似的從甲冑裂縫裡激射出來。
雄鷹偏過頭,饒有趣味地看着剩下的兩個獵物,殺氣騰騰的目光從這個人轉移到那個人,又從那個人轉移到這個人。他那兇狠的眼神跟薩拉的刀鋒沒什麼兩樣,目光所及,那兩個人立刻一機靈,跟真吃了一刀的反應差不多。
“你是誰?”一名騎士瞪着眼睛,做出防禦的架勢,可是他聲音顫抖得厲害,就像嗓子眼兒抽筋了似的,“你如果不是皇家衛隊騎士,就請馬上離開這兒。我們,我們……”
此時再纔想到溝通,明顯已經太晚了。
兩條巨大的蔓藤爲凱恩頂開了壓在身上的石塊。
在剛纔天塌地陷的瞬間,橡樹精靈的力量使他身上的織物變成了無數蔓藤,一層層把自己包裹和纏繞。所有塌陷和瓦礫的衝擊力都被護身藤阻擋吸收,使德魯依繼承者沒收沒受到半點傷害。
阿斯蘭·薩馬就在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站在一塊突擊突出的大石頭上,拽着第米特里的一隻腳,把喪失了思維能力的傀儡倒提在手裡——身手敏捷的他躲開了剛纔的地陷。
“幹得好,我的朋友,”腳下不住延長的蔓藤將凱恩送到了阿斯蘭身旁,“你保護了我們計劃中的重要環節。”
“好一場地震,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毫無疑問,它對我們大大的有利。”
凱恩看着遠處內廷門廢墟的混戰,喃喃地說,他又輕蔑地看了瞪大無神眼睛的第米特里一眼。
“多虧了這場地震,它把這個蠢蛋造成的劣勢扳了回來。”
大地震造成了內廷門和塔樓的坍塌,使皇家騎士們和他們的指揮官失去了聯繫,有利的堅守地形也變成了彼此對等的廢墟。
皇家騎士雖然不乏拼死衝殺的勇猛精神,但和摩德爾那些久經考驗經驗豐富的戰士相比,他們沒有足以克敵制勝的戰術和手段。此時廢墟上人羣裡裹着人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分不出彼此的陣營,到處都是胡亂地拼殺。皇家騎士們只懂得各自爲戰,憑藉個人的勇猛和劍術和敵人死拼,而同樣失去建制的摩德爾人卻能夠三五成羣,以小軍事單位配合作戰,輕而易舉地殺死他們,迫使皇家騎士們節節敗退,眼看就要衝破廢墟了。
凱恩極目遠望,那裡有一棟金光閃閃的尖塔正反射着太陽的光芒——那正是至尊大皇帝的寢宮!
“通向皇宮的路,打開了……”他喃喃地說,“我的朋友,我們就要成功了。”
凱恩突然發現,阿斯蘭正盯着另外某個方向,眼神有異。
“怎麼了,我的朋友?”
他順着阿斯蘭的目光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一個手持青藍色大彎刀的大個子,一面怒吼,一面向一羣摩德爾騎士瘋狂進攻,不,確切地說,是殘殺。鮮血和殘肢四處亂飛!
那傢伙赤裸着身子,滿身都是血污。在衆多對手的包圍中,他以百倍的靈活和力量跳躍和斬殺,活像一隻衝入豬羣的猛虎,在驚慌失措而又無路可逃的豬玀中間盡情殺戮……殺氣沖天,無堅不摧,活像一個赫拉萬賽斯——執掌殺戮、血腥和破壞的大精靈主。
轉眼之間,在他周圍已經倒下了十個人……就在凱恩數數的時候,又有五個人慘叫着被殺,又是一個,又是一個!
凱恩呆呆地看着,他後背都是冷汗,幾乎透不過氣來:不過是幾下呼吸幾下的工夫,三十多名摩德爾人已被殺掉了一多半!
然而那怪人並不肯就此罷休。他四下掃視一眼,竟向一羣互相對打的人羣衝了過去。就在轉身的時候,可以看到在他胸前有藍光一閃。
藍火之炬!
凱恩心裡猛地一驚。
“雄鷹!那人是黑山的雄鷹!”
雄鷹彷彿化成了吹過大地的風。大彎刀順從意志輕盈地左右揮舞,每一片青藍刀光破空,必有飛濺的鮮血和倒下的人體。在一刀將兩個正在拼殺的騎士攔腰橫斬之後,再沒有人敢攖其鋒銳。薩拉所到之處,面前人羣如同摩西分開紅海之水一般裂成兩撥,爲他讓開一條通路。
肩頭一痛,又中了一劍。他縱聲狂哮,身軀一扭,將從後面偷襲而來的人從胯下一刀撩到喉嚨。不管來者是摩德爾人還是皇家騎士,只要進入他一刀之距,就休想活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