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薩拉被一圈圈地裹好,廢水渠裡的光線逐漸黯淡,最終恢復了一團漆黑。
雄鷹心煩意亂。他知道巴茲沒有跟自己亂蓋。那狗孃養的雜碎找到了那小樓,抓走了珍妮!
如果不是自己耽誤了兩個小時在烏娜的身上……想到烏娜,那曼妙無雙的肉體又浮現眼前,可是他已經沒那個興致了。土匪首領還是頭一次對自己的貪色而感到後悔。
不論怎樣,還是早點兒找到大夥兒匯合要緊。
雄鷹這樣想着,於是加快了腳步。
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應該在哪裡。就這樣筆直地走了好一段路程,就快到水渠拐角處的時候,他突然看見拐角那邊釋放出難以置信的亮光,一時間,竟然被刺得無法睜眼!
雄鷹站住,他突然嗅到廢舊水渠裡原本陳腐的空氣竟然變得清新起來,奇特的是,空氣裡隱隱有一股若隱若現的焦臭味,這讓他聯想起了黑山的雨季。
每到雷雨交加、大雨滂沱的時候,他總喜歡脫光了衣服坐在山頂,看着閃電從天邊的雲端飛下,它割裂長空,向着遙遠的羣山和大地長長下擊,那是一種令人眩目的美。在那個時候,空氣因爲劇烈的雷暴而發生變化,清新的風裡總會夾雜着這股氣味。
他突然又發現,自己的汗毛全都直挺挺地豎着,彷彿被什麼吸引起來似的,皮膚竟有刺痛的現象,竟和記憶中雷電即將落下的先兆差不多。
“滋滋”的聲音還在單調地響着,拐角那邊的亮光一閃過後黯淡了許多,可仍然在一跳一跳地閃動。
正在遲疑的工夫,他看到前邊不遠處一隻蟑螂正飛快地爬過水渠的中央空地,蟑螂爬得一向很快,可此時竟然六肢沒命價的一齊亂動,身體卻趴在原地前進不了半分,好像有股巨大的力量將它吸在了地上似的。
“啪”一聲,那隻可憐的蟲子整個身體都被震得跳起來,落地的時候已經全身焦黑,六肢不停地抽搐,散發着淡淡的糊味。
雄鷹幾乎停住了呼吸,只覺得後背發涼。
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自己還沒看清楚,這蟑螂竟然被烤焦了!刺痛的皮膚,直豎的汗毛……那邊發光的東西,到底是他媽的怎麼回事?
他猛然想到一件要命的事,獨眼龍他們會不會就在那邊!?
想到這裡,他默默地戴上墨鏡,調勻呼吸,扛起薩拉,大步走向水渠的轉角處。然而剛剛纔踏出三步,還沒走到蟑螂處,就覺得全身如中雷殛,人已經向後飛了出去!
昏厥彷彿只是一瞬間的事,當雄鷹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重重向後摔出了十幾碼遠,兩隻腳燒焦了似的劇痛。
這感覺,竟然和幼年時遭到雷擊時一模一樣。
那團光亮彷彿察覺了這邊的動靜,亮度開始越來越大——那東西過來了!
雄鷹強忍劇痛勉強站起身,他驚訝地看見,自己前面不遠處的一隻老鼠,突然飛了起來,落在地上的時候,已經全身焦黑地死去,就跟剛纔那隻蟑螂一模一樣!
這種力量,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匹敵的!
隨着那東西的接近,皮膚刺痛感更加強烈,所有毛髮幾乎都要豎起來。而光亮,在繼續增強——那東西就要轉過彎來了!
雄鷹咬緊牙,本能地轉身就跑。
他疾風似地跑出了五十多碼,這才重新轉身扎穩腳跟。
如此強大霸道的能量,只怕獨眼龍他們都已經無法倖免了。但無論如何,必須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樣的敵人,無論如何,一定要給他們報仇!
一團漂浮在半空光球緩緩轉了過來,它一邊前進,一邊不斷向側壁放射出無比耀眼的電弧,每道電弧閃過,都會騰起一蓬火花。
雄鷹眯起了眼睛,縱使帶着墨鏡,這光線仍然刺眼得要命。他勉強可以看清在白色光球中心是一層紫色光暈,裡面裹着一條瘦小的人影,穿着一件金色的術士袍——這人竟是飛在半空中的!
“你是什麼人?”他大聲問,這人影明顯和烏娜前凸後翹腿子長的性感曲線有本質差別,“是煉金術士協會的人嗎?”
光球黯淡下來,出乎雄鷹意料之外,這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和寬大的袍子相比,這少女又瘦又小,黃皮膚、黑頭髮,微翹的鼻尖,看上去像個韃靼人。她長着細長的黑眼睛,目光清冽冰冷,沒有任何情感,看着雄鷹時就像是神在俯視祂的子民。
“你就是雄鷹先生?”韃靼血統的少女淡淡說,語氣裡有一種生殺予奪的魄力,“你說的對,我是鍊金五角協會的雷火術士。你把藍火之炬交出來,我不爲難你。”
“你就是鍊金協會的會長?”
雄鷹記得很清楚,烏娜說過,在鍊金五角協會裡,論法術水平她排第三。比她強的人有兩個,一個是他們的會長,還有一個是戈培爾大主教。而眼前這人顯然不可能是戈培爾。
“不,我不是,”少女淡淡說,“我重複一遍,交出藍火之炬,我不殺你。”
她那高高在上的口吻,雄鷹一聽就覺得反感。
“雷火,不錯的名字。你看到我的夥計了嗎?”
他盯着面前的雷火,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放鬆。見鬼,烏娜那婊子騙了自己,這個小丫頭激發的能量比她高一萬倍都不止!
“聽着,”雷火沒有理他,“你沒資格向我提問。交出那東西,還是死?”
她的腳下對地劇烈放弧,漆黑的下水渠變得如白晝一般明亮,噼噼啪啪之聲大作。
黑山地區是有名的雷暴區,雄鷹從小就在那兒長大,對雷電的特性相當瞭解。
剛纔自己還未靠近就被電流擊飛,蟑螂和老鼠無緣無故地燒焦,那是因爲雷電鑽入大地的瞬間,會在附近區域內形成可怕的電場。在這個電場內,電流會經過觸電人的兩腳給予嚴重殺傷,這就是所謂的靜力場。靜力場和觸地面積大小成正比,腳間距越大傷害就越強,越是微小的生物,反而越不受影響。而雷火的靜力場連細小如蟑螂、老鼠都被電焦,威力之強,比真正的雷電有過之無不及。要是冒冒失失撞入範圍之內,必死無疑!
既然如此——
“老子兩腳都不沾地,看你還能怎樣!”
他高高跳了起來,真像是一隻盤旋的鷹,瞬間就撲到了漂浮在空中的雷火頭頂,被布條裹得嚴嚴實實的巨刃薩拉閃電般劈了下去——這一刀之快,就算是久經訓練的戰士也未見得能躲開,何況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術士?
雷火顯然沒想到雄鷹會採取這種方法,她還來不及反應,青藍色的刀光就已劈到她的額頭上。
雄鷹眼睜睜地看着薩拉即將正中雷火的腦門,可還來不及感受勝利的喜悅,一股奇特的力量突然從刀傳遞到手上,大彎刀完全不受控制地向雷火身體一側滑開!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念頭剛剛在腦子裡轉過,雷火的兩根纖細手指搭在了薩拉巨大的刀刃上。
雷殛的感覺瞬間貫穿了雄鷹的身體,他大叫一聲,不由自主地旋轉着倒飛出去,還未落地,人就已經像紙片一樣熊熊燃燒起來。
“真遺憾,”包裹在強烈電光中的雷火淡淡地說,“剛纔那一瞬間,我釋放的電流足夠殺死一頭巨鯨。”
“是嗎?那太好了,看來我比巨鯨還要結實些。”
雄鷹連滾了幾下撲滅了火,強忍着周身劇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經歷了舊水渠裡的臭水浸泡和血污中的匍匐,此時身上已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華美服裝變成了焦炭,一片一片掉下來。藍火之炬在他的胸前一閃一閃地發光。
“原來如此,”雷火漂浮在空中,雙腳離地一英尺,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優美的藍光晶體,“你應該感到慶幸,藍火之炬保護了你。”
按照剛纔她釋放的巨大電流,如果沒有藍火之炬抵消了其中百分之九十五的威力,就算是十個雄鷹也斃了。
“哦?那這玩意兒可真是個好東西,看來我更不能交給你了。”
雄鷹咧嘴笑着,焦黑的臉襯托得牙齒分外雪白,他其實現在什麼也看不見——倒不是眼睛的問題,而是那墨鏡。墨鏡的表層都被高溫電流烤焦了,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炭灰塊,無論是哪一邊看,都是墨黑一片。
他雖然表現出渾不在意的樣子,可心裡卻在打鼓:媽的,薩拉剛纔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還沒砍到人,自己就突然滑向一旁?
“勸你放棄,雄鷹先生,我想把事情弄簡單些,”雷火沒有趁機逼近,她那高傲和自信表露出來的是一種徹底的冷漠和從容,“你難道不感到奇怪麼,人爲什麼會停留在空中?”
“哦?因爲在你的小屁股上有一雙無形的翅膀嗎?”
“不對,”雷火對他的胡言亂語無動於衷,“因爲巨大的往返電流,在我的周圍產生了足以浮起身體的強旋轉磁場。”
雄鷹莫名其妙:“旋、旋轉……旋轉什麼?你到底想說什麼?”
“旋轉磁場,我稱之爲‘電磁屏障’,”雷火淡淡說,“我從頭到腳都被它包裹,漂浮是這個原因,你砍不中我也是這個原因——別說是近身肉搏了,就算是上千十字弩的攢射也休想傷害我一根頭髮。所以,你還是老實投降吧。”
“哎呀哎呀,照你這麼講,好像吃定了老子嘛。”
雄鷹摘下墨鏡丟在腳邊,將薩拉橫在面前,做出一個攻守兼備的姿勢。他已經身無寸縷,修長結實、近於完美的偉岸身軀在雷火面前展露無遺,上面滿是焦灰和油汗。
“讓我投降?大爺字典裡就沒‘投降’這個詞兒,放馬過來吧。”
他口氣強硬,心裡卻暗暗叫苦:奶奶的,這小丫頭難道真立於不敗之地了嗎,該怎麼才能反敗爲勝呢?
雷火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絲人類的表情。
“明白了,那就只好殺了你。”
她平攤手掌,一團白光在掌心凝聚成型,逐漸轉暗,最終成了一個暗紅色的小圓球,懸空不住滾動,釋放出黃色、綠色和紫色等奇異色彩的小火花。
“就用這個東西嗎?”雄鷹有些詫異,皮膚的刺痛感也沒有多強,毛髮也沒有豎起來,“只有不到拳頭大,看起來沒什麼力量麼。”
“球形閃電,”雷火很專注地看着手心的小火球,“它的電流的確不強,破壞面積也不大,只不過溫度高一些——普通直擊雷的高溫足以輕易汽化鋼鐵,而球形閃電溫度是直擊雷的數十倍,僅此而已。”
“我的天哪,”雄鷹輕聲說,他乾乾一笑,“呃,我突然覺得你行事有欠考慮,萬一這東西燒壞了藍火之炬怎麼辦?那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會,我說過,它的破壞面積不大。”雷火的目光在他雄健的體魄上下巡視,讓雄鷹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目光始終在自己的下體掃來掃去,“只要避開藍火之炬,隨便在你‘某個部位’燒一個洞就足夠了。”
她輕輕一揮手,暗紅色的球形閃電瞬間就已經飛到雄鷹的小腹!
雄鷹連表示吃驚的時間都沒有,就更提不上躲閃了。
可千鈞一髮之際,高溫球體卻突然改變了方向,繞過了雄鷹向旁邊飛去,追上了一隻竄逃的老鼠,“轟”的一聲爆炸開來。雄鷹目瞪口呆地看着老鼠的殘骸:它剩下了完好無損的兩條前腿、胸部還有腦袋,可是被球形閃電吞噬的後半截身體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根本不是燃燒,而是接觸球形閃電的部位瞬間就被汽化。
一時間,二人皆沉默無語。
“原來如此,這太有趣了。”
驚愕過後,雄鷹突然得意地笑了起來,好像突然有了一種明悟似的。他挖出一塊鼻屎,輕輕把它揉成了一個小球。
“有件事請你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烏娜說她的法術水平是五角協會第三,比她強的只有戈培爾和你們的會長。可我怎麼看,都是你比她強的樣子?”
“她沒說錯,”雷火靜靜地看着他,“所謂法術水平,是指法術施展的流暢性以及意志對法術的操縱能力。就這方面而言,我是協會裡最差的。”
又一個球形閃電在掌心成形,這回的球形閃電比剛纔的大了整整好幾倍,足有西瓜差不多大。
“然而就精神力和能量聚集來說,我卻是協會的第一。”
“個頭真不小,了不起,”雄鷹吹了一聲口哨,和剛纔的驚慌失措相比,這次他顯得胸有成竹,“原來是控制力不夠純熟……我說呢,所以你還做不到用意志控制電流的運動方向。”
“雖然無法控制,不過對付你已經足夠了。”
雷火纖手一揮,暗紅色火球在黑暗的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再次對準雄鷹飛去。
雄鷹的黃眼中精光閃動,咧嘴一笑,手指一彈,鼻屎小球“嗖”地從球形閃電的旁邊射出去。眨眼間,巨大的暗紅火球迅速改變方向追擊過去和鼻屎撞在一起。
爆炸聲山搖地動,彷彿整個兒下水渠都在搖晃似的。
縱使雷火一直沒有絲毫表情,此時也再難掩飾驚訝之色:“你……你……”
“鼻屎是嗎?”雄鷹得意地笑,黃玉一般的瞳仁中間紅光閃動,“從某種意義上來,丟鼻屎球和丟閃電球區別不大:第一,它們都是圓的;第二,它們都能飛。”
他表面得意洋洋,實則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雷火製造的球形閃電速度之快,根本就不是人體所能達到的,閃避根本無效,想要抵禦如此恐怖的電熱殺傷力,更是絕無可能。惟有一個辦法,讓它自己打偏。頭一個球形閃電竟然放棄了自己轉而去追殺老鼠,這不像是雷火故意造成的,那麼除了一個原因,再沒有可解釋的了:那玩意兒之所以會轉向跟蹤老鼠,很可能只是單純地被老鼠帶起來的移動氣流吸了過去。閃電是沒有任何重量的,球形閃電應該也一樣,根據氣流運動,這再正常不過。
眼見百分之百會死得像那隻老鼠一樣,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用彈鼻屎球的方法做生死一搏,竟一舉成功。
“真是了不起,”雷火靜靜地說,“我還從沒見過有人能用這種辦法破解球形閃電。雄鷹先生,您是天才。”
“儘管是馬屁,我聽着也開心,”雄鷹嘿嘿笑着,“小丫頭,還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吧。”
雷火的柳眉漸漸豎起,秀美俏麗的臉布上了一層霜。
“我連千分之一的能量都沒有動用,如果不是擔心藍火之炬受到損傷,早就直接用十億伏雷擊把你化爲焦球了。”
她一字一字地說,緩緩伸出左右雙手,兩隻食指隔空相對。
“人要有自知之明,自不量力地向我挑釁,這是很嚴重的罪。”
雄鷹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見雷火的雙指之間爆出比適才明亮數十倍的弧光。
強勁的衝擊力鋪天蓋地撞過來,雄鷹感覺自己就像被孩子拋起來的布娃娃,身體不受控制地飛舞。無比巨大的轟鳴聲在耳朵裡迴響,整個人彷彿在狂風巨浪中顛簸,兩隻耳朵彷彿都被震爆了。當他勉強恢復了神智,張嘴先吐了一大口血。耳朵裡仍在轟鳴不已,張開眼睛,一時間頭暈目眩,周圍到處仍是那一片白光。連忙伸手握住胸前的藍火之炬,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各種各樣的難受感覺逐漸在冰冰涼涼的舒適中褪去,這才感覺好了些。
又喘了幾口氣,殘留在視覺記憶中的白光慢慢消失,周圍暗淡下來,視野逐漸恢復了正常。
他審視自己的身體,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那可怕的衝擊波幾乎將自己全身的皮膚都撕得粉碎,所有的毛細血管一齊爆裂,血從每個毛孔裡擠出來。
等一下,這噁心的氣味怎麼這麼熟悉?他觀察四周,不由倒吸了口冷氣:周圍到處都是的污血和內臟……還有怪物屍體的碎塊……真見鬼,這兒是剛纔自己宰掉那隻半蜈蚣人的地方,距離那拐角處分明足有兩英里遠!
向來處看去,遠遠一點白光緩緩放大——雷火正以巨大能量團的形勢逐漸靠近,一邊在對側壁不住激放出耀眼的電弧和火花。
那小賤人,竟然能聚集這麼可怕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