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梨九帶回來的,三月的天氣,不算熱,梨九卻是滿頭的大汗,看起來又驚又急,站在門口說話的時候嘴脣都在顫抖。
冷萍愣愣的站着,有些不敢置信。
既然中了狀元,怎麼又下了大獄?
身後,郝氏一屁股蹲在了地上,臉色青白,許久沒有發出聲音來。
祝桃擔心的望着郝氏。
郝蛋與花兒也上前攙扶着。
“娘,大哥他……”花兒低低的開口,聲音因爲受了之前的藥物刺激,還有些沙啞。
郝氏只是渾身顫抖。
冷萍趕緊將梨九讓進來道:“舅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仔細的說清楚!”
梨九也就進了門,看着郝氏那般,心裡也不好受,低聲說道:“親家弟妹,實在是對不住,你看看,我沒有照顧好郝仁!”
郝氏只是呆呆的坐着,一句話也不說。
冷萍趕緊拉着梨九進屋細問道:“舅舅,你先別說這話,你確定郝仁進了大獄了?什麼罪名?是你親眼看見的?”
“我沒親眼看見,我是在市井聽人說的,如今新科狀元入獄已經是天城大消息,街知巷聞……到底是因爲什麼,我確實不知道!我也想着去打聽仔細了再回來告訴你,可是天城地大權貴多,你舅舅沒本事呢,將這次賺的鏢錢都用完了,還是什麼都沒有打聽的到,我怕你們擔心,所以就先回來告訴你一聲,郝仁的夫子不是有本事麼,不行你就讓他幫着打聽打聽!”梨九摸了摸臉上的汗水道。
梨九隻是個押送鏢銀的小鏢師,在天城認識的人也全是普通百姓,這牽扯到朝廷的事情,他的確是無能爲力,身上的銀子使完之後,他也知道沒有辦法,只能先回來跟冷萍說聲,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冷萍一聽說梨九隻是在市井聽說,當即心裡就抱了一絲僥倖——郝仁年紀雖然小,可是穩重,再加上還有李大人跟劉大人那裡,或許只是流言、誤會而已。
“娘,您先別急,我舅舅沒有確定呢,只是聽人說的,我現在就去城裡找嚴夫子,讓他幫忙打聽一下,實在不行我就親自去趟天城,去找劉老夫人幫忙!”冷萍與劉老夫人的淵源,冷萍回來簡單的跟郝氏提起過,不過郝氏似乎對這件事情興趣不大,所以她就沒有再細說。
郝氏只是呆呆的坐着,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傻了還是……
冷萍這會兒已經顧不上郝氏的情緒,只是讓桃子將人看好了,與梨九騎着馬一起去了裡城。
文翰書院,嚴夫子聽說冷萍來了,趕緊讓人請了進來,不等冷萍開口,也就笑眯眯的說道:“我正要派人去通知你呢,你就來了,可真是巧!”
冷萍一聽這話,心裡忍不住咯噔一聲,難道嚴夫子也得到了消息?梨九得到的是市井傳言,可是如果是嚴夫子也得到同樣的消息的話……
可是看嚴夫子滿臉笑意的模樣又不像……
“這是怎麼了?郝辰逸中了狀元你不高興?”嚴崇奇怪的問道。
冷萍小心翼翼的問道:“嚴夫子,郝辰逸真的中了狀元?”
“這還有假?如今喜報已經到了縣府衙門了,很快就會給你送上門去!”嚴崇滿意的捋捋鬍鬚道,“老夫說過,郝辰逸是可造之材!”
梨九忍不住了,急聲問道:“不是說新科狀元下大獄了嗎?”
嚴崇看了梨九一眼,似乎對梨九的莽撞有些不滿意,不過還是說道:“你的消息倒也靈通,前任狀元的確是下了大獄,他不下大獄,還沒有郝辰逸這個狀元呢!”
冷萍立刻瞪大了眼睛,趕緊問道:“這麼說,郝仁沒事兒?進大獄的是另外一個狀元?可是怎麼有兩個狀元?”
嚴崇嘆口氣道:“天朝不幸,今年發生了科舉舞弊案,主考官因爲涉嫌接受賄賂被罷免官職,那新取的前三名自然也跟着下獄。也多虧當今的皇上英明,重新開考,所以耽誤了一些時日,終於選出國之棟樑,郝辰逸爲榜首狀元!”
這下子可真是大悲大喜了,冷萍摸摸跳得砰砰的心臟,責怪的瞪了梨九一眼,“舅舅,你看你,什麼都沒有打聽清楚你就亂說話,還使了不少錢,可真是……”
梨九聽聞是自己搞烏龍了,也是滿臉的不好意思,憨厚的摸着腦袋嘿嘿笑道:“都怪俺,都怪俺,是俺聽岔了,你瞧瞧……”
冷萍知道他也是好意,所以也就說了幾句,一下子想起郝氏的精神頭來,立刻一拍大腿喊道:“哎呀,不好,娘以爲郝仁出事了,可別想不開,嚴夫子,多謝你了,改日請你去家裡吃酒,今日就不打擾了,我先回去!”
嚴崇擺擺手道:“趕緊回去吧!”
冷萍忙不迭的向外跑。
梨九也趕緊給嚴崇行了禮,蹬蹬燈的跑了出去。
嚴崇看着奔跑的兩人,眯眯眼,“外甥隨舅,還真的不假,這舅舅也有些冒失!”
雖然有了個小插曲,可是嚴崇還是很高興,這是他回鄉教書之後教出來的第一名狀元,想當年,他也是少年得志,一舉奪得頭魁,更是受太子爺的賞識,本以爲可以展翅高飛,卻想不到天有不測風雲,太子薨,六皇子繼位登基,他被朝中之人排擠,最後沒有法子才歸隱教書。
可是憂國憂民的心從來沒有改變過,如今他最愛的學生能夠繼承他的衣鉢……
嚴崇越想心裡越高興,吩咐書童道:“你去看看文夫子下課沒,若是有時間,請他來喝酒!”
書童笑道:“夫子可是要喝那珍藏了十年的女兒紅?”
“小機靈,倒是瞞不過你,快去吧!”嚴夫子眯眯眼笑道。
小書童趕緊出去。
回去的路上,梨九不停的給冷萍道歉,他活了這快四十年,這麼不靠譜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的確是市井流傳錯了,他慎重起見也打聽了,只是因爲那天城的水實在是太深,就連他這個老江湖給上了套!
“算了,舅舅,你也辛苦了,你在天城爲郝仁使了多少錢,你跟我說一下,我還給你!”冷萍就要摸荷包。
“你這不是打我臉麼,是我這個當舅舅的給你添麻煩來,你婆婆如果知道是虛驚一場,還不知道怎麼埋怨我呢!”比起那些錢,梨九更關心郝氏對她的看法。
其實這次他是卯足了勁兒想要幫郝氏的,誰知道越幫越亂,竟然鬧出這種烏龍來。
冷萍說道:“孃的性子和軟,不像我,劈頭蓋臉的就將你說了一頓,娘是不會怪你的!”
梨九倒是十分的豁達,說道:“你是我外甥女呢,你爹孃沒了,我跟你姥姥不就是你最親的人?以前的時候,我還沒覺着與你這麼對脾氣,如今是越發的對付了,沒事兒,我就算是你舅,做錯了事情你也該說就說,我不古板,不會覺着你這個小輩如何不尊重長輩的,真的沒事兒!”
冷萍忍不住笑起來。
爲了儘快讓郝氏放心,冷萍與梨九還是儘量的快些向家裡趕去。
郝家,待冷萍走了之後,郝氏終於從地上爬起來,照舊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的收拾着行禮,削瘦的臉上竟然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堅毅。
“娘,您這是……”郝蛋望着郝氏的背影有些害怕,也有些陌生。
“蛋兒,這是一兩銀子,你拿着,照顧好弟弟妹妹,娘去天城找你大哥!”郝氏說着,兩隻手拽着包袱皮,狠命的一拽,然後打了結兒。
“娘,萍子姐姐去找嚴夫子了,或許有消息呢!”郝蛋趕緊勸道。
“蛋兒,咱們依靠你嫂子太多了,這一次娘不能再靠你嫂子了!”郝氏低聲道,“這次孃親自去,一定要將你大哥找回來!”
若是真的郝仁的身份暴露了,冷萍就算再有本事,也無能爲力呢!
郝氏在心裡嘆了口氣。
郝蛋正要說什麼,就聽見門外響起一陣鞭炮聲,還有人在大力的拍門。
郝氏一怔,趕緊向外望出去。
這會兒祝桃一驚開了門,村長於秀滿帶着村裡人,臉上個個的帶着笑,站在郝家門外,他們的身後,是從天城前來報喜的差官。
“桃子,快去喊你家夫人跟小姐,就說你家姑爺中狀元啦!”於秀滿大聲喊道,回身又對那官差說道:“這位官爺,這就是郝狀元的家!”
那位差爺身上穿着繡了金絲的官服,威風堂堂,點點頭。
桃子一怔一下就趕緊向正屋跑,因爲跑得急,還差點摔倒在地上。
這會兒郝氏跟郝蛋在屋裡聽到動靜也趕緊出來,一下子被眼前的事情整糊塗了。
不是中了狀元就下了大獄了嗎?這下了大獄還會來送喜報?
這到底是咋回事?
“郝家嫂子,你還愣着幹啥,快請官爺進去坐,好吃好喝的伺候啊!”於秀滿見郝家一家人全都發愣,趕緊招呼道。
郝氏這纔回神,趕緊上前。
“老夫人是吧?咱們是來報喜的,令公子可是中了狀元呢!”那官爺笑道,將喜報雙手奉上。
郝氏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這位官爺,我家辰逸他還好吧?”
那官爺笑道:“自然是好,如今已經在路上了,不過狀元過境,各處都要接待,所以回來的遲,纔要咱們回來報喜的呢!”
郝氏這才放下心來,趕緊將那喜報接過來,又請了官爺去裡面坐。
那官爺不肯做,說是還要去別家送喜報。
郝氏就趕緊回身,將方纔給郝蛋的那一兩銀子順勢塞在了那官爺的手中,“這位官爺,我家媳婦不在家,家裡也就只有這些銀子,您別嫌棄,您先拿着,以後若是有機會,我讓辰逸再給你!”
那官爺暗暗的掂量了一下,一兩銀子,的確是有些少,不過聽郝氏說的真誠,也就說道:“不嫌少,意思到了也就罷了!”
郝氏趕緊將人送出門去。
門外,於秀滿又放了炮仗。
村裡人全都歡笑雀躍。
這一下子,太平村可是出了個狀元呢,狀元是啥,是由皇上親自欽點的,這以後就是天子門生,尤其郝仁,是解元、會元、狀元三個第一名,屬於三元及第,這樣的人物,天朝可是數得着的!
郝氏被村民簇擁着,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做夢還是真實的。
前一刻她還以爲郝仁的身份暴露,她有了必死之心,一定要保的郝仁安全,可是下一刻,她就成爲狀元夫人!
“郝仁家的回來啦!”突地,不知道有誰在外面大喊道。
圍觀的村民立刻自動的讓出一條路上,就見冷萍與梨九牽着馬走了過來。
“娘,我看見報喜的隊伍了,嚴夫子說的沒錯,郝仁沒事,中狀元了,先前是一場誤會!”冷萍趕緊上前,一把抓住郝氏的手大聲說道。
“萍兒,你用力的握握我的手,我咋覺着是夢呢?”郝氏低聲道,眼睛迷濛。
冷萍一怔,趕緊用力的握了郝氏的手道:“娘,是真的,是我舅舅搞錯了,入獄的另有其人,不是郝仁!”
郝氏覺察到痛,又親耳聽冷萍如此說,迷濛的雙眼終於漸漸的清晰。
“蛋兒,花兒,你大哥沒事啦,沒事啦!”郝氏回身抱住郝蛋與花兒,歡喜道。
那個狀元中不中,她不稀罕,她就要郝仁平平安安的,就要平平安安!
郝蛋跟花兒抱住了郝氏的腿,郝氏回眸,一把抱住冷萍道:“萍兒,郝仁沒事了,沒事了,你不要擔心了!”
冷萍被郝氏這樣抱着,也覺着眼眶一溼,之前因爲郝氏想郝仁說的那些傷心的話,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村民在郝家熱鬧了半天才出門,出了門之後,於秀滿又招呼了各家各戶的男人去祠堂開會。
祠堂中,已經七旬的族老拄着柺棍,張着已經掉光了牙齒的嘴巴,笑的合不攏嘴。
不光是族老,就連這附近最大的村子董家村的進士老爺也來了。
董家村是這方圓十里最大的村子,不光大,而且歷史悠久,有着很厚的文化底蘊,是太平村、冷家村這些近幾年才建起來的村子無法比擬的。
董家村就是出了一位進士老爺的,姓董,叫做董端年,是天朝五十年的進士,今年有四十歲,因爲母親亡故回鄉丁憂的。
這位進士老爺,據說在天城的時候擔任要職,只是他回鄉之後,就一直深居簡出,不管誰去求見,一律不見。
曾經雲深夫子就前去求見過這位進士老爺,可是這位董老爺照舊不見。
董老爺的意思,他既然是丁憂在家,就要恪守本分,足見有多麼的謹慎低調。
如今太平村出了一位十四歲的狀元,這位進士老爺坐不住了,他是愛才之人,也想要來瞧瞧這位狀元,可惜來的不巧,狀元還沒回來,只有喜報先到了!
這會兒族老正畢恭畢敬的與這位董老爺說着話,於秀滿就帶着各家的能做主的人進來了。
那位董老爺也就趁機告辭。
族老趕緊讓自己的孫子攙扶着,親自送了出去。
於秀滿沒有見過那位董老爺,見族老如此恭敬,自然也不敢怠慢,衆人圍擁着,先將董老爺送走。
待董老爺走了,於秀滿也就趁機上前問道:“族老爺爺,這位是誰?”
族老擡手,狠狠的敲在於秀滿的頭頂上:“這是董家村的董老爺,回鄉丁憂的,你連他都不知道?”
於秀滿一聽,當時就悔的的腸子青了,這位董老爺可是個人物,縣老爺都見不到的,想不到這麼好的機會白白的給浪費了!
“董老爺是愛才之人,這次是聽說咱們村裡出了狀元,他過來瞧瞧,看看有什麼缺的,就跟他吱呼一聲!”這位董老爺去的不是郝家,而是來找族老,可見他高風亮節,並不是有意要攀交新科狀元,只是作爲鄉鄰的一點心意!
於秀滿立刻說道:“俺將村裡的老少爺們喊到祠堂,也是爲了這事兒呢,這狀元老爺就要回來了,自然是村裡的大事兒,咱們得商量商量怎麼迎接!”
族老點點頭道:“董老爺帶來了五十兩銀子,幾匹上好的綢緞,你拿去花銷,剩下的給郝家送去,這是人家董老爺的心意!”
於秀滿一聽,趕緊點頭。
十天之後,郝仁纔到達太平村。
這一路上,郝仁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夾道歡迎,他每經過一個城鎮,大官員接見他,小官員巴結他,他不想如此排場,可是已經是身不由己。
他現在身邊有朝廷派下來的四名侍衛,又有儀仗隊,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這走走停停,耽誤了太多時間。
郝仁是快中午的時候到達太平村的,這幾天,郝氏天天去村頭上瞧,於秀滿也派了人去裡城打聽,所以郝仁回來的時候,村裡人已經全都知道了,全都站在村口迎接。
太平村不算大,也就五十幾戶人家,卻是全村出動。
四周的村子也是來了不少人。
村頭的古井旁站滿了人。
郝氏帶着冷萍、郝蛋、石頭、花兒,一字排開,站在族老的身邊,站在最中間,胸前全都帶着大紅花。
冷萍看着胸前的大紅花就想笑,這是於秀滿想出來的,也不知道從哪裡學的,用的是董老爺給的大紅綢子。
於秀滿讓人準備好了炮仗,幾個村大大小小好幾百口子,眼巴巴的望着那彎彎曲曲的羊腸小路。
暖洋洋的陽光照耀着。
“來了來了!”狗剩從羊腸小路上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喊。
在狗剩的身後,舉着大紅喜字的儀仗隊蜿蜒而來,栓了大紅花的高頭大馬上,十四歲的郝仁意氣風發,頭上戴着狀元帽,身穿狀元大紅袍。
四名黑衣帶刀侍衛在旁保護。
郝氏望着如此儀表的郝仁,頓時熱淚盈眶,一把抓住了冷萍的手,激動的渾身顫抖。
冷萍只從電視上見過中狀元的人,如今真實瞧了,倒覺着沒有什麼,所以倒不像郝氏那麼激動。
郝蛋帶着石頭跟花兒,望着郝仁的目光已經非崇拜兩字可以形容。
坐在高頭大馬上的郝仁,緩緩走來,目光已經在家人的臉上打量了好幾遍。
郝氏果真再也沒有了怒氣,冷萍的神情平靜,是假裝的吧?至於郝蛋、石頭、花兒那異常崇拜的目光……郝仁孩子氣的扯了嘴角。
郝仁的表情落在冷萍的眼中,冷萍撇撇脣,在心裡說了句幼稚。
到底是個只有十四歲的孩子!
侍衛上前牽住馬,郝仁下馬。
族老帶着衆人趕緊彎身行禮。
郝氏一下子上前拉住了郝仁的手,連聲說道:“我的兒,你回來了,回來了,好好,真好!”
郝仁低聲道:“娘,對不起,我忤逆了您,可是這是我自己想走的路!”
郝氏抹了抹眼淚,低聲道:“先不說這個,先回家,娘給你做飯吃!”
於秀滿趕緊上前說道:“老夫人,彆着急,咱們碑上還要狀元老爺題字呢!”
於秀滿引着郝仁去了村口的那塊解元碑,如今已經換成了狀元碑。
曹大鼻子端上了紙筆硯。
郝仁取過,在那紙上寫上“爲民請命”四個大字,然後是落款。
“爲官者就要爲民請命,郝辰逸在這裡發誓,絕對不會辜負鄉親父老對郝辰逸的厚愛!”郝辰逸回身,向着大家抱拳。
衆人趕緊應着。
村裡今日設宴宴請全村人,不過不是郝家出錢,是董家村董老爺出錢。
董老爺的錢送去郝家,郝氏不收,於秀滿只得放在了村費裡,又跟大傢伙商量之後,決定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頓飯。
各家都將飯桌子擦的錚亮,擺上乾淨的碗筷,放在了平日裡用來打場的場院裡。
場院邊上暫時盤了幾口竈,竈上支着大鍋,裡面燉着肉。
大傢伙就想吃肉,狠狠的吃一頓肉。
村裡飯食最好的幾個婆娘燒火,肉味兒飄香,饞的鄰村一些人直咽口水。
於秀滿心滿意足,頭擡得高高的,安排郝仁帶回來的這些人。
郝仁先回了家。
一進家門,郝氏二話沒說,就將郝仁喚進了屋內,原本臉上的笑模樣一下子凝固。
郝仁心裡咯噔一聲。
郝氏沉聲道:“你給我跪下!”
郝仁一怔,只得跪下。
郝氏站在一旁,並沒有接受郝仁的跪拜,只是冷聲道:“郝仁,你長大了是不是?翅膀硬了?當了狀元就可以不聽孃的話了?你可知道娘擔心死你了,你這個不孝子!”
郝氏一開始還是訓斥,到最後變成了痛苦,她緊緊的抱着郝仁的身子,哭的很大聲。
郝仁跪在地上,任憑郝氏抱着,頭垂的很低。
郝氏哭了一會兒,也就沉靜了一下,擦擦眼淚,低聲問道:“你可見過皇上?”
郝仁趕緊說道:“見過,殿試都是皇上親自主持,瞧着三十多歲的年紀,蓄着鬍鬚,看起來還算是溫和!”
郝仁將如何參加殿試細細的說了一遍。
郝氏聽着的時候,手攢的死緊,最後聽皇上親自取了郝仁,還讓郝仁衣錦還鄉之後,她的手才慢慢的鬆開。
手心中濡溼一片。
“那你可封了官?是京官還是地方官?”聽見殿試有驚無險,郝氏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她還是不願意郝仁再回天城!
“娘,我年紀還小,不着急,而且一般來說,前三甲都得進翰林院學習,一般是授七品編修,三五年之後,可以做太學品正(太學老師),或者是去鴻盧寺,或者是禮部。”郝仁慢慢的解釋給郝氏聽。
“那你的意思是,你還要回去天城?”郝氏一聽,那臉立刻又僵硬了。
“是,三個月之後我就要回翰林院報到了!”郝仁說道。
郝氏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門口處,郝蛋帶着石頭與花兒將耳朵貼在門縫上偷聽,冷萍則在準備打賞的銀兩。
這次來了三十幾個人,一個人一兩銀子就是三十幾兩,最近蠍子是繁殖期,沒有做全蠍,冷萍手上還是之前那三十兩銀子,種了藥材之後已經花的七七八八,總共沒有剩下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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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仁從屋裡出來。
“喂,大老爺,身上有銀子嗎?你帶了那麼多人來,是不是要打賞?我身上可沒有那麼多錢!”冷萍叫道。
郝仁轉眸望着冷萍,脣角緩緩的勾起,似笑非笑。
“笑什麼?趕緊掏錢!”冷萍被他瞧得渾身發毛,吼道。
“打賞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那四名侍衛是皇上欽賜,你那點銀子,他們不會看在眼裡,至於那些儀仗隊,打發點飯錢也就罷了!”郝仁說道。
“這可是你說的,我也心疼我的錢呢!”冷萍拿了五兩出來。
郝仁上前,袖子抖落了一下,掉出兩個二十兩的銀錠來。
“你拿去用吧!”他說道,眉眼輕動。
冷萍皺眉,立即問道:“你還沒上任就貪污?這銀子是哪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