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章 朝堂上的陰謀
到得汀州。這十來萬軍民終於鬆了口氣。
兵科坐鎮漳州。一個多月裡往汀州運來許多糧食軍器銀錢。一部分給文天祥、陳淑楨做軍用。一部分發給贛南逃出的百姓。無論男女老幼都得到了百文銅錢、三斤米、一斤鯨油、一斤海鹽。
右丞相、同都督諸路軍馬事文天祥。閩廣宣撫使陳淑楨。琉球總督楚風。三人聯合上表朝廷。先自請贛南大敗喪師辱國之罪。然後講了退守閩西粵東。互爲犄角之勢。徐圖進兵贛南收服失地的方略。
汀州至泉州一千餘里。宋朝的五百里飛騎急報。在山地、丘陵一天也就跑個三百里。來回七八天。
第九天上朝廷旨意傳到了汀州:各部公忠體國、將士用命。雖不能保守贛南。畢竟救下許多百姓。且空坑、寧都兩場大捷。實爲國朝三百年所罕有。內振人心、外懾不臣。爲當世之殊勳。文天祥加少保、信國公。陳淑楨晉爲閩廣經略安撫制置大使、便宜行事。楚風授通侍大夫、柱國。如奏章所請。各部分駐閩西粵東。許就地徵集糧餉軍器。
楚風拿着聖旨琢磨。明白過味來。就地徵集糧餉軍器。這條就是叫你們自個管自個。我朝廷是沒錢發餉啦。
文天祥的少保、信國公。自己的通侍大夫、柱國。要麼是封爵要麼是勳官、散官。沒有一點實權。倒是陳淑楨的實權大了許多。在閩廣一帶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文武悉聽節制——大約是朝廷覺得她一個女人。沒什麼野心吧。
而且。這官兒封得也挺有意思。安撫制置大使實權雖重。還得聽都督諸路軍馬的調遣。文天祥自然能指揮得動陳淑楨;朝廷卻給她加個便宜行事。簡直是擺明了說:陳大使你自己做主。別聽文天祥的!
這哪是要兩部軍馬互相配合啊。乾脆是讓他們互相監視、互相拆臺!
不過朝廷這番良苦用心完全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陳淑楨的老爹陳文龍。與文天祥前後考上地狀元。兩傢俬交甚好。陳淑楨以侄女自居。怎會不聽文天祥的號令?
這些天。漢軍幫助文、陳兩部整訓軍隊。修葺汀州城防。把這裡打成銅牆鐵壁一般。蒙古軍沒有火藥的幫助。以襄陽打了六年。釣魚城堅守三十六年地情況看。韃子要正面進攻打破汀州。基本上是做夢。
聖旨一到。文天祥立刻遵旨拔營。和陳楚二位依依惜別後。經由汀江南下上杭、梅州。經略粵東去了。贛南過來地十萬百姓。子弟在他軍中的。也跟着去梅州。其餘的就由陳淑楨在汀州蓮城安置下來。
從到汀州開始。一連十多天。雩都、贛州地韃子沒半點動靜。汀州堅城。陳淑楨守軍甲堅矛利。身後有蓮城、龍巖直達漳州海濱的補給線。四周崇山峻嶺間還有大大小小上百個畲人、客家人寨子。全是畲漢義軍的家屬族人。陳淑楨可以一呼百應。形成了大縱深全方位的防禦體系。贛南韃子真正不能越雷池一步了。
見汀州可保無虞。文天祥走後第五天。九月十二日楚風就準備領軍南下。沿來路回琉球。就在此時。接到了行朝十萬火急地軍報:
克泉州後。七月二十四日張世傑兵進福州。此前宋朝福建制置使王積翁、知福州府王剛中。投降元朝做了福州路總管、福州府知府。二王實爲牆頭小人。見宋軍勢大。就暗中和張世傑書信往來。說些“身在曹營心在漢”的鬼話。
張世傑是個赤膽忠心的直腸子。哪裡曉得兩人心懷鬼胎?兵到福州。二王獻城。張世傑還當他兩個是好人。留兩千淮兵駐防福州。自己領兵溯閩江而上。按照預定計劃鞏固以南劍州爲中興地山地防禦。並讓部下高日新領兵取邵武軍。
八月二十日。福建道宣慰使、行徵南元帥府事唆都。萬戶莽古泰。元帥劉深領兵從兩浙到建陽一線。和張世傑相持。九月二日。唆都令莽古泰、劉深虛張聲勢牽制張世傑。自領鐵騎繞道古田下福州。此時。若王積翁、王剛中能堅守福州。則張世傑回兵一擊。唆都前後堅城不下。後有大敵追來。必然大敗虧輸。無奈二王實在是軟骨頭。對唆都畏如虎豹。立刻就開城投降。又翻過來說自己和宋朝是虛與委蛇。
這事做得太不地道。翻來覆去投降跟牆頭草似地。後來元帥劉深上表彈劾二王。“劉深言王積翁嘗通書、投降於張世傑。積翁亦上言兵單弱。若不暫從。恐爲合郡生靈之患。帝原其罪。”忽必烈出於招降納叛的打算。最終沒有治二王地罪。
唆都兵進福州。可憐那留守的二千淮軍全部殉國成仁。此刻後路、糧道斷絕。張世傑大軍陷入被前後夾擊地窘境。只得由尤溪、德化山路。逶迤退回泉州。
福州、南劍州不保。則依託武夷山的防禦計劃全盤失敗。韃子隨時可以海陸並進。由福州下泉州。朝廷慌了手腳。只得飛馬來招楚風入朝。商議下一步的計劃。
汀州城頭。望着遠去泉州的一行人馬。陳淑楨既鬆了口氣。又擔上了心事。鬆了口氣。是爲的楚風遠去。省得別人亂嚼舌頭;心事是想。此去不知朝廷有何打算?
泉州行在。城內外亂紛紛一片。聞得福州得而復失。張樞密退兵回泉。市面上頓時謠言四起。百姓們口中韃子兵今日到了興化。明日過了仙遊。城中一日數驚。
民間亂。朝堂上更亂。
“楚某人身爲番邦。結交外臣。其意在何爲?”陸秀夫拿着文天祥、陳淑楨、楚風三人聯名的奏章。正言厲色的質問陳宜中。
楊亮節似笑非笑。蘇劉義冷眼旁觀。陳宜中只得應道:“楚某番邦小國。能有什麼大志?聖人有經權之變。如今山河殘破至斯。大宋的祖制變一變。也是沒奈何的事情。”
殊不知陸秀夫最看重祖制。在船上時尚且“儼然正笏立。如治朝”。怎容得陳宜中虛言推諉?又道:“大宋祖制。豈可輕言放棄?便不說這般。便是楚某沒有狼子野心。如今行朝不退往琉球。卻往何處去?占城?三佛齊?丞相可說動一處麼?”
陳宜中面上一紅。神色大窘。方纔陸秀夫、張世傑聯名上奏。要削楚風之權。行朝退往琉球。
這不是鳩佔鵲巢的計策嗎?太也下作了點。但要知道。陸張是大忠臣。他們忠的是宋。不是琉球。在那個時代。國家民族和朝廷皇帝。往往就是同義詞。爲了官家朝廷。大忠臣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陳宜中本能的覺得這個辦法不妙。千萬別偷雞不成倒折一把米。控制琉球的計劃不成功。倒把楚風從朋友逼成了敵人。但對占城等藩國的聯繫一向是自己負責。去年形勢最壞時。行朝曾作過逃亡占城的打算。卻被對方一口回絕。現在陸秀夫又搬出這碼事。辯才無礙的丞相大人。也無法反駁。
想了想。陳宜中又道:“張樞密。這泉州行在。當真保不住了麼?”
“若是山地作戰。末將無論如何要和唆都拼上一拼!”張世傑無奈的朝小官家、楊太后拱拱手。“泉州四野開闊。幾座小山不過數十丈高下。根本無險可守啊!何況。末將手下。全是水軍。陸戰並非所長……”
陳宜中皺着眉頭。“琉球好歹是大宋屬國。我們這般作爲。怕冷了天下人心吶!”
“大不了封那楚風高官厚祿。若是他真有一顆忠心。便將琉球基業做大宋復國的基礎。有何不可?將來丹書鐵券、封王封侯。甚至將大長公主嫁給他。天下人還有什麼說的?”陸秀夫侃侃而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琉球自不例外。”
陳宜中搖着腦袋。覺得還是不妥。“便退守海上。或者往粵東會合文天祥。在潮汕、梅州一帶徐圖恢復。也比這個計策好。”
哼。和文天祥會師?那人手握重兵。仰天下人望。從韃子軍中不清不楚的逃回來。又和楚某勾勾搭搭。焉知不是又一個曹阿瞞、秦謬醜?陸秀夫見此情形。也顧不得了。一咬牙。跪下朝上奏道:“微臣有本要參。”
楊亮節等人大奇。陸秀夫此時要參誰呢?
“臣要參陳丞相。容納楚風等人假名冒貢之事!”陸秀夫此言一出。陳宜中就知道要糟糕。待要阻止。卻來不及了。
陸秀夫當初審過刁老鼠、“琉球王”阿泰。供詞還一直留在手上。此時呈了上來。上面原原本本的說了。琉球居民。多是臨安逃出的匠戶。楚風本系海商。掌握實權。阿泰純屬傀儡雲
這份奏章一出。楊亮節等人望着陳宜中嘿然冷笑。此前聽陸秀夫說那琉球隔海數百里。易守難攻。又工藝發達。造得武器盔甲和大炮。就有點動心。此刻挑明。那裡本就是大宋遺民所建。與本土何異?收回朝廷。自是理所當然。
陳宜中搖着頭苦笑。劉黼雖然想幫老同學一把。只不知該如何開口。
半晌。楊太后緩緩啓口:“妾身婦人。軍國大事全憑陸先生做主。”
陳宜中心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