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8章 萬里乘雲去復來,隻身東海挾春雷
楚風離開了東蒙古。事實上,如果他願意,隨時都能殺向草原腹地,擊潰忽必烈的汗廷,封狼居胥、飲馬捕魚兒海,完成李靖、霍去病、衛青、徐世績的功業,將自己的名字和天可汗的傳說,鐫刻在藍天草原。
但這樣做,對擁有後世七百年記憶的楚風來說,實在沒有過多的意義:衛青、霍去病北擊匈奴三千里,胡人不敢南下牧馬,數百年後,南遷匈奴劉淵卻拉開了五胡亂華的序章,接踵而至的胡人將華夏帶入了苦難的深淵。
李靖擊滅突厥、徐世績平薛延陀,大唐王朝雄偉赫赫,卻不免安史之亂潰於胡人安祿山之手,晚唐遭受沙陀、吐谷渾、吐蕃侵襲……
不能控制草原,只是以優勢兵力擊潰、消滅某一部族的敵人,無濟於事,因爲草原上的馬背民族正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碴兒接着一碴兒的生長。你滅了匈奴有鮮卑,滅了突厥有契丹,一代代的馬背民族就像洪水般衝擊着原王朝,一旦原王朝衰落,就會長驅直入,將戰火燃遍原。
要解決這一問題,將華夏從治亂興替的死循環解脫出來,必須將草原納入長期有效的統治之下,楚風的目標便在於此。
所以,當漢軍八個主力軍在剛剛結束的漢元之戰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員,北方各省糧食供應出現短缺,戰後生產需要逐步恢復的情況下,楚風御駕親征東蒙古,以月息部和周邊部族爲控制蒙古草原的橋頭堡,用經濟、政治方式和忽必烈爭奪蒙古各部族,而內地軍民則進入一個休養生息的階段,恢復生產、整軍備戰。
遼東定遠堡以南海面,波翻浪涌、雲聚霧散,當今世界上最大的船舶,三千噸級的巡洋艦海上君王號,以亙古以來未有之威嚴姿態,昂然航行於黃海之上,帝國海軍北洋分艦隊的驅逐艦、護衛艦衆星拱月般四面環繞,無數大炮警惕的監控着方圓數十里的海面,如果有必要,交織成的綿密火網足令飛鳥難越、游魚難渡。
海上君王號的船頭,升着三丈高的金底蒼龍旗。代表東亞的霸主大漢皇帝楚風御駕在此,沿途遇上掛着漢旗的剪式拖網船、捕鯨船,方頭圓身像個大肥皂盒的改進型福船,或者比剪式船略肥、比福船又顯瘦窄、舷側開着一溜兒窗戶的客船班輪,船上的商客、漁夫和水手們,便興高采烈的站到了甲板上,揮舞帽、大聲歡呼,遙遙向他們偉大的皇帝致意,軍艦也打出旗語,將主桅方帆左右搖動作爲迴應。
也會遇上高麗人的小舢板,這些搭接法建造的小船抵擋不了風浪的侵襲,只能在高麗半島沿岸航行,捕點小魚小蝦,像漢船那樣拖網捕魚或者狩獵巨鯨,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
一見到高掛金底蒼龍旗的龐大艦隊,高麗舢板就像耗見了貓,遠遠的躲開,倒不是害怕海上君王號那恐怖的十二斤重炮,大漢帝國作爲宗主國還算“仁慈”,從不像蒙古武士那樣胡亂殺人,他們怕的是艦隊航行時掀起的波浪。對結構脆弱的高麗舢板而言,三千噸級巡洋艦隨便晃晃,掀動的波浪就能把他們送下海底喂王八。
不過,這些高麗船又不會真的離開,反而遠遠的輟在大漢海軍艦隊後面,就像嚐到船隊拋下的食品垃圾而徘徊巡梭不願離去的賊鷗,既畏懼,又戀戀不捨,而且像得到了消息似的,越來越多。
“他們爲什麼不離去,難道有什麼陰謀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未免螳臂當車了吧,海上君王號的一輪齊射,能打沉這種小船十艘,還是二十艘?”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的皇家科學院副院長王恂,好奇的自言自語。
王恂帶着幾名徒弟,跟着楚風從關陝到燕雲,北上東蒙古,又隨駕從定遠堡出海南歸,一路辛苦奔忙固然承擔着替熱氣球測定風向、預測天氣情況等任務,但更重要的是,他藉此機會完成了編定《授時歷》所需的“四海測量”的北方部分。
所謂四海測量,就是在廣袤的大地上遠隔數千裡乃至上萬裡的距離,分別設置觀測站,利用渾天儀、象限儀、簡儀等工具,記錄不同經緯度地區的日月運行軌跡,從而推算日月的運行週期,計算出精確的天曆法。
原本王恂、郭守敬二人,是準備在北元治下完成這一劃時代的科學壯舉。可大漢的崛起,讓他們把這一載入人類史冊的光輝事業,放到了大漢帝國的治下,此時郭守敬正乘船,分派多路人馬,在南到新大陸(大洋洲)北端,東到日本,西到波斯的廣闊海域上測量,而北方就交給了王恂。
王恂隨楚風麾下大軍行動,安全既有保障,後勤供應也十分充沛,可比以前在北元制訂的計劃省了不少力氣,關陝、燕雲、遼東、東蒙古,每到一地,漢軍忙着沙場血戰,王恂就把儀器架設好,測星辰、觀日月,比打仗還要忙呢!
此次測量,藉助海路便利,測量範圍比之前預計的要大得多,數據要詳實得多,精鑄法制造的儀器更爲精密,又有天望遠鏡的幫助。王恂得到的授時歷,將會比原來計劃的那本,更加準確,精密。
多年的夙願得以實現,王恂心情好到了極點,出艙來透透空氣,就見那些高麗小船遠遠輟在後面,倒是有些奇怪。
烏仁圖婭正陪着楚風在船頭吹風,剛剛楚風還惡搞了個泰坦尼克的經典動作,讓她心頭如有鹿撞,好不容易定了定神。聽得海風把王恂的自言自語傳入耳,她沒好氣的道:“這些高麗狗,就改不了吃屎。大漢是他們的主人,怎麼敢對主人無禮?最多是搖搖尾巴,乞食罷了。”
果不其然,艦隊到了浿水(今大同江)入海口停下來休息、加水、開午飯,遠遠跟着的那羣高麗舢板就打着白旗,慢慢貼了過來,船上人用半生不熟的漢話喊道:“江米團,又香又甜的江米團,西瓜,瓤紅帶沙的西瓜,剛打的魚,活蹦亂跳的魚……”
北洋分艦隊的官兵對這一幕司空見慣,分艦隊司令唐浩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楚風,等皇帝做出無所謂的表示,他才下令允許高麗船靠近,不過也嚴格限定在艦隊護衛圈外圍,決不允許接近海上君王號。
漢軍是一支職業化軍隊,官兵們餉銀豐厚,有就地購買糧草食物的習慣——楚風也鼓勵這種做法,用易於攜帶的流通貴金屬換取糧食、蔬菜和新鮮肉類,可以緩解當前生產力水平下,交通運輸相對落後,特別是陸地運輸瓶頸給漢軍造成的後勤壓力。
高麗人興高采烈的貼到了外圍的驅護艦舷側,漢軍拋錨的船舶沒什麼涌浪了,繞是如此,高麗人的小舢板也被一下拋起,一下拋落,看上去很有幾分驚險,但這些傢伙要錢不要命,只管把鮮魚、江米團、瓜果蔬菜之類的東西拋上來。
漢軍士兵則嘻嘻哈哈的把金銀幣或者紙鈔扔下去,有的調皮鬼故意將紙鈔扔向遠處海面,只見高麗船上女像魚兒似的跳出,在空接住紙鈔,再笑呵呵的游回船上,全身**的纖毫畢見。驅護艦上的水手們就發出一陣鬨笑。
“漢軍的小夥們,很有活力啊!”楚風知道這些船上的高麗女便是傳說的採珠女,能潛水一柱香的時間搜尋海底珍珠,漢軍小夥們不過是個善意的玩笑,斷斷不會淹死人的。
高麗船越來越多,除了農漁產品,還有人賣起了高麗蔘、東海珍珠和貝殼工藝品,這些東西的銷路也相當不錯。
楚風鼓勵漢軍官兵蒐集各駐地的紀念品,若干年退伍之後,花園的葡萄架下,退伍軍人們除了榮譽勳章之外,還能從日本的漆器、高麗的貝殼工藝、印度木雕或者波斯絨毯上,找到青春的回憶;
同時,來自世界各地的紀念品隨着軍人來到漢地,無疑向全體國人昭示着帝國對這些地區的控制,也希望缺乏殖民貿易意識的華夏,能從世界各地的珍奇物產,找到海權霸主應有的**和榮耀吧!
咚!一聲炮響把楚風從遐思驚醒,北洋分艦隊司令唐浩報以一個萬分歉疚的表情,不遠處高高的水柱升起,有條小小的高麗船打着旋,差點兒沒散成碎木片。
那船上的高麗漁夫、採珠女,嚇得渾身篩糠也似,衝着海上君王號連連磕頭——原來,他們見海上君王號高大巍峨,想來船上水兵定然很多,靠上去售賣貨物生意一定很好,便從一艘護衛艦旁邊繞了過來。
內圈警戒的軍艦豈是吃素的?當下一炮打到它旁邊,打沉算他運氣差,沒沉是他運氣好。
不過,沒沉也去了半條命,帝國海軍扈從御駕的驅護艦,立刻有五艘掉轉了船身,至少一百五十門黑洞洞的大炮對準了這條高麗船,如果稍有異動,百炮齊發將在一秒鐘內把它連人帶船裂解爲分形態。
想知道一隻小羚羊被大羣獅圍住的感覺嗎?想知道小胡元首在柏林的地下室,被百萬蘇軍圍困、上萬門大炮指着頭頂的感覺嗎?船上的高麗老闆可以告訴你答案,現在他連哭都哭不出來了:老天爺,我只是想賣點瓜果……
“炸沉它,炸沉這些高麗狗!”烏仁圖婭跳着腳叫,王昛反覆無常,漢使於孟華回報,堂姐忽都魯潔麗米絲已然被殺害,所以她對高麗人可沒什麼同情心。
“唉,我的第五皇后啊,你能不能溫柔嫺靜一點兒?譬如,向陳淑楨學學,向趙筠學學,至不濟,和敏兒一樣,我也不至於老揍你屁股了。”楚風無奈的摸了摸鼻,估計讓這匹草原小烈馬學會溫柔兩個字,這輩是沒指望了。
楚風謬讚,陳淑楨嫩臉微紅,若說溫柔嫺靜嘛,除了戰場上她都能做到,畢竟是故宋狀元公的女兒,家學淵源嘛!不過一旦跨上戰馬、握緊龍泉寶劍,那就是另外一種光景了,和溫柔兩個字,隔着十萬八千里呢。
想到此處,她感激的看了看楚風,心道這世上,大約也只有楚兄,可以容忍一個不坐閨房之,卻要沙場斬將的妻吧!
話又說回來,除了大漢皇帝有自信娶這樣一位女元帥,尋常男只怕見了她面,威勢之下連話都說不出來哩。
“讓它靠過來,我請諸位嚐嚐高麗的江米團,”陳淑楨說完,又壓低了聲音對烏仁圖婭道:“上次來高麗,我聽人說,這江米團象徵着夫妻恩愛,咱們三人吃了,豈不是好?”
江米團又稱打糕,是把糯米煮熟後捶打而成的。食用時切成塊,蘸上豆麪,白糖或蜂蜜等,吃起來筋道,味香。製作時兩個人面對面地站在槽邊,互相交替捶打槽糯米,多爲新婚夫妻二人,丈夫捶打,妻在下面翻動糕團使之捶打均勻,故有夫妻恩愛之意。
烏仁圖婭聽後,漆黑的眼睛一下亮了,拍手叫道:“好啊好啊,也該嚐嚐高麗的美食,夫君,我要吃江米團嘛!”
怎麼越來越像王敏兒那種小白癡發展了?楚風有些奇怪,這江米團而已,值得如此高興嗎?當然,他不會拒絕這小小的要求,下令讓高麗船靠攏。
又香又甜的江米團送到了楚風身前,兩位皇后吃吃笑着,一人拿起一塊,分半邊給楚風。
願你我情同山河,海枯石爛!陳淑楨默默祝禱着。
長生天在上,夫君永遠愛我!烏仁圖婭也向長生天發出了祈求。
楚風這個傢伙,卻在大煞風景的下達命令:“江米團是吧,可以,不過不許高麗人包糉,不許叫我們的端午節哈!”
奇哉怪也,兩位皇后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