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跨進那扇大門的時候洛文河突然定定的站住腳，一步也不肯往裡走。
他的眼睛看着的是那副對聯，看着那小小的刻字。許故城沒有叫他，而且還揚手示意那正欲開口見洛文河的小廝。
洛文河看着那自己親手刻上去的小字，指尖微顫。
我要成家了，你可看見？
一別經年，你不知還在哪裡漂泊，而我，就快要成家了。你可會怪我？怪我變了，怪我未能爲你守住自己的心。
若是你還在，那我們……他忍不住想，要是那人還在，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樣的光景。是一起爲了信仰不死不休，還是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安穩度世？
可是這些都是要建立在他還在的基礎上，但是他不在了。
要是戴巖生還在，那就是死洛文河也要跟着他。可是他不在了，他已經先去了，他沒有理由爲了他孤獨終老而辜負另一個人。
心裡難受，可已然無話可說。
巖生，若是在天有靈，請保佑我與這個男人能多走一段時間吧。我已無所求矣。
洛文河的看了一會，慢慢的轉過來牽起了許故城的手，笑着把他往家裡牽。
“若是我哥生氣，你可不要自己跑了，不然以後你來接我我可不去了。”
許故城看着他們交握的手，低頭笑起來。
“不去我就強搶，由不得你不去。”
他也握回去，還輕輕的捏了捏，逗的洛文河笑了出聲。
洛文汌夫人有了身孕，大多的時候洛文汌都是在家裡陪着夫人。洛家的男人說起來都是重情的人，一個洛文河還有一個洛文汌。
他們到的時候洛文汌正端了白粥喂朱成碧，洛文河就在門口看着他們。他已經是第二次看到這樣的他們了，可是眼眶還是忍不住的發熱。
他一生所求甚少，但是唯獨對三個男人放不下。當頭的一個就是洛文汌，若有一天非要用他的命換洛文汌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還有一個是戴巖生，他對不起他，若是他能活過來，那讓付出任何代價他都願意。最後一個便是此刻身邊的許故城，可是他卻不願意爲許故城去死，因爲他捨不得這個人獨自一人孤獨終老，他是要陪着他一同老去的。
他們說好了要同生同死，他捨不得死在他的前頭，讓他面對那樣的孤獨。人都說，你願意爲他獻出身命的人一定不是你最愛的人，因爲如果你愛他，你就會爲了好好活着，長命百歲。
他就着這樣，他想要許故城長命百歲。
洛文河看得出神，直到許故城輕輕的推他他纔回過神來，然後笑意盈盈的進門。
“每次回家都是這樣的場面，果然是有了夫人就忘了我這個弟弟了。”
洛文河故作吃味的調侃，但臉上卻掛着笑。
洛文汌被他驚着了，手裡的勺子鐺的一聲落在了粥裡。他猛的轉身看着洛文河和許故城，臉上的笑容大片的漫開在他臉上。
朱成碧也一直笑着，眼神卻放在了許故城的身上。
“自己久不着家，反倒怪起我來了。” 他站了起來，拉過洛文河，然後看着許故城，“許師座，請落座。”
洛文汌說不上喜歡許故城，只是他對洛文河好，所以他也不討厭他。
許故城沒有理會他的冷淡，順着他的話就坐了下去，還抽空朝洛文河遞了一個眼神。
洛文河收到他的眼神，笑了一下。他們細小的互動被一向明銳的洛文汌看着眼裡，他的眉頭不自覺的就皺了起來。
洛文河突然想起來還沒跟朱成碧打招呼，於是他就從懷裡掏出一塊白玉的長命鎖
，遞給朱成碧。
“嫂子，這個是我未來的侄子的。”
他咧着嘴笑，手裡的白玉晶瑩剔透。
朱成碧笑這接過來，然後笑道。
“既然叔叔給了禮，那以後孩子的名字就讓孩子的叔叔取名字。”
她是在對洛文汌說，洛文河卻也是在笑。
“自然，我們文河的才華在我之上。”
一家人難得這樣在一起說話，洛文河很高興，許故城也高興。洛文河雖然不說但是許故城知道他很想念洛文汌，洛文河從來沒有提出來想要回家，他不願意麻煩許故城。
許故城喝着手裡的茶，也在笑。
洛文汌拉着洛文河坐在他身邊，左右的看着他，突然就收起了笑。
“怎麼了？”
洛文河奇怪的問他。
“像是瘦了，是不是許故城對你不好，還是吃的不合口？”
不知道洛文汌是不氣故意，只是許故城突然就喝不下手裡的茶了，有些不自然的放在桌子上。
“家裡的飯菜都是按他的喜好來做的，應該沒有洛師座說的情況。”
許故城不讓洛文汌，洛文汌也似笑非笑的注視着許故城，大有誰都不讓誰的架勢。洛文河輕輕的揉了揉眉心，朝一邊一直在笑的朱成碧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只是朱成碧只是朝他笑了笑，然後就道。
“文河，我前不久才選了新茶，你同我去拿來給許師座嚐嚐罷。”
洛文河聽懂了她的暗示，也從善如流的隨她起身，在出門的時候他和許故城遞了一個眼神，叫他不要惹了洛文汌生氣。
只是許故城並未看他。
他扶着朱成碧走向後院，朱成碧突然問他。
“你們倆有事瞞着你哥，是什麼事？”
朱成碧看事情比洛文汌更通透，但是其實洛文汌也看出來了。
“有事就說吧。”
洛文汌看着許故城，語氣遠遠沒有同洛文河說話時溫和。
許故城站起來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那張寫滿了彩禮的紙，放在洛文汌手邊的桌子上。
洛文汌拿起來看了看，不解的問他。
“什麼意思？”
“我想請你把文河嫁給我。”
他難得對洛文河以外的人放低了姿態，用了請求的語氣。
“你說什麼，你要和他成親！”
朱成碧吃驚的驚呼了出來，然後又立刻發覺不該這樣，於是又壓了自己的聲音。
“胡鬧，你們都是男人，雖說你們不在意外人如何說道，但是成婚不是小事，還是要多多思量的。”
洛文河扶着她，笑着告訴她。
“並非一時衝動，是細想之後纔有的決定。”
他這麼說朱成碧就不說話了，她是不理解他們之間的事的，只是到底成親不是小事， 她也得爲他們思量。
“你說想過，是你想過，還是他想過？”
她雖然不甚瞭解洛文河，但是從洛文汌口裡還是可以探知一二洛文河的性格。洛文河向來對這樣的俗禮不太以爲然，所以他不可能要提出成親，那大概只能是許故城提出來的了。
“我要去問他。”
洛文汌把手裡的彩禮單拍在桌子上，他顯然是不相信洛文河會有這樣的打算的。
“這是我與他的決定，無論你問誰都是一樣的結果，我沒有其他的想法，我只想取他。”
許故城好好的拿起那張紙，疊好之後又放到洛文汌的手邊，勢在必行，他要娶洛文河。
“沒有聽他親口說，
我是不會信的，”洛文汌擺擺手，“更何況，我也不會答應的。”
他默許洛文河和許故城之間的感情，但那並不代表他願意把洛文河交給他，他最後還是要回家的。
“爲什麼？”
許故城不解，明明他已經不干涉他和洛文河爲何卻不肯答應他們之間的事。
“因爲我曾對我死去的父母發過誓，一定要讓他安穩的活着。所以他不能和你成親，因爲你同我一樣都是要上戰場的人，保不棄那天就死了，那他就是一個人了。”
他還在年輕的時候他就在父母的墳前發過毒誓，要好好保護他唯一的弟弟，讓他好好活着，不見戰火。
許故城聽他說完，沉默了一會，然後慢慢的對他道。
“在他死之前我不會死。”
鏗鏘有力。
洛文汌愣了一下，低頭沉默了好久，然後慢慢的站了起來。
“我去問問文河，他願意的話……我就答應你。”
他已經是特別艱難的說出這句話，喉嚨已經有些發痛。
他惱怒着自己，之前他沒能看好他，讓他痛心疾首的失去了一個人，如今他依舊買沒能看好的，他又一次走了以前的路。
他在走廊裡看到了洛文河正擡着一壺新茶和朱成碧緩緩的走來。他在笑，眼睛裡閃着光，同多年前那時的他一模一樣。
洛文汌在她們過來之前轉身走了，他自己去了祠堂。
他在父母的牌位前上了一柱香，然後跪了下去。
“父母在上，文汌有事不解，望父母在天有靈，給文汌一個答覆。今日文河同一個男人來同我說他們要成親，文汌震驚之餘沒了主意，望先人給文汌指點迷津。”
他一個頭磕下去，久久才擡起頭。
“文汌”
他沒得到先人回答，倒是聽到了一直久居祠堂的奶奶的聲音。
他驚訝的回頭，發現高叔扶着他奶奶就站在門口。他走過去接過奶奶，扶她到屋裡的椅子上。
“您怎麼來了。”
白髮蒼蒼的奶奶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嘆了一口氣。
“文汌，人生苦短事事不必太過執念，有的時候讓自己輕鬆一點未必不好。”
洛文河聽着奶奶說話，她的聲音沙啞又平靜。
人老了就對人事看得開，懂得成全和寬容。她兒子兒媳早逝，所以她懂得人生實在是有太多的意外，所以能成全時不妨就成全吧。
洛文汌一直站在祠堂裡，奶奶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但是那些話卻一直在他耳邊。
能成全就成全？是這樣嗎，萬一錯了呢，那他該如何面對洛文河，他已經不能再受一次打擊了。
他一直站着，心裡一直沒有一個結果。
“少爺……”
高叔從門口走了過來，在他身後。
“小少爺說他願意。”
高叔說話的時候眼睛往門口瞟了一眼，洛文河就在那裡笑着看着他。
洛文汌的後背僵直，久久才鬆了下來。
“你去告訴他們，就說我準了。”
他的背鬆了下來，好像突然就已經變老。他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同意這門親事，用了全身的氣力。
洛文河在他身後看着他，輕輕的走進去，攬住了他。
“我願意的。”
洛文汌回頭看他，看着他的眼睛，然後艱難的笑了出來。
“回來住，一定要讓他好好的娶你過門。”
“聽你的。”
終於，洛文河也要成家了，和一個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