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李牧之在認識洛文河以前就跟戴巖生認識了。戴巖生是李牧之的上級,是個特別溫和的人,與洛文河有着相似的氣質。都是溫和有固執。
李牧之以前問戴巖生什麼時候會娶一個妻子,那時戴巖生看着遠處滿目瘡痍的山川沉痛而又悲壯的對他說
“國將不存,家何在?”。當時風很大,吹起了戴巖生大衣的一角。
1937年七七事變全面抗戰的第一槍打響,李牧之和戴巖都是捲入其中的人,那時他們一心報國,都是二十幾的年紀,滿腔熱血的穿梭在杭州,收集着各種可能有用的情報。他們還沒有開戰之前來得杭州的,那時他們看着大山還是蒼翠,河流還是如同銀河,可如今,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彈坑,但是他們不後悔,只是難過,只是惋惜,這大好河山卻要遭此大難,國不強,民不強,所以國大難,民大難。
李牧之也去過前線,戴巖生也隨他一起去,他們共進退,同生死。
李牧之在前線兩年,見到最多的就是流血犧牲,開始的時候還會爲死去的人傷懷,後來見得多了就開始安慰自己戰爭就是流血和犧牲,也許哪一天躺在那的就是自己。到時候沒有人會記得自己是誰,沒有人會爲自己難過,而戴巖生看到有人犧牲後會久久看着遠方去緬懷死去的人,李牧之覺得戴巖生不夠果斷,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死,還有多少時間爲死去的人難過,戴巖生與李牧之不同,他對死去的人總是很敬重,戴巖生對李牧之說
“他們把生命獻給了這廣闊的土地,我不能去把他找回來,但是我要送他們走好,我跟你不同”。李牧之沒有說話,良久他纔看着戴巖生的背影說
“我也是有心的”。
戴巖生不置可否只是冷笑
“如果有一天我死在這你一定都不會看一眼我”。
後來戴巖生就真的死了,李牧之也真的沒有看他一眼,因爲他當時在裡杭州遙遠的北平努力的抗戰着。烽火狼煙,他來不及去思考戴巖生,他必須小心的面對每一場戰鬥,努力讓自己活下來,這樣他才能去看看戴巖生,或者說,去看看他的墓。
如果他有墓的話。
李牧之他們的最後一戰,沒有任何人來支援他們,李牧之不知道
打了多少發**,**打完了就肉搏,整個團的人到最後只剩那麼十幾個人。李牧之揮刀揮到最後手都擡不起來,李牧之砍得亂無章法,砍得刀捲刃,臉被血染紅,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李牧之倒下去之前想起了戴巖生,那個有些心軟的男人卻是一腔熱血,李牧之覺得戴巖生一定跟自己一樣的愛着這個國家,不然他怎麼可以殺這麼多人,不然他怎麼會說出“國之不存,家何在”這樣的話。
李牧之直直的朝着遠處的大山跪了下去,眼已閉而身軀不倒。
最後獲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杭州了,他的肚子被刺穿,動一下都是折磨。他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他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也沒有人知道他還活着。
戴巖生死的消息他在前線就已經知道了,是夜裡他偷偷打昏了發報員偷偷發電報問這邊的同志得知的,他當時除了震驚之外就是難過。
他怎麼可能死了呢?他怎麼可以死呢?我還沒有回去見你一面啊,混蛋!
他心裡難過卻不敢表露,只能一根接一根的抽着,腦子裡,煙霧裡都是戴巖生的樣子。
果然死了。他這樣想。
最後掐了煙,收好了心裡的悲傷,拿起手邊的搶,上了戰場。
那是他第一次來道戴巖生死去的地方,心裡沒有預想中的那樣難過,只是眉頭怎麼都抹不平。
他看了許久,發現遠處有一個穿長衫的人走過來,好像也是過來這個地方的。他轉過身走得離這裡不遠的地方,他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他,也不能讓別人知道他與戴巖生的關係。
那人走過來之後,後面又跟了一個軍官,他依稀覺得那人有些眼熟,等他走近以後他纔是正真的吃驚。
那是洛文汌。
他爲什麼會跟着一個少年?他想不明白,梳理了戴巖生所有的人際關係之後,他才明白過來,那是戴巖生常說起來的那個少年,洛文河。
那個他說起來都是陽春白雪的少年。戴巖生也不是經常提起來洛文河,只是在看着遠方的目光溫柔得不像話。
“你在想什麼?”他問他。
“想一個人。”他笑起來,目光溫柔又悠長。
“是哪家小姐?”李
牧之坐下來調笑。
“不是小姐,是一個少年。”
他說得平靜,理所當然。李牧之震驚,他沒有絕對這樣不對,只是好奇那個他嘴裡的那個人是誰。
“他很好,總是帶着笑,他與我們不一樣,他有一個顯赫的家事。”他說起他的家世的時候嗓音沙啞,似乎有些難過和遺憾。“他的哥哥是杭州的師座。”
李牧之沉默着不說話,他也好奇,好奇那個少年是誰。
“他喜歡讀書,很老舊的那種。他來我的家裡,坐在門口的那棵老樹下看書,安靜得不像話。”戴巖生說起來的時候也是安靜的,大概是被他腦子裡少年安靜的樣子說感染,連他也變得安靜。
李牧之也想過以後可能會認識洛文河。在某一個安靜的午後,戴巖生帶這洛文河來到他的面前,溫柔和煦的介紹給他“這就是我常跟你說起的那個人,洛文河。”那樣的他一定是很溫柔的。
李牧之飛遠的思緒被拉回來。 他靜靜的看着他個在巷子裡一動不動的洛文河。雖然好看也溫和,但是卻離他嘴裡的陽春白雪差了一點,也不知道是差在什麼地方。他看了他們好久,直到洛文河慢慢的走出來,他看到洛文河臉上的笑和眼底的水光,不知道爲什麼他自己眼睛也突然酸澀起來。
他以前常覺得戴巖生傻,如今看來,誰都傻。
後來不知道爲什麼洛文河從杭州突然消失,洛文汌找了他一段時間以後就沒有再找,不知道是已經得知他的行蹤,還是已經放棄了尋找。
但是那些都與他沒有關係,他只需要好好的在杭州潛伏下去就好了。當然,這是在沒有遇到洛文河之前。
他接到上級即將有一個人來到杭州協助他的命令時,他突然心跳得無以復加,總覺得會來一個不得了的人物。果然,洛文河來了。
他當時看到洛文河的時候終於知道了戴巖生嘴裡的陽春白雪來自何處。那是來自他骨子裡的那種乾淨和溫和。他是驚豔的,所以纔會在要離開的時候告訴他“你穿長衫果然好看。”。
果然好看。他走出門的時候在心裡重複了一次這句話。心裡是莫名的開心,看來以後的日子也不是那麼難過。
你說是吧,小少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