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年那場大雪連續的下了一夜，早睡的人見不到那滿城飛雪的模樣，只聽得滿城的炮火聲。
那年的冬天極爲寒冷，連那瀲灩的湖都結了冰。白雪高高堆起，沒過了膝蓋，一點沒有南國的氣象，倒像是北國的深冬。
洛文河是在城南找到的許故城，他背靠着牆大口大口的呼吸， 白霧從他嘴邊冒出來融在了一片霧色裡。
洛文河按了按還在流血的腹部提步朝他走了過去。
他跑了很遠的路有些累了，腳步有些不穩，搖搖晃晃的慢慢靠近許故城。他們離得不遠，大約只有幾百米的距離，許故城一個回頭就看到了他。他明顯的吃了一驚，垂下的手有些發抖，不敢確定那人是不是洛文河。
“你還好嗎？”
洛文河在離他一個人身的距離時問他。
許故城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在看了他好久之後突然的衝過來抱住了他，用他冰冷的臉摩擦着洛文河的脖子，溫度太低凍得洛文河顫了一顫，卻用力的回抱了回去。
“我很好。”
許故城說。
他很自私。不願意問他爲何回來，他只願意相信他回來是爲了他。
“那便好。”
他不問洛文河就不說，彼此心照不宣的忽略了那些不愉快的事。
洛文河靠在他肩上，言語有了笑意。
他說。
“我這回是真的只有你了。”
其實在很早之前他們就只彼此了。
“那你記得跟緊我。”
許故城放開他，雙手扶着他的肩看着他沾着雪花的睫毛。那些雪花都落在許故城的眼睛上細細碎碎，夜裡風涼洛文河的臉色有些泛白，許故城瞧着他覺得好笑，於是便道。
“如今真有點病美人的模樣。”
洛文河只是笑笑也不反駁。
“如今要去哪裡？”
他垂了頭，手籠着衣袖。
許故城伸手繞到他的脖子後面一把將他撈過來。
他們額頭抵着額頭，雙眼離得及近，眼
中不是白雪皚皚也不是烽火滿旗，藉着那一點點微弱的亮光他們看到對方眼中盛滿了自己的樣子。
一個面色微白但溫柔似玉，一個摸樣冷峻但眉目含笑。
真是太好了，能遇見你。
“等停火了我們就走。”
要是他自己那他是要拼命的，可是現在他有了洛文河，他不敢了，他必須要護他平安。
他都想好了，等稍微安全一些了就帶洛文河離開，他們去鄉下，去山裡，總之要離開這裡就對了。
“好，聽你的。”
站的久了洛文河有些站不住，搖搖晃晃的就靠着牆坐了下去。
“我來時跑的急了有些累了，你也坐，我們說會話。”
他擡着手招了兩下，還笑着，一點都不像個要逃命的人。
許故城回頭聽了聽交火的聲音，一點要停下來的趨勢都沒有，索性他也坐了下來，靠着牆根與洛文河靠在一處。
他才坐下了，洛文河的頭就靠了過來，一個人就靠在了他的身上。
大雪依舊沒沒停，洋洋灑灑的落在兩個緊靠的人身上，地面泛起的光亮讓兩人足夠看清楚對方，雖不明朗，但依舊知道那是自己心裡的人。天氣極冷，身上已經瑟瑟發抖可依舊覺得無關緊要。
在那樣乾淨又不安的夜裡我因爲戰火而擔憂，卻又在不安中坐在牆角聽夜裡的風聲，這樣的難得是你給的。
“我給你講講我老家的事吧。”
“好，等你說完我們也該在走了。”
洛文河笑了一下。
“這故事有些長。”
“長話短說。”
“怕說不完.”
他的故事太長了，要一點一點的說給許故城聽，他不願意長話短說，就怕漏了哪一個重要的細節。
“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聽着。”
洛文河覺得此刻的許故城特別的溫柔，明明還是別無二致的語氣，但在這樣的夜裡聽起來就是溫柔得不像話。
“那就從那個戲園子開始說起吧”
洛文河的聲音柔柔的，和着遠方的炮火一聲接一聲的在許故城耳邊響起。他也有些累了，頭靠着洛文河就閉上了眼休息，所以洛文河說的大多他都沒有聽進去，但是他不遺憾，只要熬過來今晚，他們有大把的時間會在一起。
真好，馬上我們就可以離開了，我們都要好好的。
李牧之的車沒有停下，一路往城外開去，迎着風雪一路向前。
李牧之嘴裡叼着煙，大衣脫下了仍在了一邊，路不好走，車子撞到了路邊的石頭整個車子劇烈的跳動，那些洛文河準備好的東西散在了車裡，有吃的，還有酒，那是他打算去看戴巖生時帶的。
李牧之看着那些凌亂的東西，想起洛文河摘站在洛家門口跟他說話時的樣子。
“我不走了，我要去找他。”
他迎着風雪，眼圈有些許的發紅，長衫下襬被雪水濡溼，看起來像一幅山水墨畫，綿延數裡，一望無際。
“現在走還來得及。”
“我想了想，覺得已無路可退。”
腳下的路不知會通向何方，我一人不敢前行，可亦無法後退，害怕身後無人等待。
風雪很大迷了李牧之的眼，他看不請洛文河的臉，只能聽到他喃喃不休。
有很多的人不惜命，他覺得那很蠢。
“隨你”
他接過洛文河手裡的東西時纔看清了他的表情，有點如釋重負的意味在裡面，他似乎是笑了。
李牧之目送他走，看着風雪掩蓋他的身影。
算了，走吧。
命運啊，兜兜轉轉。大義也好，家國也罷，最後到底還是敵不過滿腔的深情。
最後他也走了，身後的洛家還有燈花葳蕤，院子裡的那棵海棠樹上掛滿了白雪，如同四月裡滿樹繁花。
他漸走遠，洛家門頭的那對珏卻突然響了起來，如鈴聲清脆又如人悄悄低語。
陌上牆頭繁花好
兒郎俏
東邊的芙蓉不及嬌
早有公子折柳桃——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