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爲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是誰寫出了這樣的詩句,是誰有這樣的膽子,敢說這樣的話。
洛文河摩擦着那些字,嘴角溫溫笑意,眼裡看着的卻是許故城,目光溫柔綿長。
山無棱,天地合,纔敢和你分開。
他看着他,許故城也回頭看他,笑着問他。
“怎麼了?”
洛文河坐了過去,挨着他。
“沒事。”
許故城看看他,又看看那被他放下的書,看到了他剛纔翻開的那頁,掃了一眼,是《上邪》。
“是好詩。”
洛文河笑了一下。
“嗯。”
洛文河在笑,月白色的長衫被他穿出了謫仙的感覺,許故城看着他,想起了那天看到的名字,心裡鈍鈍的疼了一下。
你的笑有幾分是真?
許故城擡手摸在他的臉上,手掌之下是他的臉,手心溫溫一片。
你到底是不是在笑,是不是你一直戴着面具?他這麼想着,手指從摸變成捏,用力的扯着洛文河的臉皮。
疼。但是洛文河沒有反抗,而是一直在笑,他從許故城眼裡看出了一些東西,有失望有憤恨,還有一點痛苦。
抱歉,我騙了你。
洛文河笑得越深,許故城捏得越用力。
不要笑了,不要笑了,你不要笑了啊!
許故城捏着他,看着他眼裡泛起了淚花,然後落下來灼傷了他的手背,燙得他趕緊放開手。慌亂的看着他。
洛文河捂着臉,輕輕笑了一下。
“無事,不疼。”
我心裡疼得臉上都不疼了。
“你哭了。”
許故城指着他的淚。
洛文河抹了一把,把手指遞給到他的面前。
“疼的,沒哭,我去洗把臉。”
他依舊是笑着的,從來不肯把其他的情緒露給許故城看見,從來都是笑意盈盈。
許故城不知道他把出來笑容以外的表情給了誰,但至少他沒有得到。他不知道洛文河放聲大哭的樣子,他想象不出來,也不敢想。
他想問問他爲什麼,可是他也不敢問。他這一生極少的懦弱和害怕都給了洛文河,因爲實在是不能失去了。
他靠在沙發的靠背上,疲倦的閉着眼。
洛文河捧了水猛的潑到自己臉上,連發絲都被打溼。水從他臉上滑下來落到他的胸前,暈開衣服一片水跡。
他已經敢確認-許故城已經知道了,不然那樣憤的眼神從何而來?他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手有些發抖,也快站不穩了。
用力撐着牆他才站得住,他回頭看了一眼大門,想着要不就逃吧,他不想在騙人了。
他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看着那扇大門,可是爲什麼突然就挪不動了步子?身後不知被什麼東西困住,讓他想再進一步都不能。
他擡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手掌下自己的心跳。
是你嗎,許故城?是你困住了我,還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是我給自己套了枷鎖,逃也逃不開。
他還在瑟瑟發抖,門外卻突然響起敲門聲,嚇得他後退了一步。
“文河?”是許故城,他依舊溫柔的喚他,“你還沒好嗎?”
洛文河盯着那緊閉的門,許久之後才慢慢的走過去打開門,許故城就再門口,拿着毛巾,溫柔的看着他。
“怎麼那麼久?”
他一把拉過洛文河,輕輕的幫他擦臉擦頭髮,在看到他的衣襟時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孩子似的。”
他在做這些的時候洛文河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一味的看着他,緊緊的盯着他的臉,感受他的動作。
你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爲什麼還要這麼溫柔?
洛文河不解他的舉動,許故城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你……”
“還生我氣嗎?”許故城截了他的話頭,手掌撫着他的臉,“我錯了。”
他的溫柔讓人發狂。
洛文河皺着眉頭,他確實不懂許故城。
“我有事要對你說。”
洛文河按下許故城的手,看
着他的臉。他受不了這樣的氛圍,他想要告訴他,任務也好,信仰也罷,那些東西都不能讓他再去欺騙這個溫柔的人了,儘管他一開始就是在騙他,但是至少現在,他想要坦誠相待。
可是許故城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搖着頭,把洛文河擁在懷裡。
“你不要說,我也不要聽。”
任性又固執。
這不是一時的任性,是他想你好久之後的決定。他願意假裝什麼不知道,他只想把他留在身邊。
他不知道着算不算過分,但是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他要洛文河留在他身邊,哪怕是錯,是孽,他都認了。
“我不會讓人抓住你,我會送你走,然後我回去找你。”
你儘管遠離這裡,其他的都不要害怕,還有我,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我會保護你的,你等着我,我也會去找你的。
洛文河靠在他的肩上,聽着他的聲音,眼裡不知怎麼的,慢慢的就積滿了淚。顫顫巍巍就要落下來。
蠢貨。
心裡罵他,手卻不由自主的擁抱上他的背。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說。
然後抱着他的許故城在僵直了一下以後更加用力的抱緊他。
既然你願意假裝,我也願意陪你演一場戲。
洛文河裂開嘴笑,笑着笑着就嚐到了一嘴的熱淚,他在哭。
他很想告訴許故城,其實洛文河真的不是什麼好人,從來就不值得他真心相待。真的不值得他拼盡全力去愛護,可是他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因爲他捨不得說這樣的話。
兩個人離的遠的時候就什麼都敢說,可是等兩個人離得近了就捨不得說那些傷人涼薄的話,只願意溫聲軟語。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傷到了那個願意對自己好的人。
洛文河看着許故城的肩膀,第一次覺得除了洛文汌之外還有人可以擁有這樣寬闊的肩膀。可以爲他挑起天地,挑起餘生。
他擡眼的時候又看到了那扇門,他知道他爲什走不出去了。不是因爲許故城,是因爲他自己,他願意爲了許故城畫地爲牢,把自己圈在有他的地方,不死不休。
我愛你,像風雪走了八百里,不問歸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