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秋水挽起袖子從容不迫地邊往竈膛里加柴禾一邊炒菜,以手揮汗的同時,還能好心情地哼唱小曲兒逗兒子開心。唱得雖不是頂好,但融入曲裡的那份愉悅心情由歌聲傳散開來,彷彿空氣中都飄着快樂的因子。
笑容自她的嘴角盪漾開,甜甜的梨渦立現。
她愛笑,任誰見了心情都會有如沐春風般的舒服。她只要一笑,她那小小的兒子便跟着“咯咯咯”地笑。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究竟是誰的孩子,三年前,她大着肚子飢寒交迫地流浪到這戶貧寒的人家,被韓家老夫婦收留了下來,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只依稀恍惚地記得別人都叫她“秋水”。
至於她爲什麼會大着肚子流浪到異國他城,她只記得她是被一家妓院賣到人販子手裡,人販子帶着她偷渡出鏡,然後她趁着人販子不注意從人販子手中逃掉……以前的事就只記得這些,其他的都像斷了線索一樣,在腦海中一片空白。
韓家老兩口收留了她,並認她做了女兒,所以她現在叫“韓秋水”。
只是,韓父在去年因過於勞累而猝逝,韓母也因受不了打擊而一病不起。爹爹的猝死加上孃的病,使得韓家頓時失去了依靠。
少了爹的替人放牧和孃的刺繡收入,還有撫養孩子、照顧妹妹的負擔,更因孃親的病需要長期調養及抓藥,她硬是欠下了鄰居不少的債務。好在她天性就是個樂天派的人,從來不喜抱怨。
自打爹爹死後,秋水便一肩挑起了重擔,一早要揹着兒子到泉邊幫人洗衣,午時回家煮飯給孃親吃後,又得匆忙趕回溪泉邊將未羲完的衣物洗好,夜裡則是靠孃親教給她的刺繡功夫掙錢。
她人很聰明,才學了三年的刺繡,她的繡工就十分好了,繡工精細、圖樣鮮活,頗得城裡姑娘和太太們的喜愛,所以刺繡成了家裡的主要收入。
娘常常誇她:“你這孩子心思單一,學什麼都專心致致。”
她便笑容可掬地回答道:“都是孃親你教得好啊,所謂名師出高徒,便是這樣了。”
娘一聽這話,便笑得合不攏嘴來。
說她苦嗎?不,秋水一點也不以爲苦,每天夜裡她反倒更加賣力地刺繡,常常挑燈到天明,一切只希望多掙些銀兩,讓妹妹跟孃親還有兒子過上好日子。
“秋水……秋水……”
會這麼叫喚她的人就只有住在隔壁的大牛哥,他是妹妹韓鳳蝶的未婚夫,他們從小是一塊長大的。
韓秋水停止了哼曲兒,循着木籬樁子空看去,果然見大牛正朝着傻愣愣地笑着。她利落地將鍋中已熟的菜盛了起來,雙手邊在圍裙抹淨,邊朝着他走去。
“大牛兄弟。”她微笑着給他打招呼。
“這絲瓜拿去吧。”大牛笑得靦腆,人也長得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他把手中的絲瓜交到了秋水的手中後,問道:“怎麼不見了鳳蝶?”
“妹妹今日一早便進城去了,說是受城主邀約賞花聊天去了。”一想到妹妹今兒早出門時開心的模樣,她不禁笑開了嘴。
“鳳蝶也太不應該了,看你忙成這樣,她還有心思去賞什麼花!”
大牛很心疼秋水,他好希望自己的未婚妻是秋水這樣的女子,而不是愛慕虛榮的鳳蝶啊。
秋水這樣乖巧懂事,她這般沒日沒夜地掙錢養家,卻完全不及鳳蝶揮霍的速度,他擔心秋水哪天會因操勞過度而倒下。
“大牛兄弟,請別責怪妹妹,並非人人都能幸運地受到城主的邀請去賞花聚會的,聽說現在城堡裡換了位新城主,是名美麗的女子,叫冠玉郡主。她可沒有嫌棄流舒太子當初的那些紅顏知己,所以妹妹受邀,我們該替她高興纔對。”秋水愉快地說.
大牛替秋水抱不平:“高興?你看看你,省吃儉用努力掙錢是爲了什麼?爲了滿足你那愛慕虛榮的妹妹!別說兄弟我嚼舌根,她把你辛苦掙來的血汗錢拿去買胭脂香粉,終日只知道穿得像只花蝴蝶一樣四處找搖,這樣你還替她說好話?”他一向說話直爽,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
韓秋水沒有自憐自艾,反倒搖頭輕笑,“謝謝大牛兄弟對秋水的關心,倒是大牛兄弟這話不可亂說哦,這要讓妹妹聽到了,會影響你和妹妹之間的感情的。”
或許在別人眼中看來覺得她辛苦,但她覺得自己雖忙了些,卻忙得很充實,大有當家人的自豪感。
這是,韓鳳蝶回來了,韓鳳蝶原是心情愉悅的打算悄悄自背後嚇嚇他們,沒料到她躡手躡腳走近,便聽到他們批評她的話,不禁火冒三丈,她氣沖沖地撞開了木頭欄門——
韓鳳蝶的突然出現讓韓秋水和大牛都頗爲詫異。
“幹嘛,我一不在你就說我的壞話是嗎?”韓鳳蝶趾高氣揚地質問韓秋水,一副很是神氣傲慢的樣兒。
在她的眼裡心裡,這個姐姐就如同家裡請的傭人一樣,她才從來沒將她當作是親姐姐呢!要不是當初爹孃收留了她,她還不知道死在哪裡呢?還懷着個大肚子進韓家的門,也不知是從哪裡偷了人、懷了野種、被那家人趕出來的,爹孃肯收她爲義女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
憑什麼你就不該爲我家辛苦掙錢了?這是感恩!是報答!
爲我們家做點事就這樣牢騷滿腹,真是忘恩負義!
她真是搞不懂爲什麼人人都喜歡這個韓秋水,她到底哪點強啊?穿的衣服又難看,還打着補丁……瞧瞧那副窮酸樣,一看就是窮苦人出生,一輩子都大富大貴不了!又不知道梳妝打扮,還拖着一個小娃娃……不是做老媽子的命,難道還是做夫人太太的命了?
嘿嘿,不就是臉蛋長得有些好看嗎?有什麼稀罕的,我韓鳳蝶不是一樣擁有花容月貌嗎?
嘿嘿,在風采衣面前,在他城的城堡裡,她可從來沒說過她有一個姐姐,她只說她家有個能幹的傭人。
她在鼻孔裡輕蔑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