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叫來了林公,母子倆商量起大事來。
老夫人對兒子說:“我昨日去鳳鳴觀上香,細細打量了一下那裡的風水,發覺後山——玉皇山是個風水寶地,我準備將你父親的遺骨遷到玉皇山頂去,你意下如何?”
老夫人這樣問兒子,實際上自己心裡早就打定了主意,她可是一個有主見的老太太,皇上封的誥命夫人呢。
林公一聽母親這樣說,頗有些吃驚,雖覺母親這做事唐突,但一向孝順的他並不敢違逆母親的意思,於是問到:“兒子聽母親的吩咐就是,不過,兒子有一事不明白,母親爲何突然想起爲父親遷墳來——要知道,這遷墳可不是什麼小事——”說着拿眼睛瞅了瞅他母親。
老夫人也不好將老道士的話說與他聽,只得編了一個故事出來,只聽她說——
“我之所以要帶着全家老少去鳳鳴觀燒香許願,實在是因爲前兒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你的父親騎着高頭大馬回來了,他對我說:“鳳鳴觀後面的玉皇山是個好地方啊,老夫要是能長眠於玉皇山頂就好了……”話還沒說完,他便不見了。我想着,也許這就是老爺子託夢給我來了吧,所以昨兒個便帶着家眷巴巴地去了鳳鳴觀,擡眼一看,果真是個好地方啊!”
林公一聽是父親託夢來了,連忙對着空中深深作了一揖,口中說到:“既然是父親的凨願,孩兒哪有不從之理!”於是便馬上令人去請陰陽先生和法師,認認真真地辦起這件事來。
王夫人雖然覺得此事來得蹊蹺,又勞民傷財的,但既然是老爺子託夢,老夫人執意要辦,也就只有跟着跑前跑後地忙着操持遷墳的事。
到了遷墳這天,老夫人一定要冠玉親手去撿起祖父的遺骨,並且下葬。你想,一個女孩子家,就算再膽大,就算是自己親祖父的遺骨,要自己一一從舊棺材恭恭敬敬地撿起來,然後再恭恭敬敬地放進新棺材,這心裡還是十分緊張和害怕的。
王夫人在一旁嘀咕到:“怎麼讓她去做這樣莊嚴的事,她不過是……”
話還沒出口便被老夫人的一對嚴厲的白眼給擋了回去,老夫人馬着臉說:“他不該撿嗎?他可是我們林家的大少爺!”
什麼跟什麼喲!簡直是胡鬧!
王夫人在心裡罵道:“你這也太偏袒了吧!她不過是姨娘生的賤丫頭罷了,有什麼資格登上祭場?真真是給她一個粉撲,她就上臉了!嘿嘿!甭說她了,就是大小姐寶珠也沒資格!只有我的嫡出的小公子纔有資格!”
心裡雖然這樣罵着,臉上還得裝出一副恭順的樣子來,答應着說:“老太太說的是。”
躲在王夫人身後的寶珠,見妹妹冠玉在麻着膽子撿着祖父的遺骨,生怕母親或是祖母也讓她上去幫忙,於是趁着母親不注意,悄悄地躲到一羣族人、家人、僕從後面去了。
替祖父遷墳完畢後,老夫人又提出想去老道人的道觀上香。冠玉帶着路,領着老夫人一衆人等浩浩蕩蕩地朝着老道人的道觀而去。她記得老道人的道觀叫“葫虛觀”,很怪的一個名字。
到得觀門外,只見蒼松古樸,道觀冷寂,一扇厚重的古門將所來的凡人讀隔在了塵世之外。
冠玉上前叩門,半天才出來一位小道士,打着出家人慣用的手勢說到:“對不起,施主,仙師昨夜已經仙去,仙前曾告誡弟子閉門六天,不見外客,施主請回吧。”
“什麼?仙去?”
冠玉沒搞清楚,張着一雙懵懂的眼,望着她的祖母。
老夫人嘆了口氣道:“前段時間那一面,還見老仙人氣色朗朗,怎麼就仙去了呢?罷了,罷了,既然老仙人已經駕鶴而去,我等凡人就不要再擾他清寧之地了。”於是吩咐大家打道回府。
冠玉這才明白“仙去”就是死去的意思。這令她十分的震驚,上次看到老道士還仙風道骨,健步如飛的樣子,怎麼突然就死去了呢?莫非他老人家真的就成了神仙了?於是,一路上唏噓不已。
就在冠玉等人前腳剛走,門後葫虛觀內,已經打坐近六天的老道士突然睜開了雙眼,口裡唸叨到:“男子稟性最濁,女兒得氣偏清。紅閨佳麗秉純陰,卻叫豪情佔盡。連科及弟冠花戴,木蘭代父從軍。文武雙才實堪奇,千古流傳名勝。”
唸完,雙眼一閉,果真仙去了。
原來此老道料得林府之人會來找他,他是個得道高人並不戀這些紅塵俗世,一語點破老夫人後,他自覺自己壽緣已經,便對徒弟說:“老道今年九十九歲了,九九歸一,是該離去的時候了。你等切莫悲傷哭泣,關好觀們,六日不再迎客。”說完便閉氣閉息,自行將水米斷了。
……
時光飛逝,轉眼幾年過去,冠玉便十三歲了,仍舊女扮男裝與幼弟在學館中唸書。
這一天,林公的外侄王文翰——王夫人的侄兒,茜雪的哥哥來了,他是來告之自己要去參加科考的,順便到姑媽姑父家來拜訪。
林公一看,文翰侄子一表人才,滿腹經綸,心裡滿是歡喜,便突發奇想:“冠玉雖然是個假兒子,但論文采並不在文翰之下,不如讓她也去參加考試,權當是應驗一下老夫這幾年來的心血栽培。”
想到這,他興奮地對家人說:“快,快去將大少爺叫來!”
冠玉急急趕來,直到父親找她有什麼急事,豈料父親卻是讓她隨文翰表哥一起去應試,心下雖覺得有些彆扭,但畢竟少年豪氣,便一口應承下來了。
冠玉答應父親後,便去內室向王夫人拜別。王夫人見她一身書生打扮,知道老爺又開始折騰了,不由得好笑地說:“你這一去可得要爲我們林府爭氣啊,切不可辱沒了你爹爹這個大學士的名號啊!”
寶珠見了,心裡又嫉妒又羨慕又恨,嘻嘻笑着說:“我算是明白了,難怪當初爹爹爲你取了“冠玉”這個倒男不女的名字,原來就是爲了唱今天這齣戲啊!可是巧了,連名字都不用改了!”
冠玉聽出姐姐是在譏諷她爲假小子,心裡又氣又惱,卻又不好表露出來,只得紅了臉,勉強笑了笑,說到:“請母親和姐姐放心,冠玉雖然不敢說‘不辱沒爹爹’這樣的大話,但也自當爲小弟做個榜樣。”
此話一出,把個寶珠的臉兒都氣白了,剛巧丫鬟端了一杯滾燙的茶上來,寶珠故意將腳尖一鉤,將丫鬟的腳下一絆——丫鬟沒防着這一着,茶盞裡的茶杯一下子便飛了出去,滾燙的茶水剛好就潑在了冠玉的手背上,而且還正好是右手……
“哎喲!”
冠玉捂住了右手,痛得大叫一聲。